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凋零

送走了那些垂头丧气的族人，慕妃雪瞧了瞧手里的契书，随意把它丢到一边。哼！一群捧高踩低，前倨后恭的家伙，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啊。今天先让你们出点血，日子还长，以后再慢慢收拾。

容氏则是既喜又怕。喜的是保住了大房的家业，与之相比族长的位子不值一提。怕的是大房的产业几乎都在慕妃雪的手里，万一她那天心情不好…真的不敢想。

慕妃雪可没心思去揣摩容氏的想法。从早到晚折腾了一整天，她早就累了。唤来芳华正想要打道回府，一个丫鬟上来行礼道：“六小姐，请留步。”

“什么事？”慕妃雪问道。

那丫鬟说道：“有一位古老爷，想请小姐一叙。这是他的名帖。”

慕妃雪接过那片竹简，上面刻着古从欣三个字，背面还有一行字：明日午时，青石坊六号扫榻以待。她看的一头雾水：“他什么人哪？给我这个干什么？”

慕飞铭看了一下，说道：“六妹妹你不知道，这位古老板是本地最大的茶商，也是茶行的大档头。咱们慕家卖向各地的茶叶，都是他家出产的。古老板素来极少会主动见人，旁人登门求见多半都会吃闭门羹。他主动投书邀请，那可是件好事啊！”

原来这人来头挺大啊。慕妃雪沉吟道：“可我一个女儿家，去见他不方便吧。不能由别人代替吗，或者请他过府相见？”

慕飞宇接过话茬：“这位古老板的性子难以捉摸。但此人是个说一不二之人，谁要是让他不痛快了，基本上都没有立锥之地了。别的不说，这青川周围的千里茶山都是他的。只此一家，另无分号。若是得罪了他，这生意也就没办法做了。六妹妹可得三思呀！”

隐没在松拍中的府邸里隐隐约约有丝竹声和女人的娇笑声。这里便是古家的大宅，传闻此宅金碧辉煌，以美玉为墙，金银铺地。里头还养了不少美人儿，个个都是倾城绝色，吹拉弹唱诗词歌赋无一不精。此间的主人享尽齐人之福，也难怪不愿再入红尘中。

一个少女剥好了一盘柑橘，用纤纤玉手一瓣瓣的喂给旁边太师椅上的那个中年人。她仅仅披了件薄纱，玉体纤亳毕现，眉心和眼角都有彩绘。中年人身边的其余女子也都是相同的打扮，眉梢眼角风情万种，争先恐后的想引起主人的关注。

可惜她努力了半天，却是抛媚眼给瞎子看，白费工夫。还被众人给笑话了，涨红了脸嘟嘴抱怨道：“这都一整天了，主人都不理雀儿，该不会是外头又有狐狸精来勾魂吧。”

“吃醋了，”中年人笑道：“没有的事儿。雀儿，你这妆化的不错，挺好看的，以前怎么没见过？”

雀儿摸了摸眉心，说道：“主人您或许有所不知，这是外头现在最流行的妆容，姐妹们都在学。听说是从云天传过来的，那里的女人都这样装扮，好像叫什么红颜愁。”

一个仆人走进来，低声道：“老爷，客人来了。”

中年人站起来说道：“大伙都先散了吧。雀儿去换身衣服，跟我去见客。再告诉你们一件事，你们脸上那红颜愁，就是她发明的。”

慕妃雪坐在花厅里一边品着茶，一边在欣赏着园子里的景色。但见那雕梁画栋，山水亭台，雅致中不失大气。丝毫不逊于云天王宫和自己那个公主府。仅仅这个花园就显示出，此间的主人可不仅仅是有钱那么简单的人物。

“让姑娘您久等了，实在不好意思，是古某招待不周。”古从欣一身书生打扮，带着一个青衣少女急匆匆的来了，一见客人便拱手说道。

慕妃雪一袭淡蓝色的衣裙，薄施粉黛，鬓边一朵白花在微微颤动：“古老爷贵人事忙，左右我也是无事，等一下也无妨。刚好可以欣赏一下这园子。有如此美景可赏，如花美人在怀，古老爷这日子可真真是羡煞旁人呀。小妹妹，你在看什么？”

古从欣微笑道：“雀儿好奇姑娘这红颜愁的妆容，怎么和她的不一样。这园子姑娘若是喜欢，不妨多盘桓些日子，也让古某尽尽地主之谊。”

