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到师傅了。
自从来了凉城,那梦里便再也没有过去,连带着自己都以为忘记了。
梦里是一片白茫茫,无穷无尽,师父站在那,问我,“阿蒂,你后悔吗?”
“我不知道。”
一别多年,还是当初的问题,我也还是原来的答案,只是这其中的意味,是变了的。
阿裘问我要不要去追他,不过是下午才走的,若是想,现在赶去还是能道个别的。我摇摇头,走了也好,不管生死,与我何关呢。
他的路,从来不该被我左右,什么盛世太平,我没有那么远大的抱负。我只是个俗人,只想安稳度日。
这些话听起来绝情,却也是我与他最好的结局。
日子还是要过,没了段城,我不用整日的躲着他,本就安逸无聊的日子更加平淡了。阿裘偶尔会出去,大多是去见林若渊。他们倒真成了好兄弟,彼此之间无话不谈。
林若渊说,这次打仗的起因是原本大徴与方临国的和亲,不知怎的,临国皇帝突然反悔,尽然将公主嫁给了北冥国。皇族悔婚,对于大徴是奇耻大辱,皇帝大怒,便派段城出兵打仗。
段城是谁,自带兵以来,几乎不曾败过,几次以少胜多,大败了几个国家。才有了如今天下三分的局面。
“这次打仗,怕是北冥与临国联合起来,这一仗,凶多吉少。”
他说这话时,眼神时不时的飘向我,我索信当没看到,自顾的喝茶,悠闲极了。
他见我这神情,有些恼怒,说话带着阴阳怪气的腔调,“阿蒂姑娘果然不同,国家遇到这样的事还能自在的喝茶,真是心大,本王都羡慕了。”
我不傻,自然能听出他语气中的嘲讽,表面是为了国家,其实是为了他兄弟不平。
我放下手中的茶,四下看了看,抬手招来了小二,让他再上一盘糕点。
“本王真是替段城不值,竟喜欢上你这样的姑娘。”他看我吃着糕点,全然没有在意他的话,恶狠狠的说道。
“值不值,王爷又不是他。再说了,他喜欢我是他的事,我不喜欢他也是我的事,王爷您操什么心?”
手中的糕点吃尽,又拿了另一块,吃得津津有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许是我这般无所谓的态度惹恼了他,林若渊冷哼一声,双手重重的拍在桌上,连带着面前的盘子都发出了碰撞声。
“真是狼心狗肺,你就安心吃你的茶吧,本王不打扰了,免得看到姑娘你,忍不住揍你一顿。”说罢,他抽袖离去。
我看他离去的背影,不觉有些好笑,这说话口气,真真是跟小孩子没有两样。
“你也不该那样态度,毕竟段城是林若渊的兄弟,从小一起长大的,听了你这话自然不爽。”阿裘本就是跟着林若渊一同来的,此刻见他走了,起身也打算离去。
我这喝杯茶,一个两个的都是来指责我,林若渊便也罢了,现在是阿裘也如此说,倒让我有些生气,讥讽的看着他,“怎么?是你说让我不走老路,我现在不走了,拒绝了,你又劝我,真是莫名其妙。”
看来这语气肯定是极难听的,阿裘听完后,脸色变得难堪,一副想又不想争论的模样,许久,微微叹了口气,走了。
我端着茶,从楼上能望见整个京城的样子,蜿蜒的街道穿过大城小巷的每一个角落,人群在路上拥挤,马车穿梭在人群中,偶尔袅袅炊烟升起,不知道是哪户人家预备这一顿晚饭,等着家人归来。
茶水渐凉,连带着被子都泛出几分寒意,手一抖,那水不偏不倚落在了身上。
我笑自己怎么这样愚笨了,好好得喝茶都能洒得自己一身的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恐怕在这样几年,连吃饭都不会了。
没有带手绢的习惯,索信用袖子擦了擦,惹得袖口也是湿湿的,好不舒服。
“姑娘要不嫌弃,就用小生的这个吧。”一双修长的手伸到我面前,指间夹着手绢。
我一抬头,便看见李轻言笑盈盈的现在我面前。
“谢谢。”我接过手帕,细细擦着衣服,茶水渗透了袍子,怎么擦也是湿的。
“没想到在这儿碰到姑娘了,这里的说书是一绝,难道姑娘也喜欢听说书的?”他毫不避讳的坐在我对面的椅子,拿起杯子为自己倒茶。
“不喜欢,只是有人带我来过,我喜欢这儿的茶和点心罢了。”我停止了动作,将手绢攥在手中,衣服上还是一大片湿漉漉的痕迹。
李轻言点点头,小酌一口,说:“这庭轩阁的茶水糕点的确是极好的,小生也常来这。”
“嗯。”我轻嗯一声,便不说话了。
他见我没有说话的兴趣,也不自讨没趣。唤来小二在要了壶清茶,一个人边喝边看着台下。
台下又换了个说书人,穿得一身白色大褂,看起来是上了年纪的。
我不听说书,眼前的茶和糕点也吃得差不多了,也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我要走了。”我对着李轻言道别,也不等他回什么,便在他的目光下离开。
“那姑娘路上小心。”他在我身后轻唤道。
三月的春,渐些暖意,夕阳的余晖零零散散的洒落在地上,树影斑驳。
我到了家,阿裘还没回来,大概是被我那句话,说得不愿意回来了吧。
想来也是,若我掏心掏肺对着好的一个人这样说我,我也是定不会在去理他的。
也不知阿裘是否真的就不要我了?
