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书花叶寄朝云(七)
当初秦王收留我,本也就是要将我打造成他的替身可他那般人物的容止又岂是我可以学会的?她口中的“尽力掩饰”,其实已经是我“尽力模仿”的极致了。
那样养尊处优的儒雅贵胄,身手却高强得令人难以置信,但他少在人前展露,所以才让人误以为他文弱可欺,凯觎他财富地位而妄图杀他的人才会有如过江之鲫。从前我并非什么庖厨,而是浪迹江湖的杀手,刺杀失败后反为他所用。
他留我一命的起因,或许是我和他有七分相像。
明诀生性仁慈,礼贤下士,对我这种曾想索他性命的贱奴亦能恭敬相待,所以秦王府门客万千,无不忠心耿耿,心冷如我亦为他所深深折服。
偏偏这样好的男子极难活过而立,先帝一再催他尽早成亲,并劝他退掉昔年与沈家的婚约。先前因“构陷”沈家而瘐死狱中的宗正寺卿,他的遗孤小涟与明诀青梅竹马,是再好不过的良配。先帝心中忠奸明了,只是碍于局势无法为忠臣昭雪,但婚姻之事仍是可以做主。
谁知明诀当即回绝,甚至几次亲自上沈府提亲。先帝无奈,懊悔,扶额叹道:“世间佳人如云,沈氏虽姣妙也无非表象声色,不足至此!”
那时的我作为随侍垂首于一侧,看他跪在君王面前,俯首极低:“可臣弟,只钟情于她。”
“沈家势大,狼子野心,朕的发妻和长子当初就是死在他们手里,如今膝下也只剩沈后所出。朕无能,可你不同。朕早欲将皇位传给你,让你肃清沈家重振朝纲,你不会不知!若你再执迷不悟,朕便留她不得!”
“皇兄!”
“你是朕唯一的亲弟弟,骨肉至亲,朕不会害你!
自那之后他总是窝在房里饮酒,大大刺激了心疾。
某夜,他拉住我,忽然一行清泪就落了下来:“我本就没敢奢望陪她多少年,所以才打造出一个你,可为什么皇兄连最后一点光都不愿给我?”
那一刻我才明白,他远超年龄的宽仁温厚,正是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寿数,寡淡冷清早已填满了他的幽谷平生,只有热烈顽强如她是照进他心底唯一的光。
“不行,我不能再这样下去……“
他拎着一壶桑落酒跌跌撞撞地往宫里赶去,我隐约猜到他想做些什么,但真正确认其事还是在多年后,从也曾以五石散如法炮制过而怀上明诀骨肉的小涟口中得知。温暾从容如他,竟也有那样莽撞决绝的时候,若是木已成舟,先帝便不得不允他迎她入府。
他得偿所愿,可一晌贪欢再醒来时已身在南境战场。遥闻她被纳为贵妃的那日,蛮王的长矛在他迟迟的愣怔中贯穿肩胛,冰铁的寒意一路冷到刺痛的心底。
他该是恨死了先帝,所以凯旋后不久便主动和沈家联手。沈家以权谋私,枉法贪墨,诸多罪状多年来其实都是被他压下,也因此对他的起事颇费心血。
后来他入宫倒戈陛下之前只传召了一个人,那便是我。
他语调缓和,却掩不住避无可避的妒和哀:“明日你便以御厨的身份入宫,我都安排好了.她爱吃什么.你都晓得的。至于她会否心仪于你,那是你的造化。如今我只记得当初她品尝我亲手为她准备的佳肴时的模样,她真心欢喜,于我而言便再无遗憾了。”
“我曾经对她做过很卑劣很无耻的事,若将来你有机会……罢了,道歉不再重要,她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
那时我尚茫然,直到后来我替他照顾遗孀,听到了小涟关乎此间秘辛的坦诚,才知道后来他们二人必然的隔阂,原来肇始于这样一个拙劣的误会。
他得到了她,也永远失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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