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宫宴

“中元节宫宴，和我有什么关系？”慕妃雪大惑不解。

甘凌云正色道：“中元节宫宴，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说穿了就是王君在大朝会之后，与朝廷里的重要大臣借着宴会的名义，讨论一些不能让太多人知道的事情而已。但今年不一样，王君突然下旨，赐予所有王城四品及四品以上的官员参加宫宴的资格。还特别说明，这次可以带家眷。”其实他也很不理解，这位年轻的西昭国主到底在想什么。

甘凌玥问哥哥：“那我可以去吗？”

“当然可以。今天我被人叫回了大司农府，就是为了这个事儿。大司农大人还特意转达了王君的圣谕，要求所有的赴宴官员，只能带自己未婚的兄弟姐妹或儿女晚辈，且人数最少得是两个。上不封顶。现在这件事已经闹的是沸沸扬扬，人人都在议论。”甘凌云对此事有些不以为然。

“这王君是什么意思吗？难不成他是嫌宫里头的日子过得太无聊了，想多找些人陪陪他。不过这么多的年轻男女聚在一起，倒是个相亲的好机会。”慕妃雪盯着甘凌玥的脸。看得她双颊晕红，嗔道：“枫哥哥，你老是看我干什么？”

慕妃雪笑道：“玥妹妹这般人品相貌，一定会在宫宴上大放异彩，万众瞩目的。说不定那王君对你一见钟情，封个夫人美人什么的，我们也可以跟着沾沾光。大哥呀，那王君该不会是利用这个机会选妃吧？”

甘凌云低声训斥道：“住口，言多必失，小心隔墙有耳。其实很多人也都是和你们一样的想法。王君这个人，日子过得挺不容易的。他很小的时候，先王就驾崩了。太后掌管朝政大权，却终日避居在康乐宫里不知道在干些什么。一年到头也见不到母亲几面，惟一的异母兄弟又被远远的送去了汉江郡。身边也没个知心人。后宫里倒是有几位妃嫔，但是十天半个月也不见王君临幸她们几回。所以才会有人在私下传扬，王君这次是在借中元节宫宴的机会选美来充实后宫。你们可一定要记住了，这些话可不能在外面说，会惹上大麻烦的。”

甘凌玥说道：“哥哥，我们会当心的。要不，这次咱们还是别去了。”

甘凌云摇摇头，说道：“不行。刚才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王君有明旨，不去就是抗旨。这个罪名更大。所以十天后的宫宴，我们三个人都必须去。枫弟，没办法，甘家就剩我们兄妹俩了。拜托你帮个忙，让我们过了这一关。”

“大哥太客气了，没问题。”

“多谢。还好距中元节还有十天，我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宫宴那天要用的衣饰。不过还有一个问题，宫里的规矩很多也很严。你们两个人的礼仪做派，是不是应该重新学习一下！”甘凌云用商量的语气说道，尽管他的表情一点不像要和你商量的意思：“别不当回事儿，万一行差踏错，又是一堆麻烦。尤其是你！我已经请了一位宫里退下来的老嬷嬷，这几天你们俩那都别去，好好跟着她学规矩。”

被点了名，任谁都不会开心。慕妃雪也不例外。上次学规矩还是在临出阁的时候，结果规矩没学成，还把家里闹了个是鸡飞狗跳，不得安宁。最后还是用了一招离家出走才把事情给搞定。这次…唉！走一步是一步，既来之则安之吧。

十天后就是中元节。这天一大早，慕妃雪和甘家兄妹就来到了王宫奉天门前的广场上，等待宫门开启。甘凌云在安置好两个人后，就站到了官员的队伍里。来赴宴的人们按规矩分为男、女两队，分列于官员队伍的两侧。所有的人都是按照官职爵位的品级来排列先后。慕妃雪因为没有品级，所以排在男宾队伍的最后面。她侧头向前看去，甘凌玥正在和几个相熟的官家小姐闲聊。两边队伍里都有不少人在观望对面的人，看这副架势，这帮人是在借赴宴的机会，捎带着来相亲的。

那些官员的千金小姐很快也注意到了男宾队伍里排在最后的那个人。她们那炽热的目光看得慕妃雪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女人果然都是喜欢英俊潇洒的公子哥儿，长得好还是个优势。顺着前头的那些人的目光看去，慕妃雪一眼就注意到了甘凌玥。她穿了一身淡雅素净的衣裙，薄施粉黛，也没戴多少首饰。在一众姹紫嫣红中显得与众不同。该不会是真的怕那王君会看上她吧？对面的甘凌玥似乎是发觉到了她的注视，俏丽的脸上微微的泛起了红晕。

