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盟约

这次出来，只是想赚点外快。就因为一时的冲动，结果落的个被人捆成个粽子给关了起来。那个叫杨桦的家伙也太粗鲁了！对女孩子就不能温柔点吗？这种人将来肯定是会讨不到老婆的。

还有那个老头子，说什么送我回家。回那个家？慕家的那些人肯定恨不得吃了我。广宁候府一定也以为火烧杨氏祖宅的那帮混球与本姑娘脱不了关系。所以不管落在谁的手里，能看见第二天的太阳才怪。

不知道那冰块脸怎么样了？慕妃雪动了动酸麻的手臂。这家伙能在一万骑兵中抓到北胡大汗，功夫挺厉害的。他一定是逃掉了。一万人都拦不住他，真不知道这天下还有谁能将他留下。骑马跑了整整一夜，她又累又困，实在是坚持不住了。倚在支撑帐篷的木柱上慢慢地坠入梦乡。

外面人声鼎沸，鼓号齐鸣。隐隐约约的有几声沉闷的响声。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到身体靠着个温暖柔软的物体，似乎是一个人。那个人觉察到了怀中少女的动静，惊喜的叫道：“夫君，慕姐姐她醒了。”声音轻柔婉转，竟是个女子。

“噢，知道了。”这个声音确实是荆戈那个冰块脸的。只是原本的冷漠尽数消失不见，语气中满满的都是怜爱。

慢慢睁开眼睛，映入慕妃雪视线的人，是一个约摸十五六岁的女子。那个女子眉清目秀，一身碎花衣裙，乌黑的秀发用一块花布包着。手腕上戴着一个两寸宽的青铜镯子，发间的簪子上挂了一串精致的小铃铛。虽然年纪不大，却做少妇的衣着打扮。她笑道：“姐姐你醒了。觉得怎么样？夫君一直担心我下的药太过霸道，会伤到无辜的人。哼，我有那么差吗？”

慕妃雪摇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

女子说道：“我叫梅香，是荆戈的妻子。昨天晚上是我迷倒了那些守卫，和大哥哥一起把姐姐你给救出来的。姐姐不用谢我们，我们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

什么，这姑娘是冰块脸的媳妇儿？慕妃雪掀开马车的门帘，向坐在车夫位置上的荆戈问道：“她真的是你的老婆？”开什么玩笑，会有姑娘看上那个冰块脸？

“内人唐突了。”荆戈还是老样子。

还真是你媳妇儿啊！慕妃雪现在暂时顾不上深究是不是月老牵错了这两个人的红线，她直奔主题：“你们是怎么把我给弄出来的？是谁要你们救我的？”关她的帐篷外头有一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却没有丝亳行动阻止入侵者，甚至没所见任何可疑的声音。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梅香看出来了慕妃雪的心思：“放心吧，姐姐。我只是用了点迷药，让那些人睡一觉就好了。找我们帮忙的人，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她的神情宛如一个未成年的天真少女，在说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夫君，现在草原上是越来越乱了，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嗯。”荆戈应了一声。

“你们要带我去哪？”慕妃雪有气无力地问道。

梅香笑嘻嘻的说道：“送你回家呀。有个人已经是望眼欲穿了。”

回家，真是可笑。在一年前的经历过那一次生死考验，她就已经是片随风飘零的落叶了。慕妃雪摇摇头，说道：“我已经是个没有家的人了，还有谁会惦记着。除了那些想要利用或者除掉我的人。算了，麻烦你们，送我回去。”在她的记忆里，早就把他们给埋葬了。

“随你。”荆戈听了这话，拉紧缰绳把马车停下来了。

“夫君，我们答应了人家的！”梅香叫道：“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凉风习习，明月和星辰在天空中交相辉映。孤独矗立的小山上，一个人正在凝视着下面灯火通明的大汗王庭。

他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这个臭小子，心怎么这么急干嘛？老夫又不会赖账，至于对我用阴招嘛？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还是落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不知道派出去的人追上他没有。

下面的山谷里，隐藏了五千名精锐轻骑。两天前，边骑统领李子奇率主力前往苍穹关一线拦截南下劫掠的十万胡骑，王错带着五千骑兵北上三百余里，来到了这处紧临着北胡大汗王庭仅仅十里的无名山谷中。这两天将士们为了隐匿行踪，一直在吃冷饭喝凉水，只为了等待一个机会。

