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打算借者这次出使的机会,好好的放松一下,顺便看看有没有赚钱的行当试试水。反正那些国家大事也用不着自己瞎操心,不料麻烦事还是自动找上门来。
好容易才摆脱了那些惹人厌烦的眼线出来逛逛街,却又无端的被一群恶棍给搅扰了兴致。本不想和他们认真,偏偏这群无赖像狗皮膏药似的甩不掉。母老虎不发威,你们真拿老娘当病猫是吧。结果就是又一次被人给送进了官府。
那个老东西也真是个昏头昏脑的家伙,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动刑。这要是在我那,早就被上计府给摘了乌纱帽赶回老家种地了。好歹你也是个一方父母官,怎么一听什么梅家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还有那个夜闯府衙的瘦高个,究竟是什么来路,几句话就能把那些一大群人给吓住。这家伙又用的是他人名义,八成是来者不善。可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没得罪过这边的地头蛇啊!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姐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稚嫩的童音唤醒了陷入沉思的女子。瞧瞧跟车的十个人,再瞧瞧身边的小妹妹,女子彻底放弃了逃跑的念头。唉,走一步算一步吧:“没事的,姐姐领你去见个朋友。”她嘴上说着安慰的话语,其实也是惴惴不安,心中没底。
小队拐弯抹角的走了一阵子,转进了一条幽暗的小巷子。长长的巷子里,只在尽头挂着一盏铜风灯。忽明忽暗的火光下,中年男人推开了一扇黑色的门,伸手做了个请进的手势。慕妃雪姐妹俩握着彼此的手,共同踏入了那扇门。
沿着曲折的石板小径一路缓行,不知道走过了多少进幽暗的院落,似乎是一条没有尽头的漫漫长路。那中年人一言不发,提了一个灯笼当前引导。只见他在几近伸手不见五指的院落小径上不假思索的左转右拐,脚步轻盈触地无声。后面的两个人只有尽力紧紧的跟上那似萤火虫之光般微弱的小小亮点,才不致于会迷失方向。
“到了。”微弱亮点骤停,没有准备的姐妹俩一头撞到了一个宽厚绵软的屏障上:“敝上已经恭候大驾多时了,请。”
前面是一座六开间的高大房子。三层高的楼阁遍体青幽,似乎是用长大石条砌成的。高高的拱形飞檐上挂着红色的大灯笼,每个灯笼下面还有一只铜铃在随风摇曳叮当作响。不同于那重重院落的阴郁暗淡,这座巨楼灯火辉煌,不时有靡靡之音飘飘荡荡的溢出来,转瞬即逝无迹可寻。
夜晚的冰凉雾气笼罩了这层层叠叠的深宅大院,广厦无数。这么大了宅院,少说占地也在百顷上下。能拥有这么大了宅子,放眼天下也没有几个人,慕妃雪自然算一个。许多小诸侯国的国主的宫城大小也不及她那个公主府的十之一二,但与这比起来,就成了坐井观天的无知小蛙。尽管有暗夜的遮掩,仍能想象得到此间的金碧辉煌。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娇滴滴的女子声音先飘过来,片刻间浑厚高亢的男声跟上:“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贵客驾临,蓬荜生辉,迎!”
八个少年男女一齐奔出门来,分列两队。左手边四个少女清一色素色软甲,腰悬长剑,一派巾帼不让须眉的英姿飒爽飘逸之相。右手边四个少年粉装玉啄,一色的浓妆艳抹妩媚多姿,手执团扇盈盈一握的腰枝备显娇美。八人站定,齐声道:“主君恭请贵客相见。”
噍这八人的架式,想来就是此间主人派出的迎客仆了。此乃东方列国高门贵胄中流行的一样风习。选聪明伶俐、俊秀娇美的少男少女,严加训练而成。主人家只有在极尊贵的客人驾临时,才会派其出门迎客。相传此风出自三百年前的一代权臣文仲氏,一经面世便流传开来人人效仿。后世中人更是多在此上不惜金钱,以夸耀自家的财富地位,惟西昭例外。因为昭人素来都是喜好简朴实用,对这等奢靡无用丧志之物实在是没有兴趣。
明眼人通过迎客仆,大致可以看出主人的性情作风来的。眼前八人男女各半,女子穿盔甲佩长剑做武士装束,男子化红妆着百褶花裙成歌舞艺人。瞧着不像那些只会端茶倒水牵马驾车的一般迎客仆,倒有些戏台上歌优舞姬的味道。难不成此间东主是个好歌舞戏耍之徒,那不就是个纨绔公子,还有什么好怕的。
高大的门扇无声的缓缓关闭。刚才进去的时候,迎客仆奉主人之命只许慕妃雪一人进入。大堂中央一座径三丈六尺、高约七尺的白玉台,环绕着白玉台的是一圈青铜柱,每根柱子的顶端都安了一面红皮花鼓。抬头望去,上头挂着三十六盏黄金大灯,灯中燃的不是烛火,而是一颗颗夜明珠。发出幽幽的蓝光,洒落在华丽雅致的楼阁栏杆上温润生辉。
