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应道:“公子过奖了。得您一句夸赞,乃妾身之福也。妾身略备薄酒,诚邀公子小酌。”
似这等自抬身价,待价而沽的青楼女子,古风早就见怪不怪了。当下也不再谦让,抬脚就进了内室。他自然是知道的,之前的许多人都不惜千金想着要见上云裳一面,却无一例外的铩羽而归。征服这样的女子才有意思,那些用小恩小惠就能弄到手的太没有挑战了。
女人在古风的心里就是玩物,青楼女子更入不了他的眼。长年混迹于风月场,对于这些个沦落风尘的女人的归宿,古风是再清楚不过的。似洛纱渺这样正当红又处于青春年华的,能做个妾室就很不错了。大多数人在青楼里终老一生,可能连块葬身之地都弄不到。像云裳这样的过气头牌,以往是勾不起古风的半点兴趣。但如今却成了一匹黑马,自己这回确实是走了眼。正好,就从她身上打开一个突破口,或许可以一睹那位伯乐的真容。
白衣女子背对着古风,坐在梳妆台前纹丝不动。铜镜里映出一张被白纱遮住了大半的脸庞,只露出了一双秀目。眉心和左眼角各有一点殷红。内室中的小几上摆放了四色时令蔬果,一壶香气若有若无的清酒和一壶山茶。白衣女子听到脚步声,起身向客人盈盈一拜:“妾身见过公子,公子请入座。”
古风坐下后,才说道:“姑娘请。”
女子缓缓坐下,说道:“妾身不胜酒力,以茶代酒敬公子,请。”
古风倒了一杯酒,眉头微微一皱。这种清酒有个名头叫“幽兰酿”,香气极淡,后劲却很足。常人最多喝上三杯就会醉倒。此酒一坛就值百金,且产量稀少,许多达官显贵也未必能喝到。此间主人能以其待客,足见背后之人的不俗实力。
他举杯轻泯了一口,说道:“劳烦姑娘请东主出来一见。”
白衣女子说道:“我就是。”
“云裳姑娘不要开玩笑了,”古风重重的将酒杯放在小几上:“我可没有那个心思同姑娘你打哑谜。”
“首先,我不是云裳,”往常古风要是显露出半点不耐烦,早就把人吓得魂飞天外了。可这白衣女子一点都不露怯:“其次,出钱拉人捧云裳姑娘登榜的人,是我没错。还有一句忠告,您最好耐心的听完我接下来呢的话,否则这后悔药可没地方去买。”
威胁我?古风觉得很好笑,已经很久都没有人敢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了。且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姑娘请说。”
女子问道:“公子可知道白记?”
“略有耳闻。”古风曾经听南来北往的行商提起过云天的白记商号。慕家的人也提过,卖到塞外胡人那里的东西,都是通过白记的牵线搭桥才能赚到钱。古家人一向对北边的事不那么上心,对那头基本上就是个一知半解。
至于白记东主的身份,则是众说纷纭。有人说是王族中人化名开设的,也有人说是一个年轻公子,亦或许是一对兄妹,似乎还与某个世家子弟有姻亲。甚至有人说那人是个妙龄少女,这更是不可能的。古风对这些流言蜚语嗤之以鼻,笑问:“姑娘认得那人?”
“当然认识,就是我啊。”
女子揭去面纱,清秀的脸庞上笑意盈盈:“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妾身慕妃雪,先父慕公讳名上天下祥。妾身是他的第六女,久居外地多年,因家父仙逝才回乡奔丧。之前未曾拜访公子,请您见谅。”
原来她就是慕家大房的新主人。古风微笑道:“慕姑娘您客气了。今尊仙逝,斯人已去,望姑娘能节哀顺变。古某人请教姑娘,为何要以这种方式相见?费尽心思又所为何事呀?”
慕妃雪俏皮道:“还不是因为你啊。姓古的,你是天王老子吗,要见你的面简直比上天入海还难。本来这事是打算和令尊去谈的,奈何他老人家是一心只系温柔乡,从此不理红尘事。找你又找不到,逼得我没法子,才出此下策。不好意思夺了你那红颜知己的花魁之位,改天妾身摆酒,向二位赔礼道歉就是了。”
“那倒不用,区区一个花魁之位不足挂齿。此位子有能者居之,渺渺她技不如人,输了也是天意。再说还有两场未比,胜负还未可知。”古风倒是大方,心里头却有点惊讶。一般的女人都会离青楼楚馆远远的,生怕有所牵扯失了名节。这个女人居然敢进此等鱼龙混杂之所,已经不能用胆大包天来形容了。
接着他话锋一转,说道:“姑娘所求之事,我已经知晓了。要谈合作可以,姑娘总得让我见识见识一下你的诚意和实力吧。”
就知道你会出难题。慕妃雪笑容可掬道:“那么,我可以让你的渺渺姑娘顺利的坐上花魁的位子,这个条件可以吗?”
