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对影

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暖暖的洒在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躺在床上的少女似乎是感受到了朝阳的气息，慢慢的醒了过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她茫然的看着四周。怎么这么眼熟啊？等等，这不是我家吗？少女立刻清醒了，还没等她想明白，一阵剧烈的疼痛骤然间袭来了。

少女扶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若早知道会这么难受，昨天就不应该跟人赌气，喝了那么多的酒。都怪那两个家伙，一搭一唱的坑本姑娘。你们两个不去天桥卖艺，那可真的是暴殄天物。她又看了摆在对面桌子上的铜镜一眼，顿时魂飞天外。

不对呀！昨天我跟着甘大哥兄妹俩一起入宫去参加宫宴，明明装扮成了一个男子，可是此刻身上却穿了一身的女儿装。她伸手摸摸头，触手冰凉，赶紧对着镜子再仔细地一看。果不其然，除了原本应该挂在腰带上的玉佩以外，衣服鞋子都被换掉了，身上头上还多了不少零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还没等她想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伙计那熟悉的声音闯了进来：“东家，有客人来了。您起来了吗？您…姑娘，你是谁呀？怎么会在东家的房间里头？”

七八个红衣褐冠的持刀侍卫从阴影里头冲出来，把慕妃雪给围了起来。只听到那个领头的人如暴雷一般喝道：“将这个擅闯宫闱的狂徒给我拿下，送交永巷令府依律处置。”

“喂喂喂，轻点啊。你们都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吗！”两个侍卫立刻上前把闯入者按住。双臂被人扭在身后的慕妃雪忍不住痛的大叫，甚至把自己是女扮男装入宫的事情都给忘到了九霄云外。

“是谁在宫里喧哗，扰人清静。”一个威严且尖利的声音从树林子中传来。侍卫头目听到后，应道：“原来是寺人令大人。回禀大人，卑职是侍卫令武惊，刚刚抓到了一个闯宫的人，正准备送去永巷令府处置。”

那寺人令说道：“噢，洒家倒是想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闯宫。”

他走进了一些，借着侍卫手里火把的光亮，来看看这闯宫的人究竟长得什么模样：“哎呦喂，快放手呀你们！武令，都是误会啊！”

武惊一头雾水。他看看寺人令，又看看慕妃雪。突然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笑道：“大人说的对，的确是误会。快放人。公子，对不住了。我们几个人都是新来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您见谅。”

寺人令说道：“武令不必如此，兄弟们都担着天大的干系，小心点也没错。瞧这夜也深了，大家都回去歇了吧。公子请留步，洒家受阁下的故人之托，来邀您一见。请。”

武惊带着侍卫们走了，只留下了“闯入者”和寺人令在那里。慕妃雪心想：今天是我第一次进宫，故人？怎么可能呢！但是瞧寺人令这副架势，不去今儿个恐怕是很难全身而退。算了，死马当作活马医吧！她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寺人令喜道：“公子请随我来。”说完便当先一步引路，慕妃雪紧紧跟上。

“这位大人，您这是要带我去那里呀？”刚逃过了一场无妄之灾，慕妃雪心中发虚，胆战心惊地问道。

“公子莫急，就在前面。”

穿过树林，沿着湖湖的青石小径走了约半刻钟，一座凉亭矗立在湖心岛上，凉亭后头影影绰绰的还有许多的殿宇。那寺人令挥动手中丝帕，一条小船从荷花丛中划出来，接上二人向小岛驶去。

过了一会儿，小舟靠上湖心岛的码头。二人便弃舟登岸，凉亭中早有一人在那里等候。等看清楚那个人的容貌时，慕妃雪惊呼道：“赵期，怎么是你呀？刚才是不是你把那些侍卫给打发走的？”这根本就是在明知故问。她心想，还真的是个故人呐。

寺人令咳嗽了一声。赵期朝他挥挥手，说道：“你先退下，守住路口，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半步。除了他以外。”寺人令应了，转身离开。

慕妃雪开心地拉着他的手，笑着说道：“就知道我今天是不会这么倒霉的。赵期哥哥，看你这个样子，一定不是个普通的侍卫。你到底是什么人呐？”

“白荷姑娘，别来无恙啊。来，我们俩重新认识一下，”赵期微笑着说道：“本王乃是大昭的第三十六代国主，姓赵，单名一个政字。”原来他就是人们口中的那个父亲早逝、无人关心的少年君王啊！

