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家奴

“铛、铛、铛…”

镶金嵌玉的长柄烟袋锅子，一下一下的在铜尊上敲打着，同样也重重的打在人心上。满屋子的人都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生怕一个不对就成了主人的出气筒。

“唉哟，我说阿哥呀，”一个披金戴银的妖艳妇人忸怩的走了进来，那如当空烈日般的耀眼光芒，逼得所有人都低下了头不敢直视。她莲步轻摇，飘到男人的身边：“总是板着个脸。这一天天的，到底是谁又惹你生气了？要我说，甭管他是谁，把他灭了就得了。犯得着搞得那么麻烦吗。”

“住嘴，你这个头发长见识短的东西！”胖乎乎的男人气得满脸的横肉都在不由自主抖动，他费力的捧着大肚子站起身来：“咱们黄家，这么多年来同梅、景两家明争暗斗，一直都没占到多少便宜。为什么啊！还不是因为我们家除了钱，什么都没有。尤其是梅家，靠着与各大家族联姻，把自家女儿嫁过去拉关系。还大开门路广收弟子，想方设法捧他们上位。加上还有在军中背景人脉深厚又战功无数的景氏将门做外援，咱们哪里斗得过呀！”

“咱们黄家想要翻身，把那些素来瞧不起我们的老世族给踩到脚下，就必须要借力。不然怎样，凭几个女人吹枕头风，把那些盘根错节的老世族给吹散了？做梦呢你！那些女人，只是个障眼法。黄家真正的靠山，是太后！老天开眼了，这趟西征，是景家人私下里定的主意。他们急功近利又目中无人，仗着在军中的势力擅作主张去惹西边的恶狼。怎么样，好处没占到，还白白的丢了不少心腹部众。正好，给了太后和新君一个收拾他们的借口。我们，只要在后头推一把就行了，用不着亲自下场。”

妖艳女人好奇道：“你想要挑动鹬蚌相争，好渔翁得利？怕是不容易啊！”

胖男人说道：“这我知道，所以才要把水给搅浑，多拉几个下水给我们摸鱼。景家引狼入室，刚好可以为我所用。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已经布置好一切了。黄石这个奴才，办个事拖拖拉拉的，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回来。”满脸焦作，坐立不安的频频的叫下人去府门那去看人回来了没有。

“梆、梆、梆，铛，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巡夜更夫有气无力的喊着那早就已经烂熟于胸的号子。这活儿实在是太累了，每天都要日夜颠倒，顶风冒雪的一个人在街上游荡。干上一年，也就能混个饱，压根就剩不下什么。看来是时候考虑一下，趁得还没有老到动弹不了赶紧换个来钱快的活计。

怎么觉得冷嗖嗖的！更夫把梆子和铜锣都交到左手上，右手举着小灯笼照亮：“原来是个野猫。”一阵风掠过窜到了小巷子里，顷刻消散。

风，忽聚忽散。极有默契的尽量避开了灯火人流，也不发出任何声响。掠过房顶屋檐，直到了一处几近荒废无踪的旧院子里头，才停下步子：“阁下已经跟了半个城，有话就直说吧。”

“兄弟果然是个痛快人，”风中隐隐约约的人声雌雄莫辨：“我这不过是仰慕贵国公主，请她过府一叙。犯得着如此的不依不饶！一把火差点就把我那个窝给烧没了！你这家伙也不想想，万一公主殿下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你回去怎么交代。”

黑披风亳不让步：“这就不劳您费心了。阁下不如想想，若是让宫里头那位知道你金屋藏娇，会不会把醋坛子给砸了再打上门去。”

红披风哈哈一笑：“真没想到，西昭潜龙司也好这一口。”他和那个女人之间的风流韵事，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左右俩人都是单身，搭个伴抱团取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当然，处于感情旋涡里的女人多少都会有点敏感与患得患失，行为有些过火倒是可以理解：“女人吗，闹些情绪，哄哄就行了。都像将军一样古板，谁受得了你呀。尊夫人的日子不好过啊！”

劲风从耳边呼啸掠过：“放心，我武修文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还是有底线的。人我已经给你原样送回去了，这会儿应该到地方了。当然，敝人也从不会做亏本生意，不介意分享一下吧。”那人不慌不忙的任由掌力擦脸劈来，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

一日一夜亳无音讯，使团上下人人都是焦急万分。是以一见到人，就一拥而上七嘴八舌的问个不停。冬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包围卷里把人给抢出来护着进了内院。

