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新的山风和茶香同样唤醒了被温暖包围的女子。她伸了个懒腰,披上件衣服就出来了。
一望无垠的绿色铺满了视野所及的每一个角落,蜿蜒曲折的山道上一群群背着竹筐的灰衣人步履蹒跚的移动着,他们的后边还跟着几个穿短打的壮汉。想来必是这山庄主人养的庄丁。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慕妃雪才心满意足的回房间去洗漱梳妆。
用过早膳后,慕妃雪嘱托同行的丫鬟凤鸣把古风派来的人给引走,带着另一个丫鬟凤舞和四个护卫悄悄的下了绣楼。沿着山道向谷地的方向寻去。一路上映入眼帘的是鸟语花香,参天大树遮天蔽日。时不时还能看到野鸡野兔和小鹿奔跑追逐,松鼠小鸟在树上觅食跳跃。远处的庄子半掩在绿色的大潮中若隐若现,宛如一个个漂浮在云端的幻影。
六个人又走了一阵子,山道越来越窄,周围也愈发的僻静。只有茶香味越发的浓烈。丫鬟凤舞劝道:“主子,咱们还是回去吧。瞧这地方那么偏,万一有什么危险的话,您若有了闪失婢子可吃罪不起。”
“没事儿,”慕妃雪安慰道:“听,前面好像有动静,咱们去看看。”
大片的茶树笼罩了这块方圆数十里的每一寸土地。此处便是闻名天下的青龙茶山,天下名茶的八成都出自于此。青龙茶山气候宜人,四季如春,十分适合茶树的成长。这里的人们就祖祖辈辈以种茶制茶为生,外头来买茶的人就称呼他们为“茶民”。
沿着山谷那一排灰色的石头房子,就是炒茶分装的工坊。从茶山上采下来的鲜嫩茶叶,都会集中在这里分类,制作和包装,然后源源不断的运往四面八方。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用双手辛勤付出来换取一个稳定温饱的生活。
背着一个被装得满满当当的竹筐,瘦弱的小女孩儿步履蹒跚的努力爬上一级级台阶,向着半山腰的货场走去。这条路每天都要走上十几个来回,为的就是那仅仅只有十个半两钱的报酬。那是给娘亲救命用的。她告诉自己,不能停下,不能休息,不能让那些人发现。不然娘亲就没救了。
脚上的草鞋早已经磨烂了。为了省钱,她一直没有去买新鞋子,就这么光着脚在粗糙的石阶上来回奔波。老茧、疼痛和伤疤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小女孩儿忍着痛又迈出了一步,突然间天旋地转,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小妹妹,小妹妹,你还好吗?”
温柔的呼唤将她又拉回到了现实中。这样好听的声音,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小女孩儿睁开眼睛,看着那张秀气的脸庞,弱弱地问了一句:“姐姐,你是天上的仙女吗?”
那个姐姐“扑哧”一下被她给逗笑了:“姐姐不是仙女,是和你一样的普通人。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昏倒在这里?”
“谢谢姐姐,我没事。”小女孩儿努力的站起来,向对方行了个礼。手一扶竹筐,顿时急了:“完了,茶叶都弄破了!”话音刚落,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那女子拿过竹筐,先是吃了一惊:“好沉啊!”再向里头看了看,说道:“没关系的,只是破了一两包而已。姐姐给你支个招,你把那两包破掉的茶叶给扔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反正也没有人知道,姐姐保证,绝不会把事儿告诉别人的。不信我们拉勾。”
“不行的,”小女孩儿哭着说道:“姐姐你看,这些茶每一包都是有编号的。现在破了两包,货场那边对不上,就得我来赔。我一年的工钱也不够赔的,娘亲还等着我赚了钱买药治病。”女子看了看破掉的茶叶包,见上头印有甲一二三一与乙二五七的字。她知道这些字是区分等级和数量用的。
“这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至于吗?”女子盯着那些茶叶沉吟道:“小妹妹,可以带我去货场瞧瞧吗?”
