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已尽,整个青川城的人都沉浸在那安祥的梦乡中。惟有一地依旧灯火通明,人流如织。
持续了一个月之久的“簪花礼”今天就将尘埃落定了。这“簪花礼”三年一次,是青楼瓦舍中人最为期盼的盛事,能在其中拔得头筹的姑娘,会被赋予“花中仙子”的美称,就是百姓口中的花魁。成为花魁,就意味着身价倍增,将来也有机会飞上枝头。虽然未必会变成凤凰,至少不会有落花流水化云泥之忧。
正因此每届“簪花礼”的比拼都异常的激烈,丝毫不逊色于列国君主选妃大典。其对参与者的要求也是很严格的。必须是守身如玉的清白女子才能报名,那些失贞的女子是没戏的。其二自然是要看女子的容貌身形,言谈举止,才艺学识,诗词文章等方方面面的考较,过得了这些考验的人方才有入选的资格。入选者也要分成八个等级,以鬓间花的颜色来进行区分。从上到下分别是红、兰、绿、紫、黄、白、粉、青八级。只有戴上红色鬓花之人,才有资格角逐花魁。
古风斜倚在温香软玉之中,目光迷离地正在下方舞台上抚琴的粉衣女子,头上的红花异常的显眼。她是春眠楼的头牌,闺名叫洛纱渺,是这届花魁的热门人选。为了捧她上位,古风一掷得何止千金。他打定了主意,等此间事一了,就把她纳进门为妾。
他已是而立之年,却一直未曾娶妻。房中的那些个莺莺燕燕,平时调笑一下活跃气氛,真要是举案齐眉白头偕老还是差了一些。古风比起他父亲,更多的是阴柔和内敛。连古从欣都说过,希望他能娶一个相对强势一些但又不是那种无脑莽撞,最好是有些心计手腕的女子为妻。古风对此不以为然,女人都是些头发长,见识短的,世间那有这种人。
下头的洛纱渺表演完了,全场掌声雷动。一番统计过后,司礼宣布:“洛纱渺姑娘共得花三千一百五十八朵,目前居簪花榜头名。”
这也是“簪花礼”的规矩。各处那些过五关斩六将入了红榜的姑娘们,要在总决选中轮流登台表演才艺,来争夺花魁之名。方法只有一个,就是各位看客向自己所心仪的姑娘送花,得花多者胜出。当然这花不是白拿的,标价为十金一朵。每人可投三次,数量无上限。但只可以投给同一个人,不得多头下注。因此每届“簪花礼”都成为了那些富贵人家之间比拼财富的战场,他们都会不惜重金力捧自己看好的某位姑娘,借以显示实力来提升家族的名望。
洛纱渺下了台,悄悄的来到了古风的雅间。古风遗退了其余的人,伸手揽住女子的纤腰,说道:“现在就属你的呼声最高。怎么样,离花魁仅仅一步之遥,开心吗?”
“渺渺谢谢古少爷,”洛纱渺挤出来了一个完美的笑。古风敏锐的捕捉到了那稍纵即逝的失落:“出什么事了?”
“还不是那个云裳!名气不如我,长相不如我,才艺不如我。平时都唯唯诺诺,打她三巴掌也不敢吭声。就她这种货色,竟然也敢来争花魁。那帮人的眼睛都是瞎的吗?为什么会让她进了这红花榜?”洛纱渺一脸的愤愤不平,盯着对面的雅间眼睛里直冒火。
古风顺着洛纱渺的眼光看过去,见对面雅间里除了一袭白衣的云裳外,还有几个灰袍护卫和一位青衣白冠的公子哥。两处雅间离的有点距离,看不清楚对方的容貌,从身形上判断那人的年纪应该不大。他招呼来了一个手下,说道:“去问一下,那位云裳姑娘的排名,得花多少。”
手下匆匆去了,片刻就有了信:“云裳姑娘目前排名第二,得花三千零四十四朵。”