内院里都是女眷，外男不便入内。总算是可以喘上一口气，喝点茶水润润嗓子。一口水刚刚入喉，门就被人给大力撞开，吓得慕妃雪把水全给喷了出来，险些被呛到了。还让无辜的冬儿受了池鱼之殃。本想抱怨一下发泄发泄，一扭头见来人眼中冒火脸色不豫，立马就打了退堂鼓飞似的逃了出去。

眼见冬儿毫无义气的跑了，杨天玄也不装了，伸手把女人推进卧室按倒在榻上。低沉着声音道：“你玩的挺开心啊！是不是让外头的小白脸儿给你灌了迷魂汤了吧！”

虽然看不见，单从话音上也能感受到愤怒：“松手啊！你弄疼我了。姓杨的，你个大老爷们儿，不知道怜香惜玉嘛。喂喂喂，大白天的你要干嘛！救命啊！非礼呀！”

“非礼？”男人贴在女人的耳边粗声道：“你可是我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进门的，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辈子注定是我老婆。没听说过和自己的媳妇儿亲热，算什么非礼！别动，如果不想让外头的人闯进来见到你这副熊样的话…”

一反过去的温婉君子模样，男人三下五除二就把女人身上那层层叠叠的衣服给剥的干干净净，ya〇zai〇shen〇xia狠狠地折腾了一个多时辰。直到把慕妃雪给弄得是满脸潮红青丝散乱如一团烂泥般软瘫在榻上动弹不得，连骂上一句的力气都没有了。过了好一阵子，才恢复了一点知觉：“杨天玄你个王八蛋，是想要了老娘的命好另娶个更漂亮的是吧！趁我不在英雄救美，怎么着，人家姑娘有没有以身相许。”

“不想让我另娶，就老老实实的回答我的问题。你是怎么知道的？”这女人消息还挺灵通的，必是那个娘娘腔干的好事。

扯过一条被子把怀中人包裹的严严实实，顺手再讨点利息，才把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的讲给她听。

入京华城那日，恰逢当地人集体出城祭祀先人。这祭祀之习俗，源远流长，慢慢的就成了人们郊游踏青的节日了。在这一日，窝了一整个冬天的人们，都会拖家带口的集体出动，享受着冬日严寒tui〇qu后的温暖和阳光春风。原野山川间处处都是人流如织，歌声相和。

这样的日子对于成天窝在家中仅靠刺绣女红话本来打发时间的千金小姐们，那更显得弥足珍贵。阳泉虽不似中原西昭那般礼教严明，但女子也不是随随便便能见识到外面的天地的。到了日子约上三五闺中密友走马同游，若是能再遇上一位英俊潇洒的少年郎，结一段姻缘留一段佳话就更好了。

出了西城门坐马车走上半个时辰，便是一处名为忘忧谷的上佳去处。此谷静幽清远，山明水秀。一条溪流穿谷而过，两侧的山林中星星点点的隐没着大大小小的庄园私苑。这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家的郊外别苑。每到这个时候，平时幽静的小路上人流车马川流不息，直到秋末冬初雪花飘落之时方休。

装饰朴素的马车从大路上驶出，拐上了一条幽静且满是参天大树的石板小径。遮天蔽日的浓荫挡住了正午强烈的阳光，投下惬意的清凉。尽管已经是人迹罕见，但仍有热切的目光从四处投来。

边上是几个短衫男人同几个丫鬟打扮的少女跟在马车后头徐徐缓行，对于这种小场面早就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因为马车上的少女就是名动京华的梅氏四姝。这四姐妹梅府华字辈的女儿里最出色的四个姑娘，闺名分别叫大小姐华兰、二小姐华竹、三小姐华菊和幼妹华阳。四姐妹同出一门，传闻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经史子集无不精通。又是正值妙龄待字闺中，不知引得多少人家的公子哥儿竞相折腰。

四姐妹难得同乘同游，一见面就叽叽喳喳个不停。闺阁女儿能聊的，无非就是些家长里短、市井八卦闲言碎语：“姐姐们，听说承恩公爵府的三公子前几天入土了。三公子的生母一时间想不开，也跟着他一块去了，唉！可惜了！”三小姐梅华菊挑了个头。

二小姐梅华竹轻声细语道：“是啊。那年祖父大人寿辰，井三公子来贺寿。一回首就迷倒了一大片女子。多么俊俏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连个全尸都留不下。都怨那些个凶残嗜血的西蛮子，生生的夺了三妹妹的心头好。”话说当年梅三小姐也是那些迷妹中的一员，可惜是抛媚眼给瞎子看，白费力气。还闹出了一场风波。

