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妃雪死死盯着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的讨厌家伙,强自压住想要抓花他那张脸的冲动,实在是忍不住用几声干呕来表达一下自己的抗议与不满。然后严词拒绝了武修文叫府医问诊的“好意”,起身向他告辞。
武修文也没有半点想挽留的意思,直接干脆的叫人备车送客。好歹他也算是尽了礼数,亲自送客人出府登车。临走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凑过来低声细语道:“要不,姑娘你在考虑考虑?”
“合着你才是被赶出来的那个,”杨天玄可算是逮到了机会,无情的嘲笑了媳妇儿一番。慕妃雪翻了翻白眼,懒得去和这个既记仇又小气的家伙认真。反正有的是机会报复回来:“可他要你考虑考虑,考虑什么啊?咱们这趟是国命,可不能乱来呀。”
吵吵闹闹了一路,约莫过了两柱香的工夫,前头引路的阳泉礼官差人来禀报:“各位,到地方了。”
一行人众抬眼望去。只见一座高大的白玉牌坊矗立于前,后头隔着约两三百步,就是厚重坚固以大石砌成的褐色宫墙。宫墙正中一大二小三个门洞,正中是一条白玉砖铺就的宽阔大道,两旁是以青石砖铺的辅路。从宫门到白玉牌坊间旌旗招展,四排甲士披坚执锐威风凛凛。墙后隐隐是斗拱飞檐,流光溢彩的高屋建瓴,道不尽的威严奢华。
大广场的左右两侧,停满了华贵艳丽的高车骏马。一辆辆镶金嵌玉,诉说着其主人的豪阔,连赶车的驭手都是穿着绫罗绸缎。奇怪的是,不论是守门兵士还是车马场上的驭手。甚于那些车马旗幡,都挂了一条麻布。那麻布很粗糙,边缘也不太整齐,明显是新撕下来的。使团人众不约而同的想起两个月前的那场大战,心头都有些警觉。
穿过幽深阴暗的宫门,便又是一处大广场。广场的尽头是一座座庞大的宫殿。这些宫殿中最大也是最为华丽的就在对面,阳泉礼官解释称此处名曰九州殿,已经传了三十多代国君近千年的时间了。整座九州殿建在三丈六尺高的六层石台上,石台四周围以白玉栏杆,设四座楼梯四座殿门。两侧还各有两座偏殿,名曰勤政、固本、山河、福荫。这里就是阳泉用以举行典礼朝会的不二之所,今日太后与国主将会在此召见西昭使团。
雕梁画栋的九州殿四周可没有欢迎远方来客的喜庆之色。正殿与四座偏殿,甚至于栏杆和铜灯台上都布置满了白花素布,不见丁点颜色。来来回回的宫人内侍卫兵等都腰系素白布带,目不斜视仿佛西昭使团不存在一般。队伍走到石台面南背北的楼梯前,钟鼓楼上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是一阵密如雨点的鼓声,三声号角结尾。使团众人一齐下车下马,肃立成队。引路的礼官先行进了大殿,过了片刻一位红衣紫冠的白面人声音尖利的唱道:“宣,西昭使者觐见。”
守门卫士推开厚重的殿门,发出了一阵低沉的“隆隆”声,震落了不少灰尘。一只受惊的乌鸦冲出大殿,化做天边的一个黑点。慕妃雪和杨天玄拾阶而上,进了九州殿的大门。同行的侍卫与随从都被挡了下来,只得把随身携带的礼物交给那些宫廷内侍,转头去了偏殿等候。
幽长曲折的甬道里守卫武士手中金瓜锤上垂下的粗麻白布在阴暗的光线里显得异常刺眼,冰冷的目光如刀似箭。走过甬道豁然开朗,一座广阔的殿宇现于眼前。至少得两个人才能合抱的大柱子分列两侧,支撑起巨大的穹顶,穹顶同四周墙壁上绘满了壁画。每根柱子前都有一座面相威严的铜底座石雕,粗粗数过去,约有三十来座。
大殿尽头面南背北一座九尺玉石高台,上头一只金光灿烂雕龙画凤的空置座椅。那便是阳泉国主的御座。御座后面八扇金漆屏风一字排开,似乎后面别有洞天。御座高台前的平地上一排排的毡垫木案,约有数百个之多。现在除了东首上位的两张大案同西首上位的三个坐席是空的以外,其余的都坐满了或白发银须、或虬髯壮实、或儒雅矜持的皆穿着红袍头戴玉冠之徒。此刻大殿中几百人齐刷刷的看向进来的一男一女。
礼官引着二人在东首上坐后便告退了。早已准备多时的司仪一声呼喝:“时辰到,论战开始。”
论战?阳泉人在搞什么啊!先前不是说的是入宫觐见国主太后,订立和约,完事了就打道回府。结果呢,大老远的跑过来,先被人给晾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才等到了机会,却连正主的面都见不到,还要和一大帮子人斗嘴皮子扯蛋?什么论战,不就是难为人吗!