“你、你、你…你居然是西昭的国主！”慕妃雪目瞪口呆了好半天，才大声尖叫道。等等，他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赵政对她的心思了如指掌：“很简单。当天虽说你自称是白记商号东家的胞妹，但是却从来没有人见过你们兄妹同时出现过。凡是你出现的时候，那个白枫就会不知去向。说是巧合，你会信吗？”

“其二，退一步来说，就算是巧合。就算是你把茶楼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令兄，他也不可能一下子认出我的。只有你白荷才能做到这一点。”

“还有，廷尉府有两份案卷。一份是眉山县报上来的，上奏不法粮商孙有良私自买卖常平官粮谋取暴利，因为他曾报官称自己的大有粮行，被人骗走了五千石粮食才使得此案曝光；另一份是青川府上报的。广宁候府杨家的老宅被毁，杨家为二公子新娶的夫人慕氏失踪。青川府怀疑慕家骗婚。但是因为证据不足，成为了一桩悬案。河渠令府也曾上奏请功，因为一个叫白枫的青年设法解决了民伕的过冬粮食。而眉山县的人在调查骗粮案的时候并未找到此人，只发现了一个形貌与之相似的女子，这女子就叫白荷。如果本王没猜错的话，刚才我提到的那三个人，其实是一个人，那就是你。这些只是物证，还有人证，想必你还记得一位名叫安悦儿的姑娘吧。你还有什么话，先坐下来再说吧。”赵政坐到凉亭石桌旁边的石墩子上，平静的说道。

这一番话说得慕妃雪无地自容，心里早就把自己给骂了千遍万遍。我怎么这么的不小心呐，居然被人抓到了这么多的小辫子。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他怎么可能会是西昭的王君呢！完蛋了，今天本姑娘我可死定了。

“不用担心，那些案子早就已经了结了。”赵政说道：“今天请你来，的确是来见一位故人的。你的衣服脏了，先去换一身，再好好的梳妆打扮一下。免得那家伙在背后嚼舌根，说我刁难他的女人。来人，为贵客更衣。”

寺人令应道：“诺。来人呐，好生伺候着。”

一群宫女将仍然心思恍惚的慕妃雪给扶着，送去了凉亭后面的宫殿里梳洗打扮去了。赵政回头对黑暗处说道：“出来吧，她走了。我说兄弟啊，你总不能老是躲着她吧。”

黑影中一个青年男子走出来：“此乃臣的家事，就不劳王上费心了。”

“你小子，莫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当心煮熟的鸭子飞了。”赵政训斥道：“王柱国和杨侯爷也是希望你能早点成个家，他们的眼光不错。不要被过去的事情所束缚，人总是要向前看的。好了，不说了。等过会儿她来了，你别再拉着个脸，吓着人家姑娘。”

杨天玄心中苦笑：那就是个为了达到目的，连命都可以不要的疯女人，怎么可能会被人给轻易地吓到！

寺人和宫女们在凉亭周围的树枝上，挂上了许多的灯笼。在天上的明月繁星和湖水的映衬之下，朦朦胧胧的宛如仙境。赵政向寺人令打了个手势，寺人令会意，朗声道：“宣召。”

清风拂过似锦繁花，吹皱了一池春水。也拨动了故人的心弦。杨天玄假装在看天边的明月，实际上却在偷偷的注视那令人神往的红颜。这一切自然是逃不过旁观者的眼睛：“古人有诗云：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师弟呀，你可千万不要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呀。哈哈哈…”男人爽朗的大笑声让对面的那对年轻男女都忍不住红了脸。

被王君这么一说，两个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再盯着彼此，却又忍不住不去想对方。杨天玄想起了过去的许多事情：第一次和她相见时，她还是个四岁的小丫头。伶牙俐齿又天真可爱，咬起人来却又是毫不留情。真是个小狼崽子，让他又爱又恨。但是那时候他就知道，她是父亲为大哥准备的妾室。所以很快就把她给忘了。

又过了几年，大哥遭逢不幸。在这件事发生之后的某一天，父亲突然把他叫过去，告诉他已经为自己安排了一门亲事，新娘子就是大哥那未过门的侍妾。父亲告诉他，当那个姑娘满十六岁的时候，就会嫁进杨家，成为你的妻子。父亲那时候还非常严肃的提醒他，慕家的姑娘过门后，就是你名媒正娶的正室。杨家的男人是绝不允许三心二意，始乱终弃的。

