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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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天火

自打刘子业领着三万兵马奔着青川城杀将过去,牛国栋的心里就一直如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让他所担忧的倒不是青川城里那两千没什么战力的疲弱之师,那点儿东西,还不够麾下大军塞牙缝的。

五十万大军深入西昭国土百余里,一路上浩浩荡荡的动静绝对不小。都已经一个多月了,西昭人居然会迟钝到如此地步?半生征战沙场,经验告诉他这绝对有问题。怎奈何自己一个降将人微言轻,横坚也是不受人待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可刘子业这个家伙,给他三分颜色就想开染坊。才多点儿功夫,就好了伤疤忘了疼。一年多前此公兵败如山倒,把西南的半壁江山拱手相让,还搭上了二十万大军。现在倒好,转头就投了新主子,还涎皮赖脸的毛遂自荐。自己个儿几斤几两心里头没点儿数吗!

那个草包的死活,牛国栋才懒得去关注。但那三万兵卒,无论如何也不能亦不可视而不见。毕竟这祥阳泉人可不是什么都好商量的主,尤其是那个紫衣女,整人的手段是花样翻新,叫人想想就不寒而栗。

“报,紧急军情。”

“说。”牛国栋收拾一下心神随意道。

背负红旗的传讯兵躬身道:“刘将军飞马传书:前锋军中伏被围,请求大帅速速发兵救援。”

“知道了。”刘子业你个扶不上墙的烂泥。牛国栋挥挥手打发了那小卒,坐在虎皮大椅子上苦笑道:“你不仅仅是会坑了自己,看来是铁了心要拉人陪葬了。来人,叫斥候营的人再去探探,”天知道是不是陷阱,小心使得万年船。

“等等,”叫住那个传讯兵:“罢了。传我令,调三百护卫精骑,我亲自去看看吧。”

赤红的怒涛一次次徒劳无功的被拍碎在黑色的顽石上。每一次败退,黑色的顽石都岿然不动,既不进亦不退。等待着下一次的拍击。红色大潮后面的两团黑色铁流,则从始至终都没有动过分亳,仿佛一切都和他们无关紧要。

一道涓涓细流高举着免战旗同红色大潮汇合。免战旗,是天下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此物黑底白边,白字大书免战二字。任何人举着它都可以在战阵上畅通无阻,毫无刀斧加身之危。当然也绝不可与对战之双方起冲突战端,或借机使阴谋诡计。这条规矩行之数百年,无人敢破。因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违逆者,都会成为无处可逃的天下公敌。

三百护卫骑兵就这样平安的进了大营。这些人都是牛国栋的老部下,就算不靠那个东西也没什么关系。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进了营地,一行人也不停留,直接去了幕府大帐。

“大帅,兄弟可算把您给盼来了!”刘子业脸如死灰哽咽道。

若是在以前,牛国栋或许还会安慰几句。但现下他脸上罩了一层寒霜:“刘子业,你可知错!”

“啊!”刘子业怔住了:“大帅您什么意思啊?”

见他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牛国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自古兵战,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不知己更不知彼,一战而溃便是方寸大乱,还敢在本帅面前大言凿凿?现如今,你还没明白吗!”

“还有,我说过多少次了,要尔等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的推进。对青川城围而不攻,以静制动。你们哪,头脑一热就冲到人家城下挑事儿,怎么样,一脚踢到了铁板上!都说话呀?哑巴了?”

一个偏将鼓起勇气插言道:“是紫衣大人亲自下的命令。”末了还补了一句:“她说会里应外合配合我们攻城。”

“配合?”牛国栋嗤之以鼻:“都一个多月了,一点动静都没有。还不明白吗?红颜倾那帮人,只会说大话吹牛皮。殊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真当无孔不入的潜龙司是吃干饭的嘛。”

一言惊醒梦中人。然而谁都没有想到,后面还有惊喜:“干耗了这么久,你们都不想知道对面那个操盘手究竟是谁嘛。”

刘子业一惊,顿时觉得冷汗如瀑:“对面的,是李子义、噢,不对!那个姓高的小子、孔令奇、季成风、难道是王错…”每说出来一个名字,声音就低一分,而牛国栋的脸色就越发的难看。

“对面,是赵政。”实在是受不了了,用一句硬邦邦的训斥打断了那喋喋不休的废物东西:“算了,大开营门,本帅去会会他。”