白玉台上一个散发无观的红衣人翩翩独舞,长长的水袖飘动回旋,看似毫无力道,但当水袖每一次击打到鼓面,都会发出如同金铁相击般的锐利之音。看来这鼓中别有玄机。既使如此,能把这般柔软又轻飘飘的水袖舞得如此举轻若重,那人的功夫已经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想到这,慕妃雪顿时感觉脊背发凉,不由得伸手入袖。
红衣人边舞边唱道:“伊人探怀,欲求重宝。岐路八方,何处得寻。”又是一个转身,收势站定。伸出手来,手中握着一柄黑色匕首。
“东西还我。”慕妃雪伸出手大声道。
“安平公主殿下果然是名副其实的奇女子。”红衣人爽快的物归原主:“在下武修文。”
他之前唱戏的时候,用的是女声,现下用的则是男声。男声女声转换的天衣无缝,相貌又俊美阴柔。刚才乍一看,连慕妃雪一介女子都以为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女人,还自惭形秽了好一阵子。觉得被人给耍了的慕妃雪又好气又好笑,问道:“你这么大费周章的把我弄来,有什么企图别拐弯抹角的。就直说吧。”
从屏风间的缝隙里看过去,一个精瘦的高个男人笔直的站在大厅内,身后是一排排的雕花大箱子。这些暗沉沉的大箱子几乎堆满了半个院子,每一个都显得份量不轻:“哟,这黄家挺下血本啊!走,去会会。”
杨天玄拿着拜帖和礼单莫名的来了这么一句,听得身边人都是一头雾水。正使不在,他这个使团副使兼护卫将军最大,上官既然都已经这样说了,总不能把客人就那么一直给晾着不理不睬:“迎客。”使团里随行司职邦交的行人一声唱,转身挑开了门帘。
来人拜道:“小人黄石见过尊使。”
迎出来的黑面将军伸手虚扶:“贵客礼重了,请入座。左右,上茶。”说罢先行坐在了东首之位,。那人说道:“小人卑贱之身,不敢与贵人同坐。”态度不卑不亢,语气坚决。将军也不多客套,虚言应对几句便入了正题。
“那么大人,就麻烦你一下,把正主请出来吧。”
黄石轻飘飘的一句话,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黑脸将军以袖遮面,强忍着没把口中茶给喷出来,眼睛却不由自主的往边上瞟。这等小动作哪里逃得过对方的眼睛,但是那黄石低眉顺目,装作没看见那些小动作。口中依旧很随意的东拉西扯,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没过片刻,黑脸将军就撑不住了:“大人,卑职无能,有负交托,愿受军法。”“下去吧。”屏风后一声轻语,黑脸将军便匆匆退下了。
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从屏风后走出来:“杨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徒然自取其辱,贻笑大方了。”先前瞧来人一身短打,明显是受人指派的过河小辛。所以才派了一个护卫将领冒充正使相见。不承想棋差一着,连一时半刻都没瞒过。此人来之前,必定是已经知晓了一切,却又不明言直说。既然都瞒不住了,索性就堂堂正正的出来相见。
“小人奉家主命,奉上薄礼,请笑纳。”黄石仿佛是没有听见杨天玄那话里藏话之意,恭敬的说道。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杨天玄心中冷笑,嘴上却客气道:“我等为两国修好远道而来,如今尚未觐见贵国太后。贵府便遣人赠以重礼,无功不受禄,还请将这些物件带回。”说完手一扬,一件东西就直奔对面人飘去。
黄石伸手接住,顿时感觉一股大力直扑过来,强自撑住才没出丑。看似文弱的书生居然有如此修为,西昭果然如主人所说的那样人才济济吗?回想起最近一段日子的那些传言,似乎并不是无地放矢:“使节大人误会了。小人的主上仅仅是想交个朋友,奉上些许薄礼以聊表寸心。”
刚刚才占到了一点便宜,转眼间就连本带利的被迫还了回去。还好对方未曾穷追猛打,倒还是留了些余地的。当下收起了小觑之心与试探之意,先替主人隐晦的表明心意。之所以话不能明说,天知道这地方是不是隔墙有耳。
杨天玄自是明了对方的顾虑,也不打算把话挑破,依旧淡淡道:“无功不受禄,请回吧。”
昨就油盐不进啊!黄石一直为家主负责同各色人等之间的斡旋来往,见过的人和事多了,自有一套应对自如的万全法子。绝不曾预料道会碰上这般直来直去不加辞饰的敌手:“家主确实是有所求,还请大人听小的一言。”一情急就竹筒倒豆子,把底都给露了。
“通商?”