他满心的不情愿，但父命难违。眼看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那个女人已经到了出阁的年纪。恰好在此时，他得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正好可以借着婚事做为掩护来偷梁换柱。

大婚之日，她那个混蛋大哥暗中使坏，想让自己的妹妹当众出丑。他心中不忿，出手相救。才发现当年的那个幼女，已经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她着实令人惊艳，但他的心里只有任务，把她塞进了花轿带回家中。

当夜，杨家老宅大火，慕家门前亡命追杀。他最终失去了她。在那一刻，他才明白她有多重要。以为天人永隔，但就在几个月之前，兵械局招标前后，她却在突然间再度现身于世。

那天钱守忠传来密件，说在知茗阁茶楼上见到了一个遭人调戏的女子，与画像上的姑娘一般无二。他知道了事情的始末，突然没来由的怒火中烧，当天晚上就去废了那个混蛋的一双腿出气。幸好有人给他想方设法的洗清嫌疑，才免去了一场牢狱之灾。

为了一张标书，她费尽心思，联合本地商号与列国商人争夺。也因此屡次遭到暗算，受伤、中毒、被人嫁祸，追杀。几次三番都差点丢掉了性命。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本来这回他是想分化瓦解对手的联盟，却在最后的时刻改变了主意，抛弃了那个原靖川选择了她。

“看什么，没见过女人呐。色鬼！”慕妃雪被人盯着，浑身都不自在，愤怒中带着羞涩的叫道。

杨天玄有些尴尬，旁边的赵政看着他那副囧迫的模样，大笑道：“真没想到，这世间还有能让你主动退让的人，而且还是个河东狮。今儿个这里头也没有外人，就咱们仨，就当是朋友间喝喝酒聊聊天。都别搁那儿杵着了，坐下。”

两个人先后坐下，却是谁也不理谁。赵政见状打圆场道：“听说你们两个是有婚约的，还拿来当成赌注。有意思，说来听听。”

杨天玄拱手道：“王上说的是。这婚约虽无媒妁之言，却是有父母之命的。打赌一事，只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一个游戏而已。”

慕妃雪听出他话里有话，反击道：“那些老家伙，凭什么想用几句话就想让我嫁给一个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人，做梦！尤其是你们杨家，拿我当什么，随随便便想给谁就给谁的吗？我知道你看不上我这个商人家的小庶女，那就娶你的青梅竹马去呀！”这番话一口气说出来后，使的她胸中的火气稍微消了一些。

见这两个人剑拔弩张，赵政赶紧再次打圆场：“今天月明星稀，是个对酒当歌的好日子。来人，上酒。”

宫女们马上奉上美酒，为亭中的三人各自斟上了一杯。赵政举杯说道：“这杯中就是我大昭闻名于世间的好酒，名曰‘无衣’。今天我等有缘相见，来，干此一杯。”说完一饮而尽。

慕妃雪也想要喝点，手刚碰到酒杯，就被人给拦住了：“你大病初愈，这酒性子烈，不适合你这样的女儿家喝。王上，就让她以茶代酒吧。”

“女儿家怎么了，难道你看不起女人？”她顿时感觉到火气又上来了，眼睛也变红了。一把打掉了男人的手，把酒杯抢了回来。也学着赵政的样子把整杯酒都给喝了。天哪，世间怎么有这么难喝的东西！无论如何，也不能在那姓杨的家伙面前露怯：“这酒的味道挺不错的。杨公子，你要不要也来点。”

赵政眉毛一挑，大笑道：“好，这才是我大昭的好儿女。可千万不要学列国那些贵族，成天软绵绵的，就好似废物般醉生梦死浑浑噩噩的过日子。吾弟你也来上一杯，可别让人家姑娘瞧不起咱们这些七尺须眉呀。”

寺人令悄无声息的走到赵政身后：“启禀王上，有紧急军报。”赵政说道：“知道了，吾弟，我先去处理一下，她就交给你了。好好的哄一哄。”

杨天玄送走了赵政，坐下来看着沉浸在记忆中的慕妃雪，无奈也喝了一杯。他这辈子根本就没有哄女孩子的经历，只能傻傻的看着她借酒消愁，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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