西侧官员坐席区末位的一个穿浅红袍戴竹冠、看起来一脸书卷气的人站起身来朗声道:“诸位,下官万言阁七品编撰姜汉青。今日大朝会,下官有一言,不吐不快。请上座的各位大人容下官畅所欲言。”向着前面的一众官员贵胄团团一拱手,却惟独漏掉了慕、杨二人所在之地。
“姜大人但说无妨。”跪坐于上首一个人捋着花白长须,眼晴半睁半闭道。
姜汉青躬身道:“领命。”随即站直了,略显嘶哑的声音响彻大殿:“诸位,我阳泉立国千载,乃是始祖大德天子亲封的诸侯国。立国至今,三十余代国主身体力行王道风化,推行仁政,守定分封以固国本。今国泰君安,大道上路不拾遗,街巷间夜不闭户。乃大出兴盛之像也,当以王师之名一统九州四海,复先祖之制方能造服于天下万民。区区些许蛮化夷族,不遵天命,倒行逆施。下贱奴隶可封候拜相,无知红颜靠媚主上位,长此以往,乃自掘坟墓也。”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殿上许多人都在默默的点头。
他这一顿慷慨陈词,慕妃雪是一句也没听懂。但那句“无知红颜靠媚主上位”却还是听懂了。你这什么意思啊,那说的不就是我吗!真是人在屋中坐,锅从天上来。赵政那个家伙,后宫里那么多的莺莺燕燕他都看不上,一心扑在国家大事上。哪里会看得上一个我这个已经嫁了人,而且名声还不大好,脾气又臭的女人。既然你都跳出来了,那就不要怪我咯。
正打算修理一下那大放厥词的家伙,忽然感觉被轻轻的拍了一下:“诸位看呐,大庭广众之下,一国公生竟同男子私相授受,真真是有辱斯文,衣冠禽兽!”你这狗眼还真是尖啊,那么小的动作都逃不过去。
“姜大人所言,甚是…”到这里杨天玄他有意的停顿了一下:“有道理。一路行来,阳泉果然是个风水宝地,王道乐土。令我等大开眼界!只是我还是有一事不明,为何贵国荒地连片,饿殍遍野,十室九空,民怨沸腾呀?”
“这个,”姜汉青顿时就傻了眼:“我,这个、这个…”了半天也没有支吾出来什么东西。他怯生的朝上头偷望了一眼,硬着头皮顶道:“那有什么饿殍民怨,都是些刁民罪人,胡乱攀咬罢了。这等不懂恩义无视王道的恶徒,死绝了才干净。”
“哎呦喂,我说姜大人,你这是有多大仇多大的怨啊!那些人是欠了你的钱粮赖着不还,还是把你的小妾给勾引了呀?”女子优雅的扶了一下头上的珠冠,语气轻佻的嘲讽道。
“你、你…你这市井泼妇!”姜汉青气得是人如其名,已然顾不得身份形象当庭发起飙来。
杨天玄打蛇随棍上:“姜大人慎言。这位可是我大昭的长公主,君上钦定的使者。此番身负国命不远万里而来,那可是在向天下人彰显大昭上下的诚意。而你们呢,拖拖拉拉了一个多月避而不见,现在又出言不逊辱骂和谈使者。罢了,既然你们没诚意,那就没必要浪费时间了。我等就此告辞了,诸位留步。”
眼瞧着要坏事儿,姜汉青一边慌乱辩解,一边偷瞄西首那三个空位。一声暴雷似的吼声直撞过来:“没用的东西,滚下去。”姜汉青听了如获大赦,跌跌撞撞的缩了回去。
西首一直空置的坐席上不知何时多了两个身影。一个约六十来岁做文士打扮的枯瘦老者,手里一只白翎羽扇,六寸高的白玉冠熠熠生辉。另一个宽袍大袖虎背熊腰不怒自威,腰间挂一柄百炼精钢龙泉剑,散发无冠酷似江湖游侠。这二人一出来,在场除杨、慕以外皆都伏地拜道:“下官见过梅相,景大将军。”
“不好意思啊,”枯瘦老者矜持微笑道:“让贵使久候了。真的很不巧,前段时间恰好赶上了先君的周年大祭礼,太后与国君要按规矩茹素斋戒以示哀思。祭礼期间朝政皆要暂时停止,请各位见谅。请再稍等片刻,太后与国君马上就到。但在此之前,我等尚有些许的疑惑,恳请二位不吝赐教。”
清新淡雅的百花香若有若无的飘散,一扫内殿中那股沉沉死寂之气。一扇扇落地大窗缓缓打开,湿润的海风化解开了干燥烦热,连带着人的心情都好上许多。少女轻柔灵活的纤细手指在发间拂过,换来了一句由衷之言:“你这手法大有进步。哀家这头痛,召了多少太医换了无数药方都不起效。一群废物,白活了几十年,还不如你这三两下的顶上工夫。对了,今年你也十八了,终身大事可有盘算呐?什么时候摆喜酒,记得告诉我一声。”
少女俏脸微红,娇嗔道:“太后您又来拿臣女打趣了!八字还没一撇呢,等真有了,臣女还要劳烦您来给把把关行吗?”
