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书花叶寄朝云(二)
那年她正当豆蔻,还没有至高无上的徽号地位。那年她还是凉国公家的小孙女,小字柔约,即便娇纵刁蛮,所有人看她的目光也都是柔和专注的。
世人总能对貌美者展现出异常博大的胸怀,除了十五岁的秦王明诀,初次见面他便公然表达嫌恶。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偏是与自己有过婚约,宫宴上姿容最出众的少年郎,他的轻慢对自恃众星捧月的柔约来讲打击尤深。
所以,她才会找到他,在人迹罕至的皇家池苑一角,见到方才因毛手毛脚被她甩了耳光的宫女跪在他面前道歉。
她哂笑——这分明是和她一样的贵族。
哪知那宫女话还未说完便被明诀弓身扶起,他甚至不顾对方满口折煞,朝服一掀便蹲下身替她拍去裙上泥土:“让你入宫是我的过错,要不我向皇兄开口,将你要回王府吧。”
“不!奴婢是罪臣之女.理应入宫当作贱奴差使,怎能连累王爷开尊口……”
他轻叹道:“说到底是我无能,连自己的亲信都护不住,也护不住你。小涟,沈家跋扈专行,恶名昭著,沈氏女那种人将来你能避就避,别惹晦气,懂吗?”
他恨沈家,自然也不喜她。
那夜她回到玉漱宫时面色惨白,皇后连唤几声都没反应。皇后便厉声责问服侍她的宫女,她也不知为何会替下人说话:“自个儿不防摔了一跤,和她无关。”
兴许这个从习步开始便被人拼力护着的姑娘是当真摔了一跤,在另一人不知道的身后,以低进尘埃的姿态。
后来,他们时常碰面,太学,面圣,朝夕宫宴,还有皇宫甬道里的狭路相逢,不知有多少她的刻意为之。她总是在众人闹哄哄的追捧下于他身旁走来走去,而他身后永远只侍立着一名垂首侍从,端然玉立在朱墙下,容色冷凝而不耐,清贵无匹的气势却始终压她一头。
久了,她憋闷的那口气也就泄了,讨厌就讨厌吧。
待成婚,仇人相见,来日方长啊。
及笄那年,玉漱宫外有传旨声,她以为又是姑母为她求来的赏赐,如往昔生辰一样。于是,她忙不迭地敛了妆迎出去,却见皇后跪地垂泪,而禁军将宫殿重重围困。
凉国公沈旷被弹劾滥用职权,贪墨百万,虽然证据不足,但皇后还是被禁足,而她被单独带往冷宫拘着,日子过得大不如前。
可就当在冷宫里服侍她的小太监都开始涕泗涟涟怨天尤人时,她却还能高昂着头气势汹汹地训斥:“小人诬陷我沈家早就不是一两日了,如今我阿翁还未被定罪,一个个哭丧着脸给谁看!”
那段时日她完全与外界隔绝,清瘦得不成人形,也不知是怎样一种信念让她苦苦支撑,毕竟从日益菲薄的膳食就能看出沈家的境况愈加不利。
她甚至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中秋那夜,就在毒酒即将入喉时,一块石子不偏不倚地砸在她后脑,她吃疼,口中含着的佳酿狼狈地溅满庭院的石桌。回头却见坐在墙垣上的人抬脚跳下,身形堪堪掩在交错松柏的婆娑叶影里,食盒稳稳当当地掷到桌面,汤汁分毫未洒,可见功力不凡。
“我是御膳司来的,给小姐送夜宵。”
“少糊弄我,你身上半点油烟也无,倒是药味十足我怎知你是不是皇上派来鸩死我的走狗?”
可待她赶上前去,阴影里早已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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