小女孩儿答应了。女子叫了个护卫接过竹筐,挽着女孩儿的手并肩同行。交谈了几句,便知道了对方的底细。女孩儿叫阿纭,今年十岁,家中除了母亲以外别无他人。阿纭家世代做茶为生,是这里的万千“茶民”之一。她娘家因为生了重病,不能干活挣钱养家,迫不得已才让女儿替上。
阿纭领着女子一行人到了货场。负责收货检验的肥婆子一眼就看到了那两包破掉的茶叶包,骂道:“贱丫头,怎么都把客人要的货给弄坏了,看我不打死你这小蹄子!”边说边拿了一条粗马鞭就要打过来。
“住手!”肥婆握着马鞭的手被一个年轻女子牢牢的抓住了。她挣扎了几下也没有挣脱对方的掌控,大叫道:“那里来的贱婢,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你们都是死人吗,来帮忙啊!工钱都不想要了是吧!”她对着那些挑担推车的汉子吼道。
那些汉子在肥婆子的威胁下,抄起扁担和竹杠冲上来帮忙。女子的四个护卫立刻两个一组,保护主子、凤舞和小阿纭。两帮人结结实实的撞在了一块厮打起来,才一会儿那些乌合之众就倒了一地翻滚哀嚎,没一个站得起来的。
那肥婆子见被她叫过来的人全都倒地不起,兀自嘴硬道:“小贱人,也不去打听打听这是谁的地盘就来撒野,活腻了吗?放开我,老娘一定要把你卖到最下等的窑子里,让那些个野男人撕碎了你!唉哟!”一耳光猛然抽到她的胖脸上,硬生生的打落了她的两颗牙,和着血吞进了肚子里。
小阿纭魂不附体,过了好半天才说道:“姐姐,你快走吧,别管我了!”她知道这地方的水有多深,担心那心如蛇蝎的恶婆娘会伺机报复。倒是个讲义气的,那女子心中赞道:“没事儿,姐姐不怕。”
她在这头安慰小阿纭,那头嘴巴漏风,脸颊青肿的婆娘大叫道:“当家的,就是那个贱人打了我。你可得给我报仇呀!”
“孩儿他妈,有你男人在,绝不会让你吃亏。”一个铁塔般的壮汉暴吼道:“哈,还是个小美人儿。美人儿,报个名吧。”
女子看都不看他,纤纤玉手轻轻的擦去小阿纭脸上的泪水:“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青川慕妃雪。阁下是什么东西?”
“我不是个东西,”那壮汉话一出口才反应过来,怒道:“死丫头敢耍老子!听清楚了,爷爷我是‘断魂刀’翟三爷。怎么着,怕了没?”
“‘断魂刀’,没听过。”
一句话差点儿把那翟三爷气到原地升天,二话不说挥舞着鬼头大刀向前冲。慕妃雪身边的一个护卫立刻就迎上去,手中胡刀直劈向对方的头顶,逼得翟老三收招
自保。好在他的身手也不差。这才没有被人给当头一刀劈死。
翟三爷刚刚才从阎王殿的门口转了一圈回来,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行走江湖半辈子,还是头一回落了下风。但像他这种人一向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压根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一招便受制于人,定要把这丢了的面子给挣回来:“小兄弟手挺快呀,再来一场,凭真功夫定输赢。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无论结果如何,谁也不准插手。事后也不许报复,怎么样小子,敢不敢单挑啊?”
“杨庭,你就陪他玩玩。小妹妹,你先坐下歇一会儿,姐姐马上给你娘找大夫。”那护卫看向自家的女主人。慕妃雪有心教训一下那不知死活的东西,便对他吩咐道。凤舞拿了个垫子放在石墩子上,把小阿纭抱上去坐好。
有了慕妃雪的话,杨庭向翟三爷行礼道:“请足下赐教。”说完横刀向敌,刀却没有出鞘。
“小子,你把刀拔出来,咱俩打个痛快。三爷公平的很。”翟三爷向来自负,从不行以大欺小,以强欺弱之举,倒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
杨庭说道:“不必了。我这刀一出鞘,必须得见血才可归匣。你我素无恩怨,点到即止就好。”
“好,随你。”翟三爷拔刀出鞘,刀背上的九个铜环发出来了一阵刺耳的撞击声。先摆了个敬手式,确定对方不会先发制人,才“呼”的一刀直取左肩。他这一招乃是试探一下,所以没有用全力。
“乒”的一下,两人的兵刃在空中碰撞。翟三爷踉踉跄跄的退了一步,刚才那一回合是他败了。翟三爷心中暗暗惊讶,这小子什么路数,竟然完全不顾及自己,一味的与对手抢攻。如此几近无赖的打法前所未见,难怪他刀不出鞘。若是让他出了鞘,弄不好今儿个自己还真得交待在这。
他这头注意力分散,手上的招式不免就慢了一些。杨庭单刀直入,一下子就击中了翟三爷的手腕,鬼头大刀落地。接着回刀横掠,几声脆响,砸飞了几枚暗器。被打落的暗器上闪现出幽蓝色的暗光,显然是被喂了毒药。杨庭刀出鞘:“出来,暗箭伤人,好不要脸!”
