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人间

冥界的雨淅淅沥沥下了三日，当忘川河畔的花儿再次扬起高傲的头时，云雾退散，暗无止境的黑夜终于迎来了“黎明的曙光”。

千百年来红凌深知她本生在无边的黑暗中，也自然而然地认为灵奕便是黑暗中那一丝温暖而特别的光，在她看来，那束光辉是其他光束不可比拟的，即便是那束光曾照耀着他人，她也曾想过不惜一切代价将他夺回。

也许是曾经高傲惯了，她十分厌恶如今低声下气乞求他人的那个自己，将她仅剩的一丝傲气也抛掷于地。可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当她欣喜地睁开双眼，那个她朝思暮想的人正坐在她的床榻边，静静地守候着她。他一手支着熟睡的脸庞，一手放在她的手背上，不知何时，他也慢慢蓄起了发，齐耳的银白色发丝在烛光的映照下似月辉轻笼，一袭白衣恍若当年桃花树下那位温文尔雅的月老。

红凌伸出手指慢慢地触及了他银白的发丝，齐耳的短发随着一阵白光慢慢长至腰间，望着他安静的睡颜，有那么一瞬间，她心中所有的渴望都归为一个小小的心愿，只希望时间永远定格在这一刻…她轻轻挑起一缕发丝，凝视了许久那熟悉的脸庞，轻声夸赞道：“真好看…”

谁料那人儿似乎并未睡着，只是闭眼小歇，他忽地睁开了眼，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那笑似乎有什么神奇的魔力，能够温暖人心，他抬起手轻轻地为她理着凌乱的发丝，“砰－砰－”她能够清楚地听到那胸腔里那颗炙热的心正加快了跳动。

红凌金黄色的眸子凝视着他异色的眼，神情中依旧带着些许淡淡的忧愁，略沙哑的声音说道：“我想…四处去看看，千年前去过仙界，可我发现那里的景色也只是因为有了你才那样美。六界之大，我所去过的地方…太少，你来这儿已是第三年了…”说到这儿，她似乎顿了顿，眼中不知怎的慢慢氤氲起一层薄薄的水雾，那双眼紧紧地盯着灵奕，似乎要将他的样子完完整整地记在脑海中，她眨了眨有些泛酸的眼，问道：“你…想去人间看看嘛？”

灵奕一愣，自从母亲失踪后，他只回去过一次，那个他长大的地方既温馨又冷漠，只因他的与众不同让他在幼时受尽了嘲笑与欺辱，再度提起时心中颇不是滋味，便说道：“为何这样问呢？”

“没什么，只是不想再这么躺着，想四处走走，你可以带我去看看吗？”红凌说这话时带着些哭腔，抬手擦拭了下有些湿润的眼，眼中充满了期冀，其实她再清楚不过，漫长的一生很快就要结束了，从前孤寂一人时，她总觉得这一生漫长到仿佛看不到终点，而今心中竟又暗自埋怨生命的短暂。

灵奕似乎也意识到了她的异样，平白无故她怎么会要求去人间呢？四处去看看的理由分明是随口敷衍他的，可看她充满期待的目光，又自知她若想去，是谁也拗不过她的，便又笑着应允了。

红凌慢慢地从床榻上坐起来，抬手将垂在胸前的发丝一并撩至脑后，摊开手掌时，一道红光微微闪过便化作了一把木梳，她将那梳子交至他的手心，便静静地坐着，不再说话了，她的意思很明确，想让他为她梳一次长发。

“我…不会梳那些发髻。”灵奕捏着木梳，慢慢地靠近那一头乌发，想要为她将凌乱的发丝理直，可却笨拙得好几次将梳子卡在发上，又怕他生拉硬拽会扯掉她的发丝，于是不知过了多久，他方才梳好了那一头长发。

“随意地扎一下就好。”红凌不知在哪找出了一根火红的发带，交给了灵奕，一切似乎早有准备一样。

灵奕的确从未给女子梳过发，因而就算是最简单的麻花辫也不会编，他见过凡界的女子大多梳着简洁的马尾辫，可冥界的装扮分明还停留在古时，若是一袭古装配上马尾辫…那该有多违和。

他想了想，轻轻撩起几缕发丝，将火红的发带缠绕了几圈后打了一个蝴蝶结，长长的带子依旧下垂至发梢，灵奕问道：“到了凡间，你最想去哪？”

“去你去过的地方，看你看过的风景…”红凌的话自始至终都那么感伤，她也曾想过她何必如此卑微，可…她可以居高临下地看着所有人，除去他以外……

灵奕扶着红凌下了榻，他的手握着她的手臂，却感觉她近来越发消瘦了，细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却呈现着病态的白，那脸蛋已经瘦出了棱角。推开了寝殿的大门，他拉着她走向门外，短短的距离，她却步履维艰，身体有些轻飘飘的，他转过脸去看她，却见她面露着淡淡的笑意，便也没再说些什么，两人就这样趁着众人不在，悄悄地去往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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