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秀立后纳妃,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慕妃雪闻言停下手里的活计不解道。
杨天玄递了张帛书给她,顺手拿过那尚未做好的小衣裳仔细端详:“是礼宾府送来的邀约,他们说是云太后的意思。此乃盛事,人家好意相邀,于情于理我们都不好推托。邦交斡旋,理字当头,不去就是失礼。两国和约已经谈妥,可别横生枝节。不过话说回来,你这是头一回做女红吧,手艺可真够差的,也不怕孩子将来会怨你,做的什么破烂儿。”
慕妃雪一把把衣服给抢回来,怒道:“这小子要是敢叽叽歪歪,老娘就亲手打烂他的屁股。儿不嫌母丑,我亲自给他做,还敢嫌弃!”低头瞧见那些小衣裳针脚粗糙,气呼呼的给丢到一边去了。
“儿子,如果是个女儿呢?再说了你是正室夫人,你的子女是嫡出,还怕什么呀?”朝心上戳了一刀还不够,又加了一把盐。
一杆子捅了马蜂窝:“你懂个屁!当初我爹以为娘怀的是儿子,结果是个丫头片子。什么嫡出庶出,重要吗?那你那师兄君上我那王兄的生母还是先王的外室,论起来还是个私生子,才会被人抓住把柄想把他打入万丈深渊永世不得翻身。这个世道,女人的日子不好过。我可不想生个女儿,被你们这些个臭男人当成筹码,拿来盲婚哑嫁换取好处,把一辈子都搭进去。”
调整了下心情,她继续道:“我以前就因为是个庶女,才会受了那么多的苦,还连累了娘亲她死无葬身之地。所以将来若是将孩子们放到我膝下,我会尽力一碗水端平的。话说回来,这趟选秀,怎么个选法?”
“听说这回宫里头挑秀女,不要求出身多好,只要家世清白就行。”小酒馆里一人对另一人道:“陈老哥呀,你不是有个女儿还没许人家,何不去碰碰运气。”
那姓陈的连连摆手:“老弟莫要笑话哥哥。我那丫头,大字不识几个,犯不着丢人现眼。退一万步讲,咱们都是些下等人,拿什么和那些大老爷家的闺女去比试呀!”
先一人说道:“老哥你什么意思啊?”
姓陈的压低声音说道:“前几日,俺邻家去给自己姑娘报了名。他家女儿倒是个标致的,也读过几年的学堂,倒也有些能耐。初选与复选很轻松就过关了。结果呢,前个上街买东西,莫名让人掳了去。隔天被扒个精光当众丢在家门口。这下子宫是去不成了,姑娘家的名声也毁了。得不偿失啊!”
“这事儿我也知道,”隔壁桌一酒客插言道:“那是老李家的大姑娘。唉!可惜了!吃了一个大亏,还没处伸冤去。一时想不开,上吊没了。家里人也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昨个儿草草出殡给葬了。老李一家子在这做了几辈人的生意,四邻八舍都说他们家是好人。好人没好报,这什么世道呀!”
“这不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谁不想把女儿送进宫去享福,万一蒙了圣宠,那可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入宫的名额就那么点儿,一大堆人争,还不得把人脑子给打成狗脑子出来。为了改命为了富贵,使点阴招儿损招儿算个球呀。你们都听我句劝,千万别跟着趟浑水。”姓陈的总结道:“宫里头那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腌臜地方,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一把扔进去可就什么也捞不着了。”
厌恶的看着那些贬夫走卒,黄世才就是不明白,一个掌握了天下多半财富的家族竟愿与这些下贱人挤在一堆过活。又不是建不起广厦豪宅。七拐八拐的找了老半天才寻到地方。
那巷子狭小马车进不去,黄世才只得挪动胖胖的身子往里蹭。小巷子里面一水儿的矮门楣乌木门,门楣上挂着白灯笼,大白天的都明晃晃的亮着。走到最里头的乌门前,黄世才叫随从回去,举起翠玉杖“咚咚咚”的敲门。
门无声打开一半,一个脸白得宛如恶鬼的老头儿浓重白眉掩盖不了那犀利目光,盯的黄世才浑身都是鸡皮疙瘩。短暂又漫长的煎熬,才闻一声:“进来吧。”老头儿锋芒全消,一副老态龙钟半死不活的鬼样子,同先前判若两人。
“来了老黄,随便坐。”
一股子浓烈的烟夹杂在臭气里迎头撞来,呛的胖子不停咳嗽涕泪横流。“铛铛”声混在鸡鸭鹅等各类家禽的叫声里颇显沉闷。闷热的大石板屋内炉火熊熊,锤子撞击烧的通红的铁条,火星子四散飞溅。随即就丢进冷水里白雾升腾,再扔进火中烧灼。一个满脸炭灰的青年汉子褪下围裙,露出一身古铜色的肌肉。他拿起一只大陶壶“咕噜咕噜”猛灌了几口水,说道:“找我有事儿吗?”