纵是慕妃雪再外行,也知道邦国间交往立约,都是由双方开诚布公直接谈的。像这般遮遮掩掩的夜半时分把人给弄过来,哪里像是个谈事的气氛。慕妃雪顿时就警惕起来,故弄玄虚欲说还休的肯定没安好心。
“姑娘是否觉得武某人不男不女,忸怩作态,定不是个好东西。”武修文莲步轻摇到客人身边,无奈的自嘲道:“确实,挺多人都是一样的看法。吾不屑与那种凡俗人争辩黑白。久闻姑娘巾帼不让须眉……”
”没想到,也是俗人一个吧。”慕妃雪替他把话给补上了:“有话快说,老娘没空跟你啰嗦。”
武修文大笑了好一阵子,才眯起眼睛说道:“其实这事,我也不过是受人之托,在中间牵个线而已。成与不成,都在姑娘的一念之间。莫急,莫急,且听在下慢慢道来。听说天下四大巨商之中的三家,都在您的手下败将。在下很好奇,若同和天下第一商号比拼,姑娘有多大胜算?”
当年同原、林、漪顿三家的几番明争暗斗,固然使得三家损兵折将兼元气大伤,只能灰溜溜的认栽。但慕妃雪也付出了很大代价,甚至连阎王殿都逛了好几次。幸好阎王爷他老人家心肠好,又把她给放了回来。那时的她也曾经想过,云天大市是这世间最大的利市,天下四大巨商却始终是一个三缺一的局面。而且根本就没有人知道那个人或商号的来路名号。难道那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四巨商之一的神秘商号,压根就没有把金银遍地大商云集的云天大市给放在眼里吗?
听武修文的口气,这个不为人知的天下第一,实力远在另三家之上。兴许三家合力,都未必能望其项背。有这么夸张吗:“怎么,原来是给人当说客了。那不如把那个什么天下第一的拉出来溜溜,是骡子是马不就一目了然啦。”
“姑娘好大的口气,黄家的人要是听到这话,一定会很精彩。”武修文乐不可支,已经开始幻想那帮拜托自己办事的家伙的表情了:“虽然他们是官商,但比起你这个天下第一大国的公主殿下,终究还是要差上那么一点。”
一点?慕妃雪眯着眼睛。自己虽有公主的名头,但那就是个空架子,拿来唬人都不一定好使。至于白记,不过是一个才开张没几年的小商号,根基尚浅,哪里有同四大巨商叫板的实力。上次能侥幸占到便宜,一来是钻了对方轻敌的空子,二来也是兵行险招。也是她运气好,才没有摔个粉身碎骨。事后想想,心里头还是有些怕的。
既然号称天下第一,又是以官身行商,那可谓是威风八面。这样深厚的背景,旁人巴结还来不及,有几个不要命的敢上手去摸老虎屁股。可照武修文那说法,与西昭通商,必定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韪。这股反对力量之强大,连黄家都要退避三舍以避其锋芒:“既然是想做生意,就把一切都摆上台面谈嘛。这世道,谁会跟财神爷有仇啊。”
“确实,没有人会拒绝送上门的好处。但是,同样没有人会看着别人吃独食,还可以心平气和的与之把酒言欢。黄家世代经商,几百年积累起来的何止是金山银海可以形容的。他家有的是钱,有钱能使鬼推磨,自然是不缺为了五斗米折腰甘愿受其驱使的奴才。这几年投靠黄家的人是越来越多了,黄氏的势力已经是遍布朝野宫庭。这人是一得势,就飘了,真以为自个儿是天下无敌了。一个新近崛起的家族,冒然挑战那些根深蒂固的老世族,唉!他们还是心太急了。”
“在阳泉,不管做什么,都要记住一件事,就是万万不能得罪老世族。在那些老世族里,以梅、景两家实力最强。梅家私学兴盛,族中多文士,是以门生故交遍及朝野。国中文士都以能入梅家修习为荣,连王室中人亦不例外,数代国君皆是梅氏门生。而且王室与梅氏一族经常联姻,早就结成了一体。”
“至于景家,虽然与王室较为疏远些。可景氏多将才,为国开疆拓土战功无数,在军中一呼百应,颇有威信。这次东征南相,本来应依旧例以景氏族人为将帅。谁知太后却另外指派了个无名之辈领兵,才弄得灰头土脸。有传闻说是黄家在背后使绊子。黄家还在秘密的选拔训练美人,然后送往各个王族贵冑的府上吹枕头风,与各府出身于梅氏的当家主母争宠夺位谋私利。可想而知,有谁会容忍背后有人捅暗刀子。不瞒你说,黄家已经派人去了国宾馆。过了今夜,必定会掀起一场大风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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