连日缠斗不休的两支大军终于安静了下来。在两军之间的广阔原野上,一座牛皮大帐稳稳矗立。大帐的东面,三十辆阳泉战车同一千名步卒挺矛列队。大帐的西边六百黑衣墨甲的西昭骑士也是枕戈待旦。更远处是阳泉军的营地同背靠城墙的三路西昭大军在虎视眈眈的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两支小队伍从奔出各自的军阵,直来到那个用八根大木柱支起来的牛皮大帐前。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着黑甲金丝战靴的青年同一个披着不起眼的斑驳青铜旧甲的大胡子中年人进了大帐,分别跪坐在帐中的两张大案旁边。先到一步的侍者为二人斟酒三碗,青年人举起大碗,说道:“久闻牛将军大名,本王甚是欣慰,先干为敬。”说罢便将三碗烈酒一饮而尽。

“外臣谢过。”中年人拱手道:“好酒!不愧是名动天下的‘无衣’,够味儿。酒也喝过了,咱们该谈正事儿了。”

萧条了许久的街道上终于又有了些许生气。人们脸上带着轻松的神色,时不时还会相熟的人打打招呼,聊上几句。尽管周围的痕迹都还没有被完全清理干净,但那种朝不保夕的恐惧已然消散到无影无踪了。

一辆不起眼的乌篷马车从人流中缓缓而行。慕天吉端坐在内半闭着眼睛,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他表面淡定,但握着木简的手却在微微的颤抖。过了片刻,前头的车把式隔着布帘说道:“三爷,到了。”

慕天吉收拾了一下心情,在车把式的搀扶下踩着木板凳下了车。抬头望去,见并不算太高大的门楣上悬着大幅白布,门上还挂着一串串的素犒。腰系白布带的下人见来了客人,赶忙进去禀报。不多时那管家便出来相迎:“三爷您来了。有失远迎,您请进。”

慕天吉直接进了门。待穿过人来人往的前院,到了僻静的后院角落,才开门见山:“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爷,他昨天晚上去了。”管家过了好一会儿才哽咽道。

对于这个足以让任何人错愕惊讶的消息,慕天吉并没有过多的表情:“领我进去吧,我想再看看六弟。家里面怎么样?缺什么就跟我说一声。”

管家说道:“谢三爷惦记,家里面都好。灵堂就在前面,您请。”

一路行来,慕天吉的疑心愈发的重。倒不是因为慕老六他正值盛年,骤然而逝。而是老六家里也太过平静了。一家之主突然就没了,家中的一切却依然是那么的有条不紊,不见半点慌张忙乱之象。仿佛是这家的主人还在:“现在家里是谁在主事呀?”

“这个…“管家支支吾吾了好久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慕天吉也懒得理他,当先一步进了灵堂。

幽暗肃穆的灵堂里一支白烛照亮了方寸之地。墨黑的棺椁安放在灵堂正中,棺椁前的木案上供着逝者的牌位同几样供品。一个单薄娇小的身影披着重孝,跪坐在木案一侧,阴影笼罩了她的脸庞。慕天吉上前向着牌位棺椁深深一拜:“六弟,你一路走好。你的身后事,三哥一定会尽力的。”

那个身影没有依着规矩还礼,反而阴森森的来了一句:“人都没了,还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慕老三,你到底要不要脸啊!”

男人的表情未曾有任何一丝丝的变化,眼中寒光一闪而逝:“这话从何说起。”口气热络,内里却隐隐透出来了寒意。

白衣女人举着烛台,将室内的灯烛一一点亮。煌煌灯火照亮了整间灵堂,惟有棺椁依旧隐于影子里。待最后一盏灯被点亮,女人转过身子,掀了兜帽:“不好意思让您失望了。”

慕天吉苦笑道:“是你呀。哎,还是慢了一步!可贤侄女,你这一身重孝,究竟是什么意思呀?”

一个大家庭,正值壮年的主心骨骤然没了,必定会在内部掀起惊涛骇浪。这也是最容易被人从内部攻破的时候。慕天吉就是打的此等如意算盘。但终究还是差一点点,白白的被人给摆了一道。所以他也不恼,反而从脸上挤出来了一个微笑。胜负乃寻常事,没有斤斤计较的必要。

但眼前的这番景象,似乎有些超出了他的理解。为什么小侄女会一身重孝独个呆在六弟的灵堂里,又为何会话里带刺语带双关?那一身刺眼的白如大暑节气正午时分的毒辣阳光,直直射在了寸草不生的赤野上。自己就好似一个被无尽热浪包裹起来的赶路人,丝毫看不到一丁点儿的荫凉。虽热到难以忍受,可心却如坠冰窖。这算什么意思啊!一个人怎会有这种极自相矛盾了心境呢?