三声鼓响，九声钟鸣，奉天门缓缓打开。在侍卫带官员队伍从中门进入了王宫，直奔大政堂上朝。寺人带男宾走左侧门，宫女带女宾走右侧门，齐赴山水湖畔的望川宫。待朝会结束后，宫宴就正式开始。

两队人皆鸦雀无声，走了约一刻钟之后就到了望川宫。一路上山清水秀，雕梁画栋美不胜收。这座王宫是在一百六十多年前，少谷大捷后时任的西昭国主成公与季君决定迁都于此时建成的。而后经历代国君不断的扩建，才成为了天下诸国宫殿中的翘楚。

望川宫大殿里已经布置好了。众宾客在寺人宫女的引领下入座。大殿正中央高台上，有一座精美的漆金屏风，屏风前就是王君的御座。御座两边各设置了三个座位，应该是后宫嫔妃的。再往下的都是勋贵与官员的席位。其余宾客都被安排在了两边的侧殿里就座。

距离大朝会结束，宫宴开始还得一段时间。侧殿里头的人们都三三两两的和相熟的人聚在一起闲聊。旁边有个人对慕妃雪说道：“在下姓柳，家父是大司农府度量署的四品司衡。瞧兄台面生的很，想必是极少会参与这种宴会。”这些官宦人家的公子小姐，经常有机会凑在一起，所以互相间多半都比较熟悉。

“在下白枫。我是和义兄甘凌云一同来的。他也是大司农府的，归常平署管。”

柳公子笑道：“原来令兄是家父的同僚。”他的视线转到了慕妃雪的腰间：“白公子的这块玉佩，一看就不是凡品。柳某曾经见过一块与之非常相似的，不知道公子这块从何而来？”

“噢，你说这个，”慕妃雪把玉佩握在手中：“是上柱国王错送我的。”

她声音不大，倒把周围的那些官家公子哥儿们都吓了一跳。与柳公子同行的人问道：“在下姓郭，家父是吏治府承荫司郭司正，不知道白公子与王大人之间如何称呼啊？”这些人都知道上柱国王错大人的兄弟与子侄都已经战死沙场了，突然间冒出来一个随身戴着王氏家族家传玉佩的年轻人，自然会十分好奇。

“我平时都是叫他王叔叔。”慕妃雪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原来是王大人的侄子。失敬，失敬。”柳公子笑道。真的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群公子哥儿一听面前竟然是上柱国大人的侄子，立时争先恐后的上来打招呼。

众人互相介绍，慕妃雪一时也记不住那么多人的名字。大家又聊了一会儿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不知道是谁突然说道：“今日怎么不见吴公子？他可最喜欢热闹了，今儿个这千载难逢的大场面，真可惜他没福气亲眼看一看。”

那郭公子不屑道：“都已经是个废人了，还来这里干什么？丢人现眼吗！”

柳公子急忙道：“郭兄，慎言，慎言呐！”

那郭公子怒道：“柳兄，怕什么呀！那姓吴的不就是仗着有个入宫当了美人的姐姐吗，就敢在大家面前耀武扬威。这个混蛋和他爹一样的贪花好色，在云天欺男霸女，无法无天。他爹也不知道走了谁的路子，居然捞到了尚坊监正这个肥差。”四周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俗话说的好，人在河边走，那能不湿鞋。那吴公子这回是掉河里彻底爬不上来了。听说他几个月前先是在茶楼上调戏一位姑娘不成，反被人家给修理了一顿；后又在欲仙楼被人给废了一双腿，这辈子都不可能下床了。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就是不知道是谁做下如此的侠义之举，我老郭佩服。”

又一人说道：“要我说这回吴公子还是吃了女人的亏。那位被他调戏的姑娘，据说是王城某位贵胄的未婚妻。吴公子这下算是踢到了铁板上，当真是咎由自取。不过有谁知道，那位姑娘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份？能让人为她不惜冒身败名裂、锒铛入狱的风险！”

慕妃雪人云亦云，心中不禁苦笑道：这说得不就是本姑娘我嘛！杨天玄，你可真会给我惹麻烦呀！

这时钟声传来。柳公子忙道：“是大朝会结束的散场钟。大家都别聊了，赶快回到各自的位子去，准备接驾。”