居然咬的这么近,有点意思。古风眯着眼睛,又说道:“去查一下,都是谁在和我对着干。”手下知道公子已经动了气,不敢稍做停留,生怕遭了池鱼之殃。
做为古家实际上的掌门人,古风对于女人之间的矛盾实在是没有兴趣关心。不过是他手里面的一群玩物而已,听话就行了,玩腻了就换一批。这和他那色鬼老爹大相径庭。古从欣身边的女人极少变动,十来年了都是那些老面孔。长得还都差不多,乍一看都不知道她们谁是谁。
上位者的本能告诉他,一定有人在背后搞小动作。这次簪花礼,古风可是下了大本钱来捧洛纱渺,怎么可能让他人抢自己的风头。很快手下打探到的消息证明了他的猜测:“公子,确实有人在搞串联,捧那个叫云裳的当花魁。”
“都是些什么人呀?”古风漫不经心地问道。
手下拿出了一片约两寸宽一尺长的竹简,从头到尾念了一遍。什么大升药铺许家三房的二公子赠花一百、多宝阁的沈二爷赠花二百、千里居的马大掌柜赠花五十等等,念了半柱香的工夫才读完。古风挥挥手让他先下去,然后盯着竹简思索。
上面提到的这些人,古风基本上都认识。他们都是依附在古家的小商户,靠着他家才有口冷饭可以吃。平时这种场合也就是来看个热闹,根本就不会参与。现在却集体跟他唱对台戏,看来得找个机会好好的敲打敲打他们,也算是对幕后的人一个警告吧。
他丢了竹简,重新把洛纱渺拥在怀里,感受着她的气息。随意哄了两句,换来了美人儿的嫣然一笑,自己的心情也好上了不少。眼角的余光看见云裳已经出了对面的雅间,走向舞台的方向。也好,且先看一看她的本事,能得到这么多人青睐有加,必不是等闲之辈。
云裳在舞台上落座,随从抬上来一张十弦筝。古风顿时来了兴趣。青楼瓦舍的女子,练习乐器也要结合自身的气质,做到完美和谐方能出彩。女子本柔弱,基本上都是练习一些古琴、玉笛、琵琶一类演奏时显得形态优雅的乐器,再配以技巧与曼妙歌喉来打动人心。这十弦筝更适用于肃穆庄严的大典奏乐,所用者男子居多,实在是不适合“簪花礼”这类的风月之地。
再看那张十弦筝,比起一般的筝还要大上一些。筝弦隐隐生光,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的。司礼待云裳准备好了,朗声道:“下面请花萼楼的云裳姑娘为各位献艺。”
纤细的手指轻拂过筝弦,发出悦耳的声音。用这特制的十弦筝演奏出来的乐音,除了端庄大气以外,还多出来一股阳春白雪之感。仅仅这一声,台下众人鸦雀无声了片刻后,喝彩声才猛然间暴起。不少人都争先恐后地去买绢花扔向舞台,有些没抢到绢花的看客,干脆就直接把手里的金币和珠宝抛上台去。
云裳仿佛没看到那些绢花和金币珠宝,眼波流转,若有意若无意地朝着古风所在的雅间看了一眼。古风的心头一荡,紧接着明显觉察到了怀中人的异样,急忙收摄心神。然后就听云裳唱道:
“日月同辉兮我心独揽,
形单影只兮不见君子,
天残地缺兮以身补兮,
惟心犹在兮流连忘返。”
一曲终了,又是掌声雷动,落花成雨。
瞧着司礼在统计花的数量,表情平静的古风心里惊讶极了。他也是风月场上的老手了,以前也见过云裳几次,觉得她是个很平凡的女子。不承想这回竟走了眼。看来背后力捧她的人也是个同道中人,应该找个机会结交一下。
司礼统计完毕后,朗声道:“云裳姑娘共得花一千零一朵,共得花四千零四十五朵。恭喜云裳姑娘登顶簪花榜头名。”
洛纱渺气得俏脸都变了形,叫道:“贱人,敢夺我花魁!我非得先毁了她的脸,再断了她的手指不可。看她还怎么勾男人的魂!”