我许久没有一个人了,这空荡荡的屋子弄得自己浑身不自在。我向来喜闹,从前就爱寻着人陪我玩,是一刻也闲不住的。即使离了久了,遇到了这么多事,因为有阿裘陪着,也都挺过来。可我现在怕,怕是连阿裘都走了。那便真没人要我了。
我爬在桌上等阿裘,心里默默想着,若是今夜等不来,日后这路,我便一个人走了。本就是要长大的,经历了那么多还依赖别人。
天色越来越暗,一转眼便成了黑夜,我点上蜡烛,盯着门前的小道,想着阿裘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一两个时辰,才见那小路上显了人影,慢悠悠的走来。那人影走近,我借着灯,才认出是阿裘。
“你回来了。”我见着他,便有些欢喜,在我说过这样的话后,他还是回来了。
他显然不知道我在开心些什么,一脸疑惑的问道:“怎么了?有什么开心的事?”
“我以为你生气了,不回来了。”
他听我这话,不由低头笑了,伸手捏了捏我的脸,“这点小事我便气了,真是白活那么多年了。何况你还是个女子,我与你计较这些干嘛?”
可阿裘平日里不就是总与我计较,连块糕点也要挣抢,我也就自然以为他是小肚鸡肠的了。
“那你白日里老是与我争吵,我不就。。”
话未说完,他连忙打断,“什么老与你争吵,是你不懂得尊老爱幼,吃你个点心硬是不给,我可不得教教你吗?”
听他说的,抢我的东西倒是我的不对了,也亏了他为自己找到这样好得理由。
我见他恢复了以往的样子,心里就平静了许多,知道他不会丢下我不管,刚才的阴霾担忧也就一扫而光。纵然他说了不正经的话,我也不与他争吵,由着他去了。
我不回他,他也觉得无趣,冲我做了个鬼脸,回屋睡觉了。
时候不早了,我也没得什么精力,掌着灯回屋睡觉了。
从段城离京后,我便总能收到段城派人送来的信,信里大抵都写得今日的见闻,或是发生了什么,从信里看来,这仗还未打起,都在养精蓄锐着。
他写了那么多信,我不曾回过一封。倒不是不会写字,只是不愿意回罢了,阿裘曾劝我要么回一句也是,我却摇摇头,不愿意。
久了,阿裘也不说了,由着我,自己出门玩去了。
我本以为只要我不回,这信就会断了,可我到底错看了段城的毅力,他一封一封的写着,送信的人便一封一封的送来,不管是否犹如石沉大海一般,都不曾断过。
信又被送来,我将它打开,映入眼帘的第一句就是后日就要开战了。
此战,我若能大捷,待我归来,能否为我披上嫁衣,做我妻子。
我若能回来,能否,与我成亲。
不知为何,不过三四句话,我看着竟如同要诀别了一样,此生不会再见。
“你等一下。”我叫住了准备离去的送信人,这几日每次他来送信,我都只看不回,于是他也不等了,只得我看完了就转身离去。
我把他叫住,回房拿了纸笔,在纸上写上了字,递给他。
“你把一个交给段将军。”
他接过信,满脸惊讶错愕,随即点点头走了。
那背影在小道上渐行渐远,远远的变成很小的点,最后消失在路的尽头。
我想,我终于能回答师父的问题,无论在哪,无论是什么时候,我做的事,永远是随着自己的心。你问我悔否,可既然是由着我心的,怎么会是悔的。
段城,这一仗,你若能凯旋而来,这三千青丝,皆为你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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