“成,哀家都依你。”侍从女官小心翼翼的偷瞧了一眼,心道:太后她虽然才四十出头的年纪,心机手段可不是一般人能比得的。她平时都是雷厉风行,小错重罚从无例外,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下得去手。惟独对这位梅四小姐和颜悦色,百依百顺的。看来坊间传言多有不实之词!回头得向她好好的请教一番,以后的日子也好过些。
太后边享受着梅四小姐的精心服侍,边慢条斯理的说道:“还有个事儿,迎乡候钱氏那厮,我已经给处置了。这会儿,该是送到暴室行宫刑了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使得梅四小姐的动作稍稍停窒了一下:“臣女的些许小事,劳烦太后费心了。是梅家同臣女的不是…”
太后打断了梅四小姐的肺腑之言:“跟你有什么关系。钱七那厮,行事嚣张跋扈,凶行罄竹难书。上计府参他的折子早就堆成山了。处置了也罢,一个无耻恶徒而已。什么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朝堂上那些个老东西死脑筋,真该好好的跟人家学学,免得重蹈覆辙。唉!怎么又跑偏了?华阳啊,你可知道这次西昭派来的使者,是个什么来头?”
梅华阳应道:“据说是个公主,似乎还不是西昭王族的血脉。臣女不明白,一个外姓人凭什么给了如此显赫的封赏?这不合规矩啊。”她心里一直有疑惑,早就想知道答案了。
“女儿家,不要总是活在那片小小的四方天地里头困一辈子。”太后语重心长的教训道:“能在西昭那个以法为尊、不问出身功必赏罪必罚的地方坐到公主的位置上,还能成为一国使者,必然有过人之处。那姑娘也就二十来岁的年纪,你若是见了她,记得要好好的讨教一番。对了,顺便帮我去打听打听,那位公主出阁了没有。晓得啦?”一句南相土语突然间冒了出来,殿内的气氛顿时一松:“来人,去叫君上走得啦,莫要叫贵客等太久啦。咱们再不去的话,前头可就要翻天啦。”
梅华阳扶着太后起身出了内殿,宫人早就安排好了肩舆等候多时了。侍奉着太后坐好,梅华阳便在一旁缓缓步行相随。走了约半柱香工夫便是九州殿正殿,执节寺人刚要报喝,忽听到一个声音:“且慢,哀家怎么听见里头怪热闹的,来个人去看看。”
正殿里头气氛紧张。景翰皇手下的武士明火执仗的把慕、杨二人给围在中间,一副誓要将二人给碎尸万段才肯罢休的凶狠模样。侧殿中使团众人听到喧闹声,心知不妙,索性抄家伙打散了守在外头的世族私兵冲进了正殿同景家侍卫对峙相持不下。殿中其他人都是明哲保身,拥在梅谷生身旁坐山观虎斗。有人想偷溜出去报信求援,刚一动就被利刃给当场钉死在大殿上成了一具尸体。
“景大将军,您可得冷静啊!”不知道是谁大声叫道:“人死不能复生,贤侄女母子在天上看着你哪!万万不可坏了和谈大计呀!”
这一句话简直就是在火上浇油:“老夫的外孙子没了,女儿也没了。都是因为你们,害得老夫白发人送黑发人。今儿个我才不管什么大计小计,是朋友够义气的就别拦着,让老夫拿这对狗男女的项上人头来祭我女儿和外孙子的在天之灵。否则就是老夫的刀下亡魂。儿郎们,并肩子上啊!”
一群红衣人齐声呼喝,执刀仗剑攻上来。从偏殿听见动静突围杀来的西昭剑士也有数十人,见红衣人杀来也不客气,挥剑迎了上去。西昭剑士虽人少,但结阵相抗配合默契,一时间同景家剑士打了个平分秋色。
见手下人占不到便宜,景翰皇一声大喝,大步上前抢攻。他纵横沙场大半辈子,双手抡起一柄重剑呼呼成风。重剑与西昭剑士兵刃相撞,刹那间就破开了一个口子。杨天玄见势不妙,手中又无兵刃,便双掌一摆欲施空手夺白刃之术。一股劲风猛烈压来,仓促间不及躲闪趋避,顺手抓了个红衣人当成肉盾阻挡。那人“啊”的一下惨嚎,已被重剑当中给劈成了两段:“竖子,拿命来!”一剑又当头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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