“站住。”古风威严的低声训斥道:“就一个花魁的虚名,至于吗?技不如人不丢人,输不起才会丢尽脸面。再说不还有两轮比拼吗。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赶紧下去准备。”
洛纱渺满腹幽怨的下去准备去了。稍后古风叮嘱了手下几句,出了雅间便消失了。
云裳坐在梳妆台前愣神,纤纤玉手按在胸前,感受着心跳的节奏。她至死也不敢相信,自己有成为花魁的可能。那位白公子到底使了什么手段,能让她一个出身于花萼楼这个三流之地的过气头牌再一次的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外头的喧闹声渐行渐远。在云裳入围“簪花礼”红花榜之时,陆陆续续的开始有人来拜访。当她意外地登上花魁之位以后,身价更是水涨船高,来访的客人更多了。但是不论他们出多高的价钱,有再大的来头,都无一例外地吃了闭门羹。几个想要动粗的人,还被狠狠的教训了一顿,鼻青脸肿的败兴而归。
青楼女子和商人本质上没有多大区别,都是开门做生意,接待八方来客讲究的都是一个和气生财。但这位白公子偏偏就反其道而行之,刚才临走的时候丢下了一句话:“不管是谁,什么理由,一律不得打扰到云裳姑娘。不懂规矩的就赶出去,具体的你们自己看着办。断手断脚无所谓,出了什么事都有我兜着,别弄出人命就行了。”
平静了一阵子,云裳猛然间听到了一个声音,让她好不容易才平复的心又一次悸动起来:“在下古风,请云裳姑娘赐见。”
外头的护卫冷冷道:“我家姑娘要休息,不见。”
古风还未开口,一个手下就先忍不住了,破口大骂道:“真当自己是碟子菜呀!一个靠卖笑讨好男人的货色,还没当上花魁,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爷今天就是要瞧瞧她到底长什么样子,识相的都滚一边去,别怪爷的拳头打得你们祖宗都不认识。”
对面几人岿然不动。古风那手下以前仗着自己老板的势,一向都是狗眼看人低,横行霸道惯了的。此时此刻被人无视,脸面上挂不住,打算用拳脚功夫找场子。古风本想阻止他,转念又一想,硬生生的把话又给吞了回去。
那人扎好马步,气运丹田,一声暴喝就是当胸一拳打去。气势颇为惊人。岂料如此气势汹汹的一击打在那拦阻之人的身上,竟被他若无其事的硬接了下来。那人冷笑道:“就这点儿本事吗?请回吧。”
那汉子平时街头斗殴打架,凭着一双拳头打出来的赫赫威名,今天竟破天荒的被人指为是在做无用功。顿时涨红了脸,怒道:“爷爷还没使劲儿呢!小子狂妄,看招!”又是声势更加惊人的一拳击出。
对方平平淡淡的一伸手,那击出的拳头停在空中,进不得也退不得。任凭拳头的主人如何用力,都移动不了分亳。那汉子见脱身无望,大叫道:“兄弟们并肩子上啊,别让人看扁了咱们。”
十来个人一拥而上,打算围殴那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那个人右手依旧握着先前攻击他的人的拳头,只以左手迎敌。方寸之地闪转腾挪,往往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了对方的密集攻击。那个被人给钳制住的汉子倒了八辈子的大霉,成为了别人的肉盾,挨了不少自己人的拳脚。片刻间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古风一直就在那里冷眼旁观,既不阻止也没有半点知难而退的意思。仅仅一个人,就和十几个人对战,而且明显他并没有出全力。同样在看热闹的另外三人中的一个说道:“老弟,行不行啊你?要不然换我上?”
“不用。”那个人说道。话音未落,右手一发力,正在努力摆脱钳制的家伙立马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弧线,撞破窗户飞了出去。只听得“扑通”一声,原来窗户外头是个小湖。只见那个人若无其事的穿梭于人群中拳脚齐施,倾刻间“扑通扑通”之声不绝于耳。那十几个人都从被第一个人撞破的窗户破口飞出,尽数变成了落水狗。
“你退步了,兄弟。”刚才出言催促的人说道。
那动手者拱手道:“大哥教训的是,小弟一定继续努力。”
这几个人绝对是高手。古风这个人,平素就好结交各路江湖人物,也曾经与其中的一些人学上几招用以强身健体。但那些江湖人士用的功太都是些花招多而实招少的东西,而刚才出手之人用的全是一击即中的招术。此人必定有过沙场征战的经历,只有历经过生死考验的人才会用这样的方式战斗。
那些落水狗气势汹汹的冲上来想找回面子,却被他们的主人给拦住了:“退下,你们不是对手。记得要感谢一下这几位兄弟,没把你们的给打成残废。”
然后他就对那几个负责保护云裳姑娘的护卫深深的一鞠躬,说道:“在下古风,可否求见云裳姑娘?”
对方的领头之人说道:“原来是古家的大公子,失敬了。家主吩咐了,任何人都不可以打扰云裳姑娘。但若是古公子来了,一定要我等好好招待。公子请。”
古风又是一躬身:“如此多谢了。”
守在门口的护卫伸手敲了几下门,里头的丫鬟拉开门恭恭敬敬的请客人进来。这些丫鬟似乎不是一般的大户人家出来的,个个清秀内敛,举止文雅大方。行到内室门口,领头的丫鬟说道:“家主已在里面恭候公子多时,婢子们就不打扰了。公子请自便。”说完就退了出去。
古风对着内室一拜:“古某多有冒昧打扰,望云裳姑娘见谅。久闻姑娘兰心蕙质,德才兼备。在下可否有幸,得姑娘赐见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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