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故人

“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你不知道啊？大商坊的白记商号，从西昭官府那里得到了对北胡方面的独家贸易权。”先一人说道。

后一人说道：“当然知道了。现在那个白记已经是大商坊最热闹的地方了。等着和他们签约的商号已经快排到隔壁的街上了，连天下四大巨商都被惊动了。这个白记商号到底什么来头，竟能拿到北方的独家贸易权？兄台，来先喝口茶再说。”

那人喝了口茶后说道：“这个白记，是半年前才开张的商号。原来就是个小杂货铺子。三个月前，白记的东家接了个官府的委托，运了一批物资送到北方边骑大营。回来后就被认定成为了官商，据说还是宫里下的旨意呢。”

“哇，这么厉害啊！那岂不是让他们赚大了。从北方流入西昭的东西，价钱完全是白记决定。我们只有乖乖掏钱的份儿。白记商号的东家是个什么样的人？”中原和北方的边境线大部分被西昭所占据，所有南下或北上的商路基本都在其国境内穿过。现在这些商路被人一家独占，旁人再眼红也只能无可奈何地认命。

“只知道是个少年公子。”这帮人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白记商号的东家此时此刻就在他们的身边。一边品茗，一边欣赏着云天城的街景。

不知道王错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让廷尉府撤销了对自己的海捕文书。终于不用再像个过街老鼠似的隐瞒身份了。但是新的烦恼还是找上门来。

白记商号现在每天都是宾客盈门。为了应付他们，慕妃雪忙得是焦头烂额。有时这些家伙甚至会跑到甘家兄妹的住所登门求见，搞得他们也是不胜其扰。为了不再让人打扰兄妹两个的生活，慕妃雪就在外头租了个房子居住。还定下来一个规矩。每隔三日才会在商号与各地来的客商见面详谈，每次仅限十位客商。过时不候。

闲瑕的时候，慕妃雪就会去逛街。来云天城大半年了，一直没有机会好好的逛逛。甘凌云忙于公务，甘凌玥又不太爱出门。所以她有时就会去约梅香一起去。但是更多的时候，只能是一个人漫无目的地闲逛。为了不被那些一直追着她求合作的客商给认出来，索性就换回了女儿家的装扮。

知茗阁是云天最负盛名的茶楼。这里有来自于各地的上等名茶和精致的点心小吃，同时也是汇聚和交换各种消息最好的地点。此楼共分三层。一层是用来接待散客的，这些人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什么样的都有。二层是雅室，用来接待一些生意人或各衙门的官吏。这些人在品茶的同时也会处理一些事情。三层只接待那些身份高贵的名门望族，勋爵子弟，普通人压根就别想踏进这里一步。

今天恰好是休沐日，所以知茗阁里人满为患。慕妃雪在二层寻了个临街的雅室，随意点了一壶茶再配上四色点心。这里所谓的雅室其实就是一个个用珠帘隔开的

小空间。虽然用帘子来阻挡旁人的视线，但说话的声音还是很清楚的传过来。所以慕妃雪才能够听到隔间的交谈。

“赵兄，马兄，聊什么呢？这么热闹，可否说给小弟听听？”隔壁又来了一个人。

“钱老板，快坐。”那两人热情的欢迎来客：“我们刚才在说大商坊那白记商号拿到了北方商路的事儿。怎么，钱老板不知道吗？”

“当然知道了。”这件事闹得大商坊人尽皆知，不知道才怪呢：“而且，我还见到了白记的东家了。”

“真的！”赵、马二人惊呼道：“快给我们讲讲，那白记的东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钱老板说道：“其实就是一个弱冠少年。此人名叫白枫，听说是和一批南相流民结伴来的。先在安农渠工地上呆了大半年后，才到这大商坊开了个小店铺。白记能成为官商，是因为这位白公子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然从北胡大汗那里为西昭边骑弄到了一千匹上好的骏马。上柱国府的王错大人向王庭给他报功请赏，西昭王才赐予北方商路十年的独家贸易权。”言辞中对这位年轻的后辈颇为不以为然。

那姓赵的说道：“那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的人抢着要和白记签约呢？”

“因为他们需要呀。”钱老板说道：“北胡那个穷山恶水的地方，除了马匹、皮毛、宝石以外，还有什么值钱玩意儿？白记那小东家还是太年轻没有这些经验，跟他合作的又都是些小商号。那些小门小户的一次能要多少货。现在这年头生意不好做，谁都不会去大量的囤货。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办？可见看上去白记掌握了北方的商路，再抛去各项成本与必要的支出，其实也就剩不下来多少的利润了，”