“古老爷说笑了，”慕妃雪说道：“我怎么可以鸠占鹊巢。至于这红颜愁，不过是旁人给妾身脸上贴金。妾身过去头脸上受过伤，纹这东西仅仅只是为了遮丑而己。不能和国色天香的雀儿姑娘比，贴上这妆容是锦上添花。”

古从欣和雀儿都很惊讶，那花叶竟然是纹上去的。这女人对自己都下得了此等狠手，那用什么手段对敌都不足为奇。他适时转移了话题：“我与你父亲平辈论交情，你我就不要见外了。咱二人就从叔侄相称吧。叔父冒昧问一句，贤侄女婚配否？”

慕妃雪从善如流道：“侄女拜见叔父。小侄女已经在五年前出阁，奉父母之命嫁给了广宁候府的二公子为妻。只是我夫妻俩聚少离多，膝下尤空，让叔父看笑话了。”

古从欣把情绪巧妙的隐藏起来：“贤侄女好福气，嫁了个好人家。慕兄亦可瞑目也。我与令尊合伙卖了半辈子的茶，这他突然去了，我这心里头空空的。”

“叔父今日叫我来，是想谈交易的吧。如果我猜的没错，三房和六房已经捷足先登了吧。”慕妃雪单刀直入，一句话就揭了对方的底。

古从欣也不遮掩：“没错。但我没有答应他们，毕竟我古家过去都是与你们慕家大房合作的。”

所以你现在是奇货可居，想要坐地起价，试试我们三家的实力。让大房、三房和六房斗个你死我活，古家好从中渔利。慕妃雪淡然一笑：“那我们还是可以继续合作下去的。叔父想必是知道的，侄女名下也有一份产业，目前已经和父亲留下的生意整合到了一起。三叔父六叔父他们能给你的，我一样不少的给。做生意嘛，货比三家很正常。”

她停顿了一下，说道：“但叔父应该也听说了，我慕家负责向宫里头进贡茶叶。这几年的贡茶，质量是不是符合上头的要求，我是不清楚的。毕竟慕家只是个中间商，负责给两头牵线搭桥的，万一出了什么纰漏可根我家无关。反正廷尉府和内庭来找麻烦的话，我就来个金蝉脱壳，大不了不做茶叶生意了。”说完还向对方娇媚的一笑，那勾魂摄魄的眼波直看得古从欣旁边的少女面红耳赤，气愤不已。

古从欣心中一荡，急忙收摄心神。暗中告诫自己，这个女人可碰不得。尽管他不缺美人，但像慕妃雪这种心机手段不输须眉的女子可不多见。这只能看不能碰的感觉着实难受！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贤侄女说的事儿，容我去查一下，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至于其它方面，都好说。”先稳住她再慢慢想办法。两位妹夫对不住了，还是自己的脑袋要紧。

二人又说了几句话，慕妃雪便起身告辞了。看着她的背影，古从欣对雀儿说道：“传我的话，今天的事情不许泄露出去一个字。尤其是不能让少爷知道，听清楚了吗？”

雀儿应道：“是。”

走出古府，迎面而来的芳华“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说道：“小姐，我以为你今天是出不来了！谢天谢地，上苍保佑。你没事吧？”

慕妃雪安慰道：“我没事儿，谅那个古老头儿也不敢动本姑娘。这个老东西，还真是个色中饿鬼啊！你是没瞧见他身边的姑娘，年纪都可以当他女儿了。他也下得去手。”

“不止呢，”芳华说道：“听说古老爷还有个怪僻的爱好。不论春夏秋冬，这宅子里头的姑娘都必须不着寸缕，方便他随时…”她脸庞红扑扑的，觉得实在是难以启齿。

慕妃雪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万一那老色狼忍不住，那她可真的是羊入虎口，十死无生了。思前想后了一番，她坚定了一个想法：肯定是三房或六房的人想来个借刀杀人，一个失贞的女人，等待她的只能是身败名裂。好狠毒的计谋！

这种明显又弱智的诡计，必定是三婶或六婶她们才能想出来的。因为这两个女人都是古从欣的妹妹。这个老东西一连嫁两个妹妹到慕家，明摆着有所图，还来了个双保险。如此顺着想下去，昨天在葬礼和祠堂接连发生的事儿跟古家也脱不了干系。慕妃雪转头又看了一眼那座松柏环绕的府邸，说道：“芳华，你还知道些什么东西？任何关于古家的事情都可以，统统告诉我。”

慕天意急慌慌的进了门，还差点被门槛给绊了个狗啃泥。他推开了上来搀扶的下人，也顾不上去把掉了的鞋给捡回来穿好，叫道：“三哥，三嫂，不好了！那个小贱人回来了！”

