贰

凉城的火在蔓延。

原本高高挂起的灯笼被烧的残破不堪，落在地上，慌乱的行人在它身上踩过，没人心疼，也没人在意它曾经的样子。

漫天的光火，到处是哀嚎，哭喊声，撕心裂肺，叫人不忍心去细听。可没有人停下脚步，自顾尚且不暇，又哪来的心思去救别人，生死有命，他走不出，便是他的命。

谁也不知道好好的灯会怎么就突然着起火来，人们只听见一声马的嘶吼，接着，花灯一个接着一个的燃起，一瞬间，燃起了整片灯海。

行人慌了，摊贩跑了，游行的队伍一下子散开，人们互相推搡，生怕自己被淹没在这片火海里。

我慌了神，不知被人群挤到了哪，觉得离火越发的近，那热气翻涌而来，如同灼烧了脸颊。

缓过神，人群早已散退，发软的双腿才有了知觉，一阵一阵的热气袭来，升起的烟雾迷了眼，熏得眼泪止不住的流。生平第一次，心里涌起莫大的恐惧，步伐踉跄凌乱。

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从未见过生死，如今遇了这事，想到以后可能都见不到父母了，这心里都是满满的害怕。

我慌乱的跑着，身后是熊熊的大火紧追不舍，一步一步得向我逼近。

“救。。救。。我”虚弱的声音伴着“噼里啪啦”的燃烧木头声，我看过去，见一个身影倒在地上。

我本不想去管，可仅仅一眼，那人穿得粉色衣裙，却是如此熟悉。

好像今日许悦就是穿得那身。

我急步走上前，在她身旁蹲下，地上有一个被烧毁的花灯。

那花灯大概掉下来的时候正好砸到了她脸上，半边脸被火灼烧成焦黑色，丝丝冒着血，隐隐能看见里面粉色的肉。

可我还是认出她来，纵使方才她认不出我，也忘记了要跟我一同赏花灯，和另一个男孩直直得从我身边走过，我也认出来，她便是许家小姐。

“有没有人啊！”

“快来救救我们！咳咳。”

“咳，来人啊！”

我撕心裂肺的喊着，滚滚浓烟钻进了口中，呛得止不住咳嗽。

叫了片刻，却不见人来，嗓子因为嘶吼变得沙哑，每一声，都费劲了力气。

那火越来越近，叫声越来越小，看来是出不去了。

我不后悔，虽然我与她只有一面之缘，而她也将我忘了，我却总能想起那日相见事，她背着光，冲我嫣然一笑，以至于往后的几天里，我总能梦见。

只是再也见不到父母了，这心中还是有些愧疚。

浓浓的烟，终是迷得我闭上了双眼。

我做了个很长的梦，梦中是无尽的火，燃起了整个凉城，我四处跑着，寻找着出路，却徒劳无用。好似那大火包裹住了我，无法逃离。

那笑跟初见时的一样，四周的火围着她，就如她散出的光。

她为我指路，带我走出火海，却在踏出的那一刻，我回头望她，她不走了。

“你不一起吗？”我问道。

她笑着摇摇头，冲我挥挥手，眼底里留下落寞，“我不走啦，段城哥哥，阿悦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霎时间，火涌起，将她吞噬。

我从梦中惊醒，挣扎着坐起来，入眼的是一张担忧的脸。

“醒了？”她见我睁眼，担忧变为了欣喜，急忙问道：“可有哪里不舒服吗？”

头晕晕乎乎的，让我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很久的梦。

不问不打紧，一问她的眼泪流得越多了，她抽泣着说：“你还说，吵着去看灯会，还不让人跟着，谁想就遇到了这个事，新亏有个好心人把你送回来，否则，你是再也见不到你娘亲我了。”

“娘亲？”

“谁把我送回来的？”我当时迷迷糊糊的，后面的事全不记得了，可那人既然救了我，想必也救了柳嫣云。想到这，我长吁了一口气。

“不知道，穿着白袍，看起来像是修炼之人。”母亲端起放在床边的粥，还散着热气，看来是刚送来没多久。她摇起一勺，轻轻吹着，见不烫了再送到我嘴边。

也不知道这一觉昏睡了多久，醒来自然是觉得饿了，白粥吃起来格外香甜。

我没有再询问那救我的人到底是谁，既然他把我送回来，当然也会把嫣云送回家，至于这大恩大德，若是以后见面了，再报也不迟。

那一年凉城的人都说，柳家小姐柳嫣云在大火里走丢，被人救起，得了性命，失了容貌，把以前的事也一并忘了。

凉城的墙壁上还有那场大火的痕迹，一如她脸上的那块烧痕。

我本以为再见不过是几年，可我错了，那个小女孩，终究死在过去，死在了那场满天的大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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