原来如此。难怪这钱老板不想跟白记合作，我还是太年轻了。慕妃雪心中一转念头：看来他一定知道做什么生意更赚钱，我且听听看。如果有合适的机会，就想办法参与进去。有好处不捞，可不是本姑娘的风格。

钱老板继续说道：“当今天下，那么多的国家天天打来打去的，已经打了几百年。什么最重要，兵器呀。总不能让自己的兵拿着烧火棍上战场去跟敌人玩命吧。所以说，兵器才是最赚钱的生意。西昭最近开始给本国的所有部队更换精铁兵器，将会彻底的淘汰掉那些青铜兵器。需要的各种原材料可就是个很大的数量了。我们不用占太多的份额，随便弄点都够咱哥几个吃上个十年八年的了。”

姓马的商人说道：“可我们几个没有那么多钱去竞标呀。”西昭虽然规定，兵器甲冑和各类军用装备物资的制造一律是由官府的工坊负责的。但是所需要的诸如精铁、硬木之类的原材料和药材、帐篷、四季衣帽鞋袜一类的必需品却允许从民间采购。物美价廉者就能和官府签约，合约的有效期是五年。所以每到西昭官府招标的时候，各处商号都会倾尽全力争取。只是像钱马赵这样的小商户，是无论如何也争不过那些有钱有势的大商号。

“二位不必担心。”钱老板笑道：“我钱某人你们还不了解吗？怎么会没有准备呢。请进。二位贵客，我等未曾远迎，请你们不要放在心上呐。”原来他早就开始为这次的招标布局了，所以才不屑于北方商路带来的那些利润。得赶紧找机会搭上这条船，兴许还能够分上一杯羹。

慕妃雪刚打定了主意，隔壁传过来的声音让她顿时觉得浑身冰冷：“慕某拜见两位老板，见过吴公子。幸会幸会。”好险啊！敢情还是条贼船啊！

怎么会是他！慕飞华，大夫人容氏的儿子。这小子被他娘娇纵的只会吃喝玩乐，遛鸟斗狗，什么正事都不干。平时可没少给家里惹麻烦。才一年不见，居然浪子回头做起了生意。容氏那个向来护犊子的老女人，怎么可能会舍得让自己的儿子出来吃苦受累？真得是鬼都不会去信！也罢，姑且听听他们在谋划些什么。

只听钱老板说道：“马兄，赵兄，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青川慕家的大公子慕飞华，这位是兵械局大监正吴大人的公子。”那吴公子只哼了一声，态度显得十分高傲自大。钱老板继续说道：“慕家世代经商，家大业大。慕公子，钱某听闻贵府的祖上曾经在西昭的朝廷执掌大权。不知令祖如何称呼？”

慕飞华微笑道：“先祖慕易公曾经在大昭成公的帐下任执旗都尉和王城令，后弃官从商。与其子颜卿公经过两代人三十年的努力，才有了慕氏家族如今的富贵荣华。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没什么了不起的。”原来慕家还有过如此风光的时候啊！怎么从来都没有听家里人提过。马赵二人和在隔壁雅室偷听的慕妃雪都暗自惊叹，当年慕易能做到这两个位置，足以证明慕氏家族过去有多么的风光。

“好了，我们还是说正事儿。”钱老板赶紧打断了慕飞华的话头：“这次我陪同慕公子，就是为了这五年一度的兵械局招标而来的。相信这次有了青川慕家和尚坊监的吴大人的鼎力相助，我们一定会收到比过去丰厚的回报。”原来这姓钱的是找上了慕家和官府的人当靠山，才会不把白记放在眼里。真是狗眼看人低。

想到一年前的那件事，慕妃雪就气不打一处来。先是在婚礼上想让本姑娘出丑，后来又设计陷害我母亲，让她为了救我而无辜丧命。容氏这个毒妇还打算把我当礼物，送给吴守绪那个色鬼做妾，这根本就是送羊入虎口。好啊，今天你慕飞华可真的很不走运，咱们就把过去的帐好好的算一算！

“姑娘，姑娘。”伙计的叫声把正神游天外的慕妃雪给唤了回来。

“有什么事吗？”

“姑娘，是这样的。今儿个小店的客人实在是太多了。雅室和散座都已经满了，有位客人实在是没有地方可以安排。您这里尚有空位，不知道可否与那位客人同坐一桌？”伙计看她的脸色不太好看，说道：“如果您不同意，小的就去给那客人…”