“吵什么，”慕天吉半闭着眼睛，盘腿端坐在榻上说道：“早就说过，那法子不行，你们就是不听。内宅妇人，头发长见识短，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

慕三夫人怨道：“难道我们就得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大房的庶女作威作福，忍气吞声吗！老爷你不肯出头，还不准我们自己来呀。”

慕天吉斥责道：“你这愚妇，我何时说过不管哪。现在动手一来时机不对，大哥刚走咱们就翻脸不认人，名声上不好听。二来就是因为那个庶女，她已经不是五年前那个任人宰割的丫头了。现在的她有钱有人有势，正面硬刚咱们是要吃大亏的。之前的教训还不够吗。”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别忘了，咱们前头不止有猛虎拦路，背后还有恶狼环伺。老四和老七他们，表面上不偏不倚，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们肚子里憋着什么坏水。别到时候咱们折腾半天，倒给人做了嫁衣裳。听我一句话，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先动。做好一切准备，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务必要一击即中，永绝后患。”

芳华端着托盘，轻手轻脚的进了书房。一转身先被吓了一跳：“小姐，合着您昨天晚上根本就没睡，看了一宿的帐册呀。”

慕妃雪揉揉眼睛，努力的伸展了一下僵硬的身子，说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我现在是理解了前三条，就是这空乏其身，肯定是没戏了。我已经被填满了。”

她用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才把和家中各类生意有关系的帐册文书都给看完了。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因为先前受慕飞华那个家伙的连累，家里头人心惶惶，急于安排众人避祸保命。所以许多产业都以近乎白送的价格处理掉了，还有些生意上的欠款也都没有收回来，估计是没戏了。偌大的慕家大房现在帐面上能用的钱不多，别说继续维持剩下的那些生意，就连给伙计下人们发工钱都未必够用。

慕妃雪只能从白记那里紧急抽调了一笔钱，把欠大家的工钱给发了，先稳定住人心。然后才重新梳理了现在还归大房所控制的产业和生意，才算把心暂时的给放下来了。

虽然损失了不少，万幸的是大房的支柱茶叶生意还在。并且有慕妃雪带来的布帛、珠宝、药材、马匹、铁器等各类做补充，再不济也能让所有人都衣食无忧。可安于现状从此关起门来过悠闲日子那是不可能的，古从欣的话言犹在耳。这家伙是打定主意要当墙头草了，就看那边的风大，他就往那边倒。

“芳华，把你知道的关于古家的事情，再讲一些给我听听吧。”慕妃雪边打哈欠边说道。

芳华埋怨道：“小姐，你都一天一夜没睡了，还是先歇歇吧。时间有的是，不差这一会儿。”两个人拉剧了半天，最终还是拗不过自家小姐，又开始讲了起来。慕妃雪听了一阵，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便插进了一句：“上次我去古家，前前后后走了一圈，却没有见过古府的当家主母。也没见过古从欣的儿女与兄弟姐妹。瞧他那个年纪，该不会是个孤家寡人吧？”

“那倒不是，”芳华说道：“听老辈人讲，古家在青川这地方，原来也是个大家族。但是在二十多年前，古家老宅闹瘟疫，几天工夫就死了一百多口子，古老爷除了一个早年就远嫁他乡的姐姐以外，父母和所有的兄弟姐妹都没了。因为这些人都是得瘟病死的，按官府的规矩不能埋，就一把火全给烧了才葬在了万人庄里。古家老宅从此也就荒废了，古家剩下的人都搬到了现在住的地方。”

“那场大难，古夫人也不幸去了，就留下了古公子这一个儿子。古老爷对这个硕果仅存的儿子也是期望颇高，从小就用心培养，请最好的先生教导。古公子也是个聪明绝顶，又肯努力下苦功的人。十岁的时候就凭一首《望山吟》出了名，要不是因为出身不好，肯定能当大官。这个人还好交朋友，手底下养了不少奇人异士。现在古家的事情都是他在掌管，生意做的是有声有色，家务事也是井井有条。人人都说古家有福，才得了这么一位出色的人来承继香火，把古家发扬光大。”

慕妃雪说道：“听上去这人有些本事，得找个机会见识见识。”

“那可真不太容易，”芳华为难道：“这位古公子与古老爷一样深居简出，极少有人见过他的真容。而且我还听说他已是而立之年，却还尚未婚配，家中亦无侍妾通房。不过听说在外头倒是有几个红颜知己，颇得古公子的青睐。就是那个地方，小姐您去的话实在是不太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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