年长稳重的大小姐梅华兰喝斥道：“三妹，你耍慎言！”她在华字辈的女眷中颇有威严，一句话就把隐藏的火星给浇灭了。

“井三公子是为国捐躯，乃为我辈楷模。”沉默了一阵子，梅华兰正色道：“和他一样战死沙场的都是英雄，要算账，就要找害死了他们的人算。四妹，你说对不对？”

一直不说话的梅华阳淡淡道：“大姐所言，有些偏颇了。若是有人平白无故的闯入到咱们梅家杀人放火，欺男霸女，我们应该逆来顺受吗？西昭人有什么错！他们不过是想保护自己的家人产业而已。”

梅华阳简单的几句话，浇灭了其余三人的火气。也难怪祖父他常说：“可惜阳儿不是须眉。”老祖父这个人，极少夸人，最多也就是点点头指点一二。在他面前班门弄斧，那是在自取其辱。偏偏这个四妹妹最能讨他欢心。不为别的，每次她要么不说话，一开口就是切中要害。是以极受众人喜爱敬重。

梅华菊尤自不服气：“那就看着他们撒野！”

前几天那事，传的是人尽皆知。三千西昭骑兵就敢在阳泉都城横冲直撞，英华城内外王室禁卫、贵族府兵加三大城防营十余万人马，竟无一兵一卒敢与之放对搏杀。醉泉立国千年，还没碰上如此狂徒。可转念一想，毕竟是已方挑衅在先，无论如何都是不占理的一方。那在西昭使团面前上演了一出血溅三尺的闹剧的井家，已然撞上去成了炮灰，还有哪个不知死活敢往上撞。国人虽都觉得脸上无光，也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自认倒霉了。

“你们谁呀？把路让开。”一声吆喝惊动了各怀心思的几个人：“你们要干什么？知道这车上面是什么人吗…”

车夫话音未落，一记重拳就把他给打落下去，紧跟着就是一阵拳脚相加：“什么人，小美人儿。还是四个昵！小爷我几个今儿太有艳福了，上！”

同行的丫鬟护卫赶紧上来阻拦。那些人不管不顾的直冲上前，所有的阻挡者都是不分男女鼻青脸肿却仍不肯退让：“这是梅家的车马女眷，你们不长眼啊！”无力的挣扎不堪一击，那群人已经把马车给围了：“不就是梅家的妞儿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剥干净了往床上一丢和娼妇有分别吗！”一人满口酒气大吵道，边吵闹边伸手去抓车上女子。

几个姑娘吓得大声尖叫。梅华兰尚算镇定：“钱七公子，迎乡候府也算得上是个显赫人家。尔等就如此不把我梅家放在眼中！”她认得那醉鬼。钱家是新晋封的爵位，时日尚短根基不深。所以像梅家这种世代相传的老世族根本就看不起他们这些暴发户，平素见了从来都没有给过好脸色。

钱七公子闻之大怒：“那又怎样，我钱家能改头换面，都是凭着太后恩典，族中人众用心尽力。不像你们家，嘴上仁义礼智，一肚子男盗女娼。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梅家那个老院子里头，埋了多少冤死鬼。小的们，给爷上去扒光了这些个贱货。小爷到要开开眼，瞧瞧这衣服下头包的是个什么东西。你们看什么看，招子都不想要了是吧！”

一队没有旗号的黑衣骑士停在了石板小径上，似乎已经到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人打马上前，铁面具下目光炯炯，杀气浓重竟逼得钱家人众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那人淡淡道：“各位，借过可以吗？”

“你谁呀？让我家小爷给你让道！”钱七的一个跟班戟指大骂道：“不长眼的西蛮子，怎么着，当俺们这都是没血性的软蛋嘛。唉哟，蛮子打人了。”

那些跟班本就是些市井无赖，欺男霸女坑蒙拐骗无恶不作，沾边就赖碰瓷讹诈更是得心应手家常便饭。丝毫没有意识道这回撞上了硬茬子。一声呼喝未落，便觉得两腿间一疼，如腾云驾雾般飞出去老远。一头撞在了路边茅亭上头破血流不止。

梅、钱二府人众全都呆若木鸡。这君王脚下首善之地，竟然有人敢公然行凶，打的还是钦封的候爵府里的人。虽然是个下人，毕竟打狗也要看主人。可想到那日西昭三千铁骑破门闯入都城横冲直撞，无人敢于阻其锋芒，禁不住都想赶紧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又舍不下脸面服软：“你这蛮人，纵马伤小爷仆役！这事咱们没完，有种留下名来，小爷必不会放过你们的。”

“随便你。”黑衣骑士根本就不理会那些跳脚狂吠的恶犬，纵马绝尘而去。一股特有的气息弥散开来，久久未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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