骤然变幻的情势把凤舞和小阿纭吓得目瞪口呆,和杨庭同行的另外三个护卫也长刀出鞘,指向翟三爷一群人。慕妃雪斜瞟了一眼那枚差点儿要了她小命的暗器,冷哼道:“怎么着,玩得起输不起啊!杀人灭口来保全自己个儿的名声,你们也干得出来。”
翟三爷急忙辩解,尽管他也知道现在解释也未必有用:“不是…谁下的黑手,站出来让三爷看看!”
与翟三爷的一众同行者里不知道是谁说道:“谁知道是不是你们在贼喊捉贼,小妞长得挺好看的,嘴巴怎么这么臭。”立时有数人附和。还有几个人目露凶光,磨刀霍霍。
这帮人明摆着就是来找事儿的。卑鄙龌龊的东西,居然用一个小女孩儿来当诱饵引我入瓮。慕妃雪可懒得去跟他们废话,伸手拉着小阿纭:“小妹妹,咱们走,去给你娘亲找大夫。”
那捂着脸的肥婆子伸手来拽小阿纭,喊道:“人贩子抢小孩儿啦,快来人…啊!”
一把匕首插在了那只肥猪手上。慕妃雪趁机把小女孩儿又给抢了回来,用袖子遮住了她的眼睛,以免小阿纭被那血腥气冲撞到。肥婆子疼的不行,才叫了一声就满脸漆黑的没了声息。
那些人一见此情此景,大部分人都愣住了。翟三爷护妻心切,赶忙抢过来扶。伸手一探,顿时大惊失色,一声哀嚎:“媳妇儿,我定要给你报仇。”举起鬼头大刀就向慕妃雪砍了过去。
刀光一闪,血溅三尺,鬼头大刀落地。翟三爷双手齐腕而断,杨庭手中的刀刃上滴着血。没了手的大汉仰天长啸:“媳妇儿,你男人没本事,杀不了害死你的贱人。这就来陪你了!”纵身一跃,一头撞在了不远处的大石头上,顿时气绝身亡。
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子。当古风收到消息急匆匆的赶来时,就看见了一地鸡毛。自己花了不少心思才请到的高手倒了一地,断手断脚,惨不忍睹。他扭头瞧了瞧翟三爷两口子的尸首,吩咐道:“把他们俩给埋了吧。姑娘如此大动肝火,莫不是在怪我古某人招待不周吗?”
“妾身不敢。”慕妃雪从容不迫的应付道:“但是我现在有件事情要请教一下古公子,这茶叶是怎么回事啊?”
把那个喝到不省人事的侄子给安排好,慕天河给自己煮了些清泉水,一边筛着茶叶一边陷入沉思中。
三房和六房那些人的图谋,他早就知道了。他们向来觉得老爷子偏心大哥,才会在临走的时候把家里最为重要的生意交给他。却从来都不肯想一下,自己是不是这块料。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这么多年来在大哥的苦心经营下,慕家的生意都蒸蒸日上。虽说是大头都落进了大房的手里,但其余的人也没少跟着沾光。
只可惜大哥他英明一世,就是在娶妻这件事上翻了船。容氏那个女人,既不贤也不孝,还贪婪刻薄,自私狂妄。仗着娘家国公府的势力横行无忌,对外公然强取豪夺族人的财产田舍,对内则全力压制那些庶出子女甚至出卖族人利益来为亲生儿女铺路。此人还睚眦必报。十几年前四哥的二女儿不小心得罪了她,等这孩子到了议亲的年纪的时候,却因为容氏的兴风作浪而没有一家来提亲。眼看着就要成了一个老姑娘,四哥只能忍痛把二侄女远嫁他乡。挺好的孩子,这一走以后想再见可就难了。
现如今老天开眼,那女人的后台没了。得益于容氏这么多年的耳提面命,大哥的十来个子女皆为资质平庸之辈,反观其余几房倒是人才辈出。尤其以三房和六房声势最盛。他们精心准备了许多年,终于等到了最好的机会向大房发难。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大哥终究还是留了个后手。那个连族谱都上不了的小侄女,如今成了大房的主心骨。当她在丧礼上言词犀利的反击老六和老三的挑衅,丝毫不在乎血脉亲情,慕天河已经明白这个侄女不是那么容易拿捏的。想要从她的眼皮底下做小动作,恐怕是要吃大亏的。
昨夜慕飞华酒后吐真言,无意中透露出来的那个消息,此时此刻就显得无比的珍贵。如果老三和老六他们知道了,必定会坐不住的,尤其是老六那个脑袋里头缺根弦的冲动家伙。茶山可是个大宝贝,那么多人虎视眈眈想要独吞。如今是狼多肉少,又来了一只母老虎,这场好戏可绝对不能错过。
慕天河喝了一口新泡好的茶水,微微皱眉。古家人真是越发的没规矩了,居然敢用这种货色以次充好。等此间之事了结,就该轮到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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