然则这个心思仅仅片刻间就风流云散了:“六弟不幸去了,我做为兄长,亦是痛心疾首。但贤侄女此举,可不合礼仪伦常呀!”慕天吉悲痛中夹着不解,直直的盯着对面的人。

慕妃雪整好以瑕的理顺雪白的衣裙,冷然道:“三叔父,别在这装蒜了。父亲前脚刚去,您这就急吼吼的想来捅刀子割肉。心未免也太急太狠了些吧。”

父亲!初时的不解迅速的转成了震惊。慕天吉顿时间就出了一身的冷汗。这个称谓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可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接招:“孩子你这话,叫你的生父在九泉之下如何瞑目?又怎么同六弟相见啊!万一传了出去,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声色俱厉又满面惋惜,大有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之意。嘴上说的好听,心下暗自得意:你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庶女,就算是有了公主的名头与来头颇大的婆家,又如何抵得住悠悠铄金之口。

慕妃雪凝视着自个儿的三叔父,直盯的他浑身上下都不自在,才慢悠悠的说道:“三叔父许是不知道,父亲生前,早已经把我过继给了六房。既然做了人家的女儿,眼见至亲枉死却视而不见无所作为,那我还配在这世间为人吗。算了,废话少说。慕天吉,本公主劝你还是早点认命吧。也能少遭些罪换个痛快。我保证,绝不会为难三房上下,让他们能有个活命的机会。这个交易很划算,考虑一下吧。”说罢就坐到椅子上,等着对方的回应。

慕天吉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如意算盘打的挺响,以为这借势压人的阴损招术能够治的了她。不就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嘛,再厉害也有弱点。不曾想这女人压根就不接招,直接把算盘给砸了。没有了众人之口做倚仗压制,自己一介平头百姓,怎么能斗得过一位权势名望皆如日中天的当朝公主。

世人皆云:商贾狡诈逐利,多善察言观色而见风使舵之辈。慕天吉浸淫商事,走南闯北半生有余,见过的经历过的人事数不胜数。当下也不啰嗦,撩起袍子干脆利落地一跪:“草民大罪,惹得殿下生气。愿身受刀斧汤鼎之刑!只求以我一命换得全家平安。”唏嘘不已,片刻间就是满面涕泪横流。

灵堂中弥漫着的浓烈杀意倾刻间就烟消云散化为乌有了:“三叔父言重了。咱们都是一家人,侄女自然是相信您的。快起来,我这做小辈的可当不起啊,会折寿的!万一此间的事传出去,丢脸的还是慕氏全族人众。那咱俩可就成了千夫所指众矢之的了。不若三叔父告诉我,是何等居心叵测之徒行此离间毒计。待侄女来教训他。”一双纤纤玉手不由分说的把慕天吉扶起,竟没有给他任何机会与后路。只觉得一道恳切中带着审视的目光,如饨刀割肉般将其慢慢的肢解凌迟。

“是,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绝不可给外人以可乘之机。”话虽如此,心下大是惴惴:这丫头是怎么知道老六那个死鬼的后头是我,又是如何看穿我背后还有一只手在兴风作浪的。种种谋划倾刻间在脑海中闪掠。难道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一直有只眼睛在时时刻刻的盯着,随时随地通风报信不成?

见慕天吉目光游离,慕妃雪又趁热打铁道:“昨天夜里,六叔父弥留之际,我已经认了他为父。有掌家法与族册的老叔祖做证,也当是圆了一个将逝之人的最后愿望。当然我也明白,大昭官民上下以法为纲,事事都遵法而行。纵使王族贵冑犯法,亦与庶民同罪。但父亲走的太冤,我这个当人家女儿的自不会坐视不理。拼的公主不做,也必要把那龌龊小人捉出来千刀万剐以慰在天之灵。”语声温柔,却化成利箭扑面而来。

慕天吉只觉如坠入地狱般,这女人一定是说到做到的!她是个公主,纵使犯再大的错,也罪不致死。因为大昭《爵禄法》里有一条:功名爵禄可以抵罪。昔年慕妃雪就曾经以此抵去了骗粮之罪全身而退。如果她真的不顾一切的杀人泄愤,充其量就是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可自己做下的那些事一旦东窗事犯,性命肯定是保不住了,还要连累三族千百口子人。孰轻孰重,不言自明。他张了张嘴,几经努力,才把自己的声音给找回来了:“你说话算不算数!”

“公主的话,自然是做数的,可是三爷似乎忘了一点,你有没有机会,可不是她一个人能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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