黄世才忙行礼道:“小的见过公子。规矩我懂,但事儿来的太突然,所以……”
“不就是选秀女吗,小事一桩。”青年汉子不以为然:“讲吧,打算送几个女儿进宫。”
一句话干净利落地直接全挑明了。黄世才也不好再装了:“小的那点儿心思,还是瞒不过公子。这次是个好机会,把握住了就能咸鱼翻身。再好好的谋划一番,拿银钱开路打通关节,只要能见到圣容,大事便成功了一半。小的已经准备好了,任凭他就算英雄无敌,也逃不过美人的五指山。”
青年人拿起一把新开锋的长刀,猛然劈下,木桌无声分成两半。切口光滑,可见其之锋利。刀刃几乎贴着黄世才的酒糟鼻划过,直吓出了一身冷汗,却不敢动分毫:“就你亲生的那几个,只怕连初选关也过不去。说吧,在外头养的那些个‘女儿’,你对她们有多大的把握?”
黄世才战战兢兢的说道:“公子明鉴。她们都是小的精心挑选,延请高人名师严格训练出来的。个个都是人间尤物,保证可让人一见为之倾心,神魂颠倒百依百顺。至于上头那位,小的已为其备好了,这次绝对不会再失手了。”
青年眼中杀气一掠而过:“那我就再信你一次。记住,失败者没有存在的意义。好好办事,你回去吧。我出去一下,见个老朋友。”
一轮弯月半遮半掩在云层中若隐若现,明暗不定的冷光洒落在绣楼上。守夜的丫鬟斜倚在门边昏昏欲睡,风吹落了鬓边那微枯的小花,顷刻便没了踪影。
十数道影子从暗处跃出。首领一个手势,几个人无声的跳上绣楼,一指点倒了那丫鬟。其余人同样干净利落地搞定了其他人,然后围住了绣楼。所有的目光皆注视着二层那惟一有亮光的窗子,手里的弩箭已然全部指向那处,三角形的箭头上幽蓝闪烁。
琵琶声幽幽而起:“外头的朋友,这更深露重的,小女子备了香茶,诚邀各位入阁一叙。”
首领一使眼色,两个黑啊衣人闪身到门前。一人以轻薄短刃插入门缝,向上轻轻一挑。另一人执小圆盾护住前胸一个滚地,潜入室中。另一人刀交左手,右手持盾护住同伴后背。二人确定安全,向内室缓缓移动。忽闻一声锐响,几下闷哼,两道影子倒飞出来。
院子占地不广,且除了绣楼外并无可藏身之处。偷袭者必在楼中。首领见状,却并不急于就此知难而退。反正这地方极为偏僻,出了如此大的动静也不见惊动他人,而且四周都是自己人守着,也不怕对方援手。当下喝令众人再攻。
又是几声闷响,攻进击的七八人都被打了出来。人人身上皆有若干处白印,却又都未受伤。众黑衣人大骇之下,一时不敢再攻。向周围张望一番,见亭台楼阁间全部是黑沉沉的,没有一点动静:“里头是何方神圣,有种出来比划比划。别跟个缩头乌龟一样,只会躲在壳子里头搞阴招!”
“小女子闺阁云英,与君有别,不便相见。有话请说即可,莫要再行强闯。”里面的人回道。
见众人无伤,心知对方手下留情,否则早就横尸遍地了。黑衣首领说道:“也成。那么就请你把东西交出来吧。”
他混迹江湖半生有余,已明白里头并没有什么绝世高手。武功再厉害的人,也免不了要呼吸吐纳,只要有绝瞒不过人。黑衣首领内劲外功皆不俗,见识也多。既无气息,房内必布置了强力机关。硬闯不行,那便先暂缓攻势,另想办法解决。
眼睛一轻,便有了主意。向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会意。不一会儿抱了十几个红布封口的坛子回来:“既然你不肯就范,那莫怪我等辣手摧花了。”
一挥手,十几个坛子齐碎,一股酒味弥散开来。首领点亮火折子,扔到满地碎片中。火沿着肆意流淌的烈酒燃烧起来,顺着墙壁爬上了屋顶。正值天干物燥的时节,绣楼又是木制的。火借风势顷刻之间便吞没了半座楼,梁柱噼啪作响,房子摇摇欲坠。若不赶紧出来,必会葬身火海。
远处似有异声,应为附近的乡民发现了,正报警聚人来救火。首领并不担心他们碍事儿。。他早就叫人破坏了绣楼底层的支撑柱,一群乌合之众也斗不过他们这些训练有素经验丰富的杀手。当下也不急,只命人向火中投掷易燃物加大火势,逼里头人出来自投罗网。
绣楼在大火中轰然倒塌,却不见有人逃出来。正为里头那香消玉殒的薄命红颜惋惜,一股寒意骤然间灌满了四肢百骸:“不好,中计了!”