古风有些无语。你明明知道我是根本就不在乎这个虚名的,居然用这个来和我讲条件。果然女人都是一样的虚荣。他没了耐心,说道:“古某人事务繁忙,就不陪姑娘了。告辞。”
小肚鸡肠又狂妄自大的男人,慕妃雪腹诽道。她眼珠子一转就计上心头:“姓古的,你是不是在心里笑话我虚荣且愚蠢啊?提醒你一下,我也不在乎谁当花魁,云裳姑娘她也不在乎。但你的那个红颜知己呢?你有想过她的感受吗?人家一个冰清玉洁的姑娘,什么都给了你,你就这么对她吗?”
一连几个问题怼得古风哑口无言。确实,他和洛纱渺是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可以说就是为了他,洛纱渺才会竭尽全力的争这花魁。“簪花礼”有一条铁律,参与的女子必须得是完璧之身。洛纱渺早就失身于他,万一被揭穿了,必定会身败名裂。花魁之位落于谁手,能不能纳洛纱渺进门都是小事,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背后的男人就是他古风自己。
瞧现在的情形,她已经知道了。如此隐密的事情,那女人是怎么知道的?此女的手段心机与身后的势力不可小觑。于是古风又坐了下来:“那么慕姑娘,我们就谈谈。”
下面舞台上新一轮的比拼已经开始了,洛纱渺盛装出场,一舞赢得了满堂彩。眼看着自己与那云裳的差距在一点点的缩小,心里却越发的没有着落起来。
自从在云天遭遇到了一场无妄之灾后,慕飞华就一蹶不振,每天都去各处的青楼楚馆瓦舍妓院饮酒做乐,非得喝到酩酊大醉不可。连父亲的葬礼都不曾露面,更不用说去陪陪母亲与新婚妻子了。若不是靠着他那个六妹妹和六妹夫夫妻二人上下打点,给他洗清了罪名,他慕飞华早就化成一抔黄土了。
花光了身上带着的最后一个钱,卖掉了所有值钱的东西后,他被人“礼貌”的请了出去。他浑浑噩噩的沿着空寂清冷的长街漫无目的地走着,任凭疲惫与苦涩一点点的消耗掉自己的生命。
终于他走累了,随便寻了个棚子往地上一躺,就再也不想动弹了。活得那么累,还不如一了百了。但是他不甘心,凭什么那个贱丫头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张扬跋扈目中无人,享受着本就不属于她的荣华富贵。而自己一个嫡长子,却像条狗一样躺在垃圾堆里头苟延残喘。
“贤侄,可算是找到你啦!”
“啊,是七叔父呀。有事吗?”
慕天河强忍住一脚把这浑身都是酒气的侄儿踢下马车任其自生自灭的冲动,尽量和颜悦色道:“你母亲和媳妇儿满城到处找你,都快急疯了。听七叔父的话,赶紧回家去吧,别让大伙着急了。”
“我不回去!”慕飞华借着酒劲撒起泼来:“回去干什么?看那个贱人的脸色吗!七叔父你知不知道,现在大房的一切却落在她的手里了。还有,她还在扶持二弟三弟他们上位,就是想要彻彻底底的把我给赶出去。母亲也不帮我,为什么啊!我才是大房的嫡长子,其余的都是些庶出的贱种,只配给我拎包提鞋。现在仗着那贱人的势,一个个的尾巴都翘起来了。好啊!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小爷遂了你们的愿还不行吗?”
“万万不可以啊,贤侄。”慕天河扶额无语。大哥英明一世,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儿子,真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他连忙劝道:“你母亲也是身不由己。如今她那娘家倒了,大嫂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大嫂做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好。你这些日子不在家不了解情况有多严重,三房和六房已经盯上了大哥留下的财产生意,若没有你六妹妹力压群雄,你哪里还有如今的逍遥快活啊。”
“你也不能一直这样怨天尤人的。你六妹妹终究还是和你一父所生的亲人,她现在保住了大房的一切,将来早晚都得还给你的。毕竟她是嫁了人的姑娘,以后还是要回婆家的。耐心些,总会有守得云开见月明那一天的。不回去就不回去吧,去七叔父那住些日子。到是妃雪那丫头,最近都在干什么呢?”
