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段府的一个月,凉城终于迎来了第一场雪。
我盼了许久,这场大雪,承着我的期许,一片片落在京城的街道,屋檐,落在每一个行人的行囊上。
雪后的凉城,寂了。
像是被冬日冻住了,路人的步调渐缓,沿街的叫卖渐淡。京城的每一处石板下,都透着落寞。
我命里的悲苦与欢喜,好似都有雪。它总是悄无声息的盖住,留下茫茫一片。我便以为,那些苦和喜都消失了。可我忘了,雪会消融。
天下人都喜春,独我喜雪。非我不爱春,只是怕极了开始。既然终会有到冬季的时候,为何不让人生长处冬日。
我赤脚站在雪中,刺骨的寒意从脚底传入,寒风掠过,刻上肌肤。
我对雪,总是莫明的欢喜,以至于匆匆跑出,连鞋都忘了,脚下的雪被体温化成了水。
“怎么穿得这样单薄就出来了?也不怕染了风寒。”身后不知何时来了人,为我披上了披风。
我以为是阿裘回来了,前几日他刚化人形,说是要回趟南山找个什么草,谁知回来的这样快。
“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一转头,对了上一双含笑的桃花眼。
“段城?”
他看着我发懵的样子,笑了,露出银牙,然后不由分说的拉过我的手,将我早已冻僵的手捂暖。
他呼出的热气喷在我手上,手指因常年练剑磨出的老茧摩擦着我的手背。明明暖得是手,可脸却先是烫起来。
我想把手抽回,却被他紧紧握住。他抬起头,带有责怪的瞪了我一眼。
我想把手抽走,可他,反而握得更紧,深怕我会逃离。
我知道他的好意,可这冰天雪地,手冷尚且不谈,我这双脚也露在外面,他这样一直拉着我不放,那我何时才能回屋穿鞋。
他捂了一会,却见我越发的颤抖,低头一看,便见我赤足站在雪里。
“你。。”他抬头看看我,像是不知该说我什么好,“怎么连鞋都不穿了?”
“顾着看雪,便忘了。”
段城摇了摇头,笑意却更加深了,弯下腰,一把将我抱起,朝着屋子走去。
我何常被男子这样抱过,我与宋翊相识,他不曾这样,阿裘带我虽好,除了将我带回南山那日,毕竟是我失了意识,而且日后都是我抱着阿裘。
他这样待我,我不免慌了。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我挣扎着想要下来,但我力气到底不如他,硬是走到了屋里,他才把我放到凳子上坐着。
“你的鞋呢?”
我指了指里屋,低了低头。
他到我房里拿了鞋,躲在我面前,用手轻轻搓着我冰凉的脚。
他这动作多少吓到了我,下意识的收回,却被他紧紧抓住。
“你脚这么凉,捂热了再穿鞋。”他低着头,青丝垂下,目光犹如对待珍宝一般。
从我离开段府的那日,我便总是能见到他,日日带我去凉城不同的饭馆吃饭,或是为我挑选布匹裁衣,就连我现在住的屋子,都是他为我寻的。
我受了段城多少情,早已算不清了,可每每拒绝,他却总是不由分说,由不得我半点犹豫。
“你为何要待我这么好?明明只见过几面罢了,你要是有所求,直说便是,我若能帮,不会推辞的。”我看着他的动作,喃喃的说。
段城听了我这话,听下了手中的动作,盯着我,思量了许久,话音透着些紧张,“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也不知道做什么才好。就想着能照顾你衣食住行,你要想吃什么,我就带你去,想要什么,我就送你。也不知你喜不喜欢,但只要是你想的,我便都给你寻来。我知道,我们才认识没多久,可我却能一眼认出你,眼里也只看到你。”
他说的一脸诚恳,却没留下涟漪。
我说:“可我不喜欢你。”
凉城的那场雪下得太大,一直绵延,落在我的人生了。
我常处于冬季,不挣扎,不反抗,也不怨。四季轮回,潮起潮落,云聚云散,于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段城的话是真是假,真的也好,假的也罢,我不信,也就于我无关了。
“我自己来吧。”我轻轻抽回脚,弯腰穿上鞋子,把他几日前送的发簪,从衣袋里拿出,递给他,“我总想着什么时候把这还你。你拿去吧,以后也别来找我了。你要是有事找我,那就让人带话给我,我能帮定是会帮的。”
他脸色一黑,接过我递来的发簪,不语。
我知道这有些决绝,可唯有这样,才能断了念想。没了念想,也就不会有日后的纠缠。
我这样想的,也不会后悔。
段城拿着发簪,慢慢起身,我以为他要离开了,却见他冲我,挤出微笑,这笑看起来有些别扭,好在他生得好看,只是显得有些苦涩。
“你不喜欢,我就换个送你。”
“我不想要。”
他怎么就不明白,我心空了,即便平日里笑着闹着,却也是空的,每个人走近,都只是平常的路过罢了。
我活了十多年,以为这天下的人都是好的,没有缘由的。我信了,傻得彻底。
段城待我好,终是会负我的。
“我可以不再送你这些,你若是不喜欢,我便不再送了。”他说的小心翼翼,叫我于心不忍,“但日后,我还能找你吃饭吗?”
“不了,将军找别人吧。”
“可我只想找你。”
“阿蒂,你不喜欢我没事,至少让我看着你,陪着你。”堂堂一个大将军,竟是像情窦初开的书生一般。
屋门敞开着,寒风吹了进来,迷了眼。
我说这天冷了。
他扭头看了一眼外面,说:“不过十二月份,怕是过几日还要冷的。”
我点了点头,将房间的关上。卧房的门一关,我将这些情感,一并关在了门外。
屋外呼啸而过的风,从门缝里挤来。我抱了被子,觉得头有些昏沉,想必刚才赤脚在屋外,受了寒。
迷迷糊糊里,我看见了阿裘,还没等一会又变成了宋翊,最后变成了段城。
他拿着手帕,冰冰凉凉的,擦拭我的额头。
我看不真切,索信闭了眼,不再探寻。
“你说,我该如何呢?”
那人轻轻的,在我耳边说话,呼出的气,掠过我的耳垂。
那晚的梦里没有大雪,那条路上的两边,到处繁花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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