一声“快撤”刚到嘴边,仍在燃烧的废墟中猛然窜出来了数个火球,直撞进黑衣人群中打断了他们逃生的路径。炙热的刀锋划破血肉之躯,在火舌间扑出一片片蒸汽。十数人化成火炬,焦臭气息扑面而来。片刻间死得仅剩下一个不知道该称之为幸运还是倒霉的家伙。
这一地鸡毛,搞得武财主既害怕又心疼。他惴惴不安的看向女子,发觉她的目光赶紧低下头,心下暗自庆幸。万一这女人哪怕只是少了根头发,自己全家都得给搭进去。努力的收拾好心情,上前涎笑道:“让少夫人受惊了,都是武某人的错。我这就叫人去报官,定会给您一个交待。”
冬儿懒得去理那个聒噪的家伙,挥挥手便让他闭上了嘴巴。身边的武士浑身都包裹在冒着热气的墨色大衫里,手中的刀刃血红闪亮。幸存的倒霉蛋自知今日已无幸存可能,索性扔了兵器:“来,给爷个痛快的。爷皱一下眉头便是你养的,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我知道你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可你有没有想过,无论成功与否,你都不会见到明天的日出了。叫你来送死的那个人,根本就不会在乎一个卒子的死活。为了别人累死累活做了那么多事儿,倒不如为自己与家人打算一下。”冬儿轻飘飘的丢下这番话,随后逐走了众武士,竟敢将主动权拱手相让。
“你究竟想怎样?”黑衣首领冷冷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直说吧。”
无数的黑影飞速的向后倒掠而逝,风似刀般呼啸着刮过耳畔。刚刚才死里逃生的黑衣首领拉着冬儿的手,从树梢上迅捷掠过,惊起了不少飞鸟。奔行了约一个时辰左右,黑衣首领骤然停下,说道:“到了。”
冬儿勉力稳住身子,探头向下望去。见下头一大片阴暗的茅草屋边上,一座庄园灯火通明。这庄园占地颇大,许多人举着火把灯笼进进出出,院子里头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笼。后面又是一处更大的院子,比起前院要安静许多。约莫几十辆以黑布遮挡严实的马车停在后门处,却不见车夫踪影。
黑衣首领侧目心想:这女子好大胆量,竟敢孤身一人出来涉险。若是想干掉她脱身逃走自是易如反掌,可一时保住小命又怎样,还不是一辈子都只能东躲西藏隐姓埋名。兴许她说的对,搏一搏也可能有机会多一个选择,反正再糟糕也不会比现在更惨的:“我完成答应你的事了,告辞了,自求多福吧。”
“别呀,好人做到底,辛苦你送我进去。”冬儿回眸一笑。
“什么!”黑衣首领一把扯下自己的面巾,露出满脸的伤疤。一把伸手抓住了女人的脖子,似乎下一刻就会将她立毙于掌下:“你这个疯女人!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啊!”
一排身形婀娜、皆以墨色垂纱大斗笠遮住面容的彩衣女子在同样不露脸的丫鬟搀扶下上了马车。每辆马车都是一人独乘,车夫低声吆喝,挥动鞭子一记空挥驱车上了大路。厚重的云层边缘,阵阵闪光伴随着不甚清晰的“隆隆”声,催促着队伍不禁加快了脚步。
走了没多远,狂风暴雨劈头盖脸打落下来。道边大树忽然“喀喀”一阵大响,爆成了一团火球。一道巨雷从天而降劈中了那高高的枯树,直接当中一劈到底,半边大树落在道上。车队被从当中截成两段,距离断树最近的一匹拉车驭马受了惊一声长嘶,猛然甩落车夫狂奔而去。
押车的众汉子俱是一怔,片刻后齐齐发一声喊,急三火四的追了过去。两条腿终究还是跑不过四条腿的,费了半晌才给追了回来。领头的骂骂咧咧的,经过断树边上时还响亮的啐了一口,叫人上来抬走。车队重又上路,顶风冒雨向前疾驰。
一道又一道闪电划破云层,风雨打落了不少挂在车棚上的风灯。漆黑一片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一辆马车微微的晃了一晃。昏昏欲睡的车夫猛地惊醒,揉揉眼睛回头朝皂色车帘瞧了一下,朝老天爷抱怨了几句这倒霉的天气。然后又一次靠在车辕上偷起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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