慕飞华这些日子是天天都喝得烂醉如泥,哪里知道妹妹在做什么。苦思冥想了一阵子,说道:“我想起来了。头先在春华楼,我瞧见她在和一个男人幽会,后来还一块坐车走了。没错,是她,化成灰我都认得。那个男的好像在哪见过。这俩人往东走了。七叔父,那个人该不会是六妹妹背着我那妹夫在外头的相好吧!这个淫妇,真不要脸!”
慕天河斥道:“没凭没据的,不要乱说。大侄子,你还记得那男人有什么特点吗?”
“簪花礼”尘埃落定。洛纱渺终于得到了心心念念的花魁之位,当夜就被送进了古家公子的宅邸,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她。云裳姑娘以极小的差距屈居第二。没过几天,一位姓陈的员外为她赎了身,还三媒六聘八抬大轿的正式迎娶云裳做了他的续弦夫人。婚后没多久,云裳就为夫君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夫妻二人从此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羡煞旁人。
当然这些后事慕妃雪是不会知道的。“簪花礼”还没有结束,她就出来连家都顾不上回,坐着马车只带了四名护卫两个丫鬟就出了城,趁着夜色不深一路向东去了。其余人都被她给打发走了。同行的还有古风与他的十八个手下,跟在慕家的马车旁边当起了护花使者。
古风骑着高头大马,一身江湖侠士的打扮,腰间悬了一柄三尺龙泉剑。如果没有旁边那几个鼻青脸肿的家伙,倒也有几分的英武之气。现在则像个跳梁小丑,看得她直想笑。就这副模样,也就骗骗洛纱渺那样的小姑娘,比自己那个可差远了。不知道他的事儿办的怎么样了,为什么连封书信都没有。
古风的注意力始终都在马车里那女子的身上。做为一个混迹风月场的老手,他自认为见过的女人无数,已经没有什么意思了。但现在这个可与以前那些个莺莺燕燕不一样,她做事无所顾忌,又有些小心机,实不逊色于一般的须眉男子。但女人终究还是女人,总得要找个男人依附。等这趟回来,就想法子把她先弄到手。
高高的山岗遮住了灯火未尽的青川城,田野山岗被一片片的银光所笼罩。古风令手下点起了灯笼火把以照亮山间道路,方便队伍通过。走了约两个时辰后向北,又走了一柱香的时间。前方一道山门,一座小亭子映入眼帘。门前一个中年管事明显是等候多时了,见队伍过来他快步上前几步:“小的见过公子,房间已经准备好了,请公子入庄歇息。”
古风居高临下的一指马车:“嗯,知道了。给这位姑娘也准备一处上好的客房,离我的房间近些,知道了吗?”
“是。”那管事从头到尾都没看慕妃雪一眼。看来这姓古的经常带女人来这,里头的人都已经习惯了。
慕妃雪的房间位于半山腰的一座三层绣楼中。这里是整个庄园的最高处,从宽大的观景台可以俯视整个山谷。山谷里头一条宛如天上星河般的点点灯火,延绵不绝与天河繁星交相辉映,似真似幻美不胜收。远处连绵不绝地群山则笼罩在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就像曾经去过的那个地方一样。回忆勾动了女子的心弦,她轻轻的叹了一声,就回去歇息了。
清新的山风带着茶香,唤醒了沉睡的天地。袅袅炊烟里,人们背着竹筐迎着晨曦上了山。燃烧了一夜的蜡烛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化成了一滩干涸的泪水。一夜没睡的古风转头看了看初升的朝阳,本能的用手挡住刺眼的阳光。他用另一只手拉动窗户旁边的一根绳子,窗帘严丝合缝的把光线都拦在了外面,留下来的阴影再一次占据了上风。
管事送来了早膳。古风挥挥手让他放下东西后就出去,就在临出门的时候,突然被叫住了:“你马上去查一下,那个老东西,最近都在干些什么?见了谁?记住了,不要惊动任何人。”
远处隐隐约约的传来了一阵阵的呼喝声,那里是演武场的方向。过了一会儿,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如爆雷般轰然炸响。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口戛然而止:“公子,不好了!武道馆的师傅们和外人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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