“大人，查清楚了。”副将杨桦快步跑上山顶禀报道：“今天是不速台大汗嫁女的日子。斥候在王庭的周围果然发现了四个兵团的骑兵。确认过了，他们不是守卫王庭的部队，人数大约六万。慕姑娘和荆戈夫妇已经成功进去了，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等！等着下面乱起来。”乱了才好混水摸鱼。王错心想：无论如何，丫头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一定不能让她受到丝毫的损伤。

偌大的王庭防备比平时要松懈。今天是花古公主出嫁的日子，人们都围着火堆载歌载舞，尽情庆祝。慕妃雪他们三个人打扮成胡人，用兜帽遮住脸庞，在欢庆的人群里尽量躲避守卫的目光。

花古把所有的侍女都给赶了出去。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做一个世间最美丽的新娘，嫁给最爱的男人是她们梦寐以求的。但是她并不爱他，却要为上辈人欠下的债赔上自己的一生。

门帘被人悄悄的掀开。花古以为进来的是侍女，怒道，“不是说过嘛，谁也不许打扰我。出去！”

来者平静的说道：“公主，是我。”她说的是中原人的语言。

铜镜里映出来那俊秀的容颜。这个人有些眼熟，但花古肯定以前没有见过她：“你是谁，为什么擅自闯进本公主的帐篷。”

“公主殿下积食的毛病可好些了没有？”

原来是你！花古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因为你这个坏蛋，我早就溜之大吉了。还会被困在这里！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花古猛的站起来，拔出腰带上的小弯刀，喝道：“本公主今天非得好好的教训你这个庸医。等等，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穿女人的衣服？”

慕妃雪说道：“我的名字叫慕妃雪，我本来就是女子。个中原委一言难尽。今天我来这里，是想让你帮我一定要面见大汗。”

“哼，我才不信你的花言巧语呢！来人呐，把她给我抓起来。”

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卫兵冲进来。倒是有个小姑娘笑嘻嘻地走了进来，“别叫了，他们都睡着了。我可是药王门的嫡传弟子，搞定这几个人还不容易呀。”

花古再冲动，也明白今天是彻彻底底地栽在了这两个人的手里。于是她坐回去气呼呼的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公主，我们只想请您帮个忙，”慕妃雪不紧不慢的说道：“我要见大汗。”

“凭什么我要帮你？”

王错这次得到慕妃雪的提供的情报，秘密潜伏在王庭外的无名山谷中。这个地点就是不速台提供的。不速台这个人，杀伐决断从来都是没有任何犹豫的。惟一的弱点就是这个小女儿。只要拿捏住了花古公主，就等于是掌控了王庭。这是草原各部落的首领都不想看到的。所以，不速台想嫁女儿，那个成为大汗乘龙快婿的人就是天下处境最危险的幸运儿。

“你是说，有人想害死孟各哥哥？”花古低声问。

“还有你们父女两个。”慕妃雪说道，“和你所有的家人。最后就是那些想害你们的人，也一个都别想活过今天晚上。今天的婚礼现场，都有谁会来？”这些话是王错那个糟老头子在临行前告诉她的。

花古努力想了想：“听说二十八部落的大小首领都会来，大概有五六千吧。”这有什么关系，部落首领出趟远门，带些跟班很正常啊。何况王庭的部队虽然都南下了，不还有一万草原上最厉害的怯薛骑守着吗。

眼前豁然开朗。巨大的空地上，数十张大案围着一个大火堆。侍女们端着托盘来回穿梭，殷勤的服侍着尊贵的客人们。不速台大汗坐在正中间的大案前，正与各部落的首领们互相敬酒。他满面红光，身体有些摇晃，明显是喝了不少的酒。但那些部落首领们大多只是拿着酒杯装模作样的喝点，不少人都是心不在焉，不停的在向周围窥视。

旁边服侍的人见大汗似乎是不胜酒力，就婉言谢绝了上来敬酒的客人们，将不速台扶回了大帐中。喂给他一碗醒酒汤后，将不速台放在榻上盖好被子。把当她们把一切都安顿好后，刚刚才从帐篷里退出来，就被一件冰冷的东西抵在了脖子上，吓得她们是不知所措。

“你们刚才给我父汗喝的是什么东西？”花古公主脸色难看：“本公主可没有耐心听废话。”

侍女颤抖着回答：“公主殿下，奴婢只是给大汗喝了一碗醒酒汤。”

“放了她们吧，汤没有问题。”梅香闻闻盛汤的陶碗：“今天碰上高手了。还知道把药分别下在酒里和菜中，只要是沾上一点就会中招。”

花古公主问她：“那我父汗他会不会…”

梅香笑道：“没事的，睡一觉而已。药性大概会持续一个时辰左右吧。”