“不用了，让他进来吧。”慕妃雪的注意力完全都在隔壁的那五个人的身上，根本就没有在意伙计刚才说的话。

伙计笑容满面：“谢谢姑娘了。这位客人您请进，您需要点什么？”

帘子掀开，进来了一位年轻男子。当他看到这雅室里只有一个妙龄少女，拱手道：“在下赵期，刚才唐突了，还请姑娘见谅。”

“没关系。”慕妃雪随口敷衍道，她的心思早就飞到隔壁了。

那五个人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说话的声音低了许多。只能隐隐约约的听到“投标、底价”之类的话语。过了约一盏茶左右的时间，钱老板说道：“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十天以后，就是兵械局开标底的日子。两位老板，我们不见不散。告辞。”

说完就和慕飞华一同出来了。在走过慕妃雪所在的雅室门前时，钱老板和慕飞华又聊了几句后，就分道扬镳了。马、赵二人也先后告辞了。慕妃雪从窗户向外面看过去，见兄长上了一辆马车向东驶去。

她正想跟上去看看，却听见雅室外一阵喧闹：“你的眼睛长头顶上了，敢撞我家公子。你知道他是谁吗？还顶嘴，我看你小子是欠揍！”原来是一个伙计不小心撞了那吴公子，将打翻的茶水点心溅了对方一身。

“啪”的一声，那伙计被吴公子的手下给甩了一个耳光：“我家公子肯屈尊光临你这知茗居，是看得起你们。今儿个你必须得给公子磕头赔礼。否则你们这个店就立刻关门吧。公子，公子，您怎么了？”那狗仗人势的跟班本以为主人会对自己刮目相看。却发现自己是在白费力气，主子压根就没有看他。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对面刚刚从雅室里出来的人发呆。

手下又叫了几声，才把吴公子的魂给唤回来：“小可请教姑娘芳名，可否赏光与本公子聊聊啊？”他截住那少女笑道。

“本姑娘没空，走开！”慕妃雪心有所属，被人无理的拦住了去路，难免有些生气。

“嘿，还是朵带刺的花儿。”吴公子色眯眯的盯着慕妃雪：“小美人儿，别急嘛。你把哥哥我给伺候舒服了，本公子亲自送你去想去的地方。哎呦！”

吴公子的跟班们都大惊失色，急忙上前搀扶自己的主子。只见那个吴公子捂着肚子，表情痛苦，看来这一下可挨的不轻。周围看热闹的人发出了一阵嘲笑声。吴公子恼羞成怒，气急败坏的大叫道：“小妮子，还挺有劲啊！来人呐，给我把她抓起来，押到咱府里去。等我先办完父亲交待的事儿，回头再好好的收拾收拾你这个小贱人。”

众人心想：完了！这姑娘要是落在那个好色又变态的吴公子手里，可就凶多吉少了。还没等那些狗腿子们扑上来，被围在中间的姑娘轻巧的原地转了一圈。一股香气扑面而来。吴公子笑道：“好香！姑娘人美，气息也如此与众不同！”

刚得意了片刻，吴公子一转头，顿时目瞪口呆，大声惊叫道：“你、你…你，是人是妖呀？你究竟对我的人施了什么妖法！你别过来，别过来呀！起来，你们这些废物，给本公子拦住她！你们是怎么了？全都是死人吗？”他连连后退，满脸的恐惧和惊骇，好像对面的人是个会夺魂摄魄的妖精。

被这么一耽搁，慕飞华早就不知去向了。对呀，这小子与我那混蛋大哥同处一室，肯定知道些什么。吴公子见慕妃雪去而复返，刚刚才放下来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姑娘，啊不！姑奶奶呀，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吧！都看什么呀，赶紧给我把她弄走！”

没有人愿意理他。慕妃雪抬脚踩住吴公子的手，用力的一碾，痛得他大声尖叫。她冷冷的说道：“今天你栽到我手里，就自认倒霉吧。别叫了，半个时辰后那些人就能恢复了。”刚才慕妃雪用的是梅香配制的迷香，是把藏在香囊里头的药丸捏碎后，和衣服上的熏香混合后，吸入的人片刻间就会浑身无力。她事先已经服下了解药。若是没有这东西，今天只怕是在劫难逃了。

“我只问你一遍，之前和你在一起的人都说了些什么。你最好老实点说实话，否则后果自负。”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调戏，还耽误了正事。换成是谁心情都不会好。反正他中了我的迷香，一时半会儿是逃不了的，咱就慢慢来。

“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强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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