众人纷纷归位，不一会儿就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先是五百名红衣带刀侍卫入殿，把守住各处的出入口。另有三十名紫衣人站在王座两侧。接着进入殿中的是宫女和寺人各三百名，站在正殿与东西侧殿中。乐师、舞者等纷纷入殿，站在各自的位子上。最后进入望川宫正殿的是刚参加完大朝会的官员们，和几个容色艳丽的宫装女子。一切都是井然有序，忙而不乱。

寺人令走进了大殿，朗声道：“王驾到，诸臣众君拜谒。”

正殿与东西侧殿里面的人们都一齐跪下来，同时说道：“拜见王上。”只听得一阵略显沉重的脚步声，似一把大槌在敲击巨鼓，发出来了一阵阵的“咚咚”声。过了片刻以后，已经坐在了御座上的人一挥手，寺人令心领神会，说道：“王上有旨，诸位免礼，赐座。”

众人谢恩后，方才起身入座。

那王君手又是一挥。寺人令说道：“奏乐，起舞，开宴。”

先前入殿的寺人和宫女们，捧着托盘为客人们送上酒菜。说是宴会，菜肴却是不多：一方置于小铜鼎中的炖肉、一道盛在瓷碗里的绿叶蔬菜，配上了浓浓的酱汁和一盘鲜果。外加一坛清酒。说是宫宴，却比普通老百姓家的家常便饭还要简单。

乐师开始奏乐，舞者也踏着节拍入殿献艺。西昭的乐舞，不似东方列国那般，都是些靡靡之音，软塌塌的消磨心志。尽是些黄钟大吕、杀代决断之曲。那五十位舞者都是身着铠甲，左右手分别执盾牌与长剑。只见他们以剑击盾，步履铿锵有力，齐声唱道：

“天地无常，风云激荡；

男儿本色，志在四方；

千里沃野，万里江山；

纵横捭阖，四海归心。”

五十位剑士退开，五十位红衣少女入殿献艺。她们接着唱道：

“老槐树下，秋水望穿；

云天一色，不见君归；

魂牵梦萦，白首相迎，

君归家兮，续前缘兮。”

剑士和少女们遥遥相对，雄壮的吟诵和柔美的歌唱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副画卷：年轻的男子为国奔赴沙场，心上人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日日等待着他的归来。当她终于等到他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是白发苍苍、青春不在了。曲子婉转悠扬，听者无不动容叹息。

慕妃雪手指轻轻地叩着几案，目光却停留在了御座的方向。虽然离得有点远，看不清楚那王君的容貌。但还是能辩认出来他的衣着。这个人一身简朴的黑衣，腰悬长剑，身姿挺拔。和两边的莺莺燕燕显得是那么地格格不入。他没有戴王冠，任由一头黑发披散在肩头。瞧着不像是一个当世第一强国的君主，倒像是一位浪迹江湖，行侠仗义的侠客。

那王君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炯炯有神的目光扫视全场，所及之处人人都是避之不及。当他看向慕妃雪这边时，目光停留了片刻，也不似刚才那般的冰冷。反而带了些许的审视与探究。

等到宫宴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繁星点点了。殿内的人们行礼送走了王君和后宫妃嫔以后，在寺人和宫女们的引导下离场，向着宫门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人人都是屏息静气，不敢出半点声音。

慕妃雪在一个寺人的带领之下，跟着队伍缓缓地走着。走了约半柱香左右，队伍一分为三。女宾们在宫女的引导下转向走另一条路出宫，官员们则继续沿着原路前行。男宾们都向右转，沿着湖边向前走去。

华灯初上，整座王宫化做一片灯海。点点灯光和满天的星光交相辉映，和华美灿烂的宫殿一起映射在湖水中，宛如仙境般美不胜收。这里的光线较暗，人们都是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形貌，只能听见轻轻的脚步声。慕妃雪赶紧快走几步，免得掉队迷路。

不知道走了多久，周围的脚步声是越来越轻了。慕妃雪向引路的寺人问了几次，对方都说快到了，然后就不再理睬她了。前面又转了一个弯，一座长桥出现在了眼前。那寺人说道：“公子，过了那座桥，再一直向前走，就能出宫了。小的就送您到这里了，告退。”也不等她开口，这人就已经没了踪影。

慕妃雪也不以为然，独自走过了长桥。过桥之后，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座宫殿依次排开，每座都是美轮美奂，令人目不暇接。她禁不住感叹道：“这西昭的王君还真的很会享受！有这样好的一座宫殿，和无数的珠宝美人相伴，只怕是神仙也会嫉妒的。”

话音未落，突然听到前面有人喝道：“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后宫！快快报上名来，否则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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