外头渐渐安静下来。荆戈探头进来说道：“走。”

这令人觉得窒息的寂静仅仅只持续了片刻，马蹄声和喊杀声遮天蔽日的袭来。四个人合力把不速台给弄到荆戈寻到的马车上，然后沿着一条小路悄悄的离开了王庭。

早就埋伏在王庭外面的四路骑兵收到了信号后，一起冲了进去。当他们看到整个营地空无一人，再想要逃跑时就已经太晚了。

万千条火蛇从天而降，布置在王庭西面高地上的怯薛骑用密集的箭雨狠狠的射向下面的叛贼。那些帐篷里都是浇了火油的柴草，有些里头还埋了火药包。一声声爆炸伴随着敌人的惨叫和呼喊声，交织成一曲死亡的乐章。

五千名边骑精锐收到信号后，立刻从藏身的山谷里冲出来，向从王庭里侥幸逃脱的幸存者袭来。他们手中拿着威力无比的蹶张弩或锋利的精铁长刀，在烈火的映衬下，犹如从地狱中的恶鬼般。吓得人们魂不守舍四散奔逃。怯薛骑射光了所有的箭后，也抽出马刀向叛军冲杀。

在西昭骑兵和北胡怯薛骑的两面夹击下，仅仅一个多时辰，数万叛军土崩瓦解，下马弃械投降。只有少数人护着他们的首领冲出了包围圈。边骑退出了战斗，清理门户的事情还是让他们北胡人自己解决的好。昭人犯不着越俎代庖。

公主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当她看清楚了那个在怯薛骑阵前领兵冲锋陷阵的人，顿时感觉到天旋地转：“如果那个人是我父汗，马车里的究竟是谁？”她指着马车大叫道。

“老王，咱俩挺多年没见了。这回本汗来了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总算把你这个老狐狸给钓出来了。”不速台向对面那个人大声说道。

“老夫这次倒是真的对大汗刮目相看。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您还真舍得啊。只是，大汗此刻除了在担心公主的安危之外，更多的恐怕还是寒心吧。”王错淡定的回应。

“哎，你这家伙嘴巴还是和以前一样毒竦。”不速台叹道：“孟各这个小狼崽子，还真是个养不熟的。为了当上大汗，居然会害死了那么多人的性命。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想要什么，可以跟我讲嘛！当年脱赤兄弟为我而死，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好好的报答他。不就是汗位嘛。其实我已经想好了，只要孟各娶了花古，我就将汗位传给他。这小子以前挺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正是因为大汗的这个想法，才会让孟各王子成为众矢之的。大汗身边有人将这件事给散播出去，才使得别有用心的人蠢蠢欲动。老夫认为这次叛乱，对方的主要目的，就是除掉大汗的乘龙快婿。同时劫持公主，诛杀其他有资格继承汗位的王子后，再逼您退位。与其终日生活在恐惧中，还不如来个痛快的。”王错说到这，向不速台问道：“老夫请教大汗，您是如何确定那个孩子同老夫的关系？”

“很简单，能让你把家传玉佩拱手相送的人，一定是值得信赖的。我相信你的眼光。”不速台一扫之前心中的阴郁：“老王，我欠你一个大人情。说吧，你想要什么，随便提，本汗绝不食言。”

王错拱手道：“谢大汗美意。其实也没什么。想向大汗借二十年的时间而已。”

“为什么？”

“我大昭历经六代之积累，已经是天下第一强国。一统天下指日可待。但逐鹿中原，灭国夺地，必须要有一个稳定的后方。北胡人数百年来骚扰我大昭的北方边境，是大昭一统天下最大的阻碍。老夫希望能得到大汗的一个承诺，二十年内不得南下，大昭愿将漠沙以西的丰饶牧场让给北胡做补偿。大汗以为如何？”

“好，我答应你。”不速台大声说道。

“谢大汗。”王错一拉马缰，绝尘而去：“老夫就不打扰大汗享受天伦之乐了，告辞。他日大汗驾临云天王城，王某在寒舍扫榻相迎。”

“父汗，父汗。”花古公主在一队怯薛骑的护卫下飞奔而来。不速台心中忐忑不安，强撑着笑脸：“花古你没事吧，可吓死父汗了。那个小兄弟那去了？这小子人品不错，还挺有本事的，长的也俊。女儿呀，如果你喜欢他，父汗就招他做驸马如何？”

花古俏脸微红：“父汗，这么多人你说这个干什么呀！再说那人是个姑娘家，怎么能做驸马啊？还有，父汗，你的妃子已经不少了，可不许打慕姐姐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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