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各位没谁觉得不妥,可能都没有看到。
时礼帝座活了十七万年,一向未与其他的女仙有什么交集,眼下冒出一个小孩,还管帝座他老人家叫父君,又是个什么缘由呢?
坐得最近的神仙过来敬酒。敬了帝座再来敬其他人,口中恭顺道:“今日竟有幸在此拜会到帝座和您的女儿,实乃小神之幸,小神之幸……”
闻时礼刚开口,想要解释一些什么,奈何那一位跑的飞快,没有给他机会。
“我不是你的父君...”
没等他说完,饺子的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他琢磨,大概是我这这张一向严肃的脸,于一个小孩子家来说多少有些吓人。正打算抬脚离开,却见饺子噌地一声扑过来,大喊一声:“父君——”
闻时礼傻了。
饺子只管抱了他的腿,撕心裂肺地号,信誓旦旦地边哭边道:“父君父君,你为什么要丢下饺子和娘亲,娘亲一直很想你……”眼泪鼻涕混在一块儿,沾了他衣袖尽是。
“你娘亲呢?”
他问了一嘴,被那只饺子哭的发怵,见那只饺子信誓旦旦的模样,心中尚且还在想,本帝座,是否真的干过这一等混账事,背后却响起个极惊讶的女声:“温……温小公子?”
听见娘亲的声音,饺子猛抬头,软着嗓子叫了声娘亲,却仍是使劲抱住他的腿。
他侧过身瞧过来,本上神愣了一愣,却像这堆满三十六天的人与嘈杂声化作了全无。
本上神站在那,心中一时浮上诸多的思绪。
天已近乎黄昏,斜阳破窗而入,夏末秋初,晚风清凉。
那一张熟悉的脸,月白色长袖长衫,在南天宫的门外站着,向饺子轻轻一笑,又看向本上神,恍若隔世。
从前万分依恋的怀抱万分依恋的人,如今已变得那么淡漠。他多了几分仙人的感觉,可他似乎再也没有认出她来。
“温小公子。”
三哥见状,耳朵动了动,一只蜻蜓擦着草尖飞过,栖息在一串野花的铃蒂上,早熟的浆果像珊瑚珠一样在风里款摆。
“这是时礼帝座,并非那个凡人。”他在本上神的耳边道了一句。
这是帝座么?
可为什么,他长着和他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玉白长衫,还有一样的帐中香的味道。
那身为娘亲的已经疾走几步绕到了他的跟前。
因实在离得近,他又垂着头,入眼处便只得一件单薄的,绣了祥云图案的白衫。
她还是叹息一声:“温小公子。”
他才恍然这声公子唤的,堪堪正是不才在下本帝座。
从那一处回来,好友常说他变得健忘了,他却也还记得这十几万年来,有人叫过他帝君,有人叫过帝座,有人叫过阿衍,当然大多数人称的是帝君,却从未有人,叫过他温小公子这四个字。
碰巧饺子放开手捡地上的羽毛,闻时礼赶紧往后退一步,含笑抬头:“仙友眼神不好,怕是认错人了。”
“娘亲没有认错!”饺子号了一声。
闻时礼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立在在原地。
见本帝座不说话,饺子乖乖闭上了嘴,约莫被震住,牵着她娘亲的裙角怯怯道:“父君……父君是生气了吗?”
饺子她娘亲良久不见动静。
虽则几万年未出妙华宫,但变起脸来,所幸本上神并未手生。
饺子抬眼看看所谓的爹,又看看三哥和本上神,默不作声地朝三哥的身旁贴了贴,整个贴在他腿上。
饺子娘沉默良久,伸出手拉回饺子,方才眼中的神色变的淡漠,退回去两步,方淡淡道:“在下仪纯,见过帝座。是我认错人,他不比帝座气势压人,更比不得帝座的容貌。方才,实在冒犯了。”
他看她一眼,目光冷淡深沉。
闻时礼往旁边一让,让出路来。饺子并未察觉什么不对劲儿,还正抽着鼻子,一声一声地叫他父君。
但那一只饺子的这一声父君,本帝座实在受不起,且不说,本帝座大了饺子她娘多少万岁,便是再大几十万岁,她娘做自己的女儿都不为过。但,她娘如何说也是一位地位尊崇的神,倘若这时反驳,倒显矫情,本帝座只好一笑,生生受了这一声父君,听见他应了一句,饺子眼睛一亮,抬脚就要扑过来,被宋析纯给牵住。
宋析纯抬头,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他并未有什么其他的神情。
两个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视线中。
目送他二人消失得连片衣角都看不见时,闻时礼走进南天门,预备将壶中剩下来的小酒一并喝完。
闻时礼一向是个好清净的神,常住的两个地方——九重天歧阳宫以及天之尽头的晓寒居,都不怎么待客。天君一向知道帝君的规矩,即位以来从未去歧阳宫叨扰过帝君他老人家。
但今日,天君却出现在了太晨宫门口。
他虽说勤快又能干,于朝上的大部分事,其实天君处理的不算差,只是眼下这一桩事,实在有一些棘手。
况且,这一桩事与帝君有关,所以,天君才不得不来问上一嘴。
见天君驾到,宫中的述白仙官,赶紧给他张罗了起来。
“这一回来叨扰帝君,实在并非老身的意思,而是想过问一句,掌管命格的神君已将您在凡间的运薄写好了,帝君是否要看一看?”天君坐在帝君对面,战战兢兢地接过述白递过来的热茶。
“烧了。”
他答的并不犹豫。
“帝君,您不看一眼么?”天君惊讶地看着他。
在凡世间,无论与谁,拥有了什么,只不过是大梦一场,睡醒了,便什么都忘在梦中了。
本帝座活了十七万年,于红尘中的事,已了解的很,至于那一次下凡,不过是为了周身的力量,参悟的人生六苦。
“与谁在一处不重要,重要的是,帝君,您在凡间有一个儿女。”天君一眼望穿他的想法。
“那女子,想要的不过是一个本座在凡间模样的虚影,便给她一个虚影,至于那个孩子,不过算是本座的幻影所生,便给他一个父君。”
还真是不问世俗,不沾红尘味儿的帝君。
天君叹了一声,作出一面水镜来。
帝君审视着镜中,捧着茶杯一口一口斯文喝茶的小娃娃。
这自称是他虚影的孩子,的确和他长得很像。而孩子的娘亲,也的确还有可能活着,最重要的是,这孩子手上的疤,还能与他手上的疤一模一样。一个小娃娃,还是一个凡人,也不可能想到,自己竟是神仙的儿女,那这个漂亮的孩子,应该的确是他的儿女了。
对爱这个字,没有半分兴趣的帝君,在确定了那个凡人小童子是他的孩子之后,他也并没有对在凡间的小童子感到吃惊,而是召了掌管命格的神君来,问一问在凡间的妻子是哪一个。
神君笑了一笑,表示有一些为难,本来应该与帝座在一起的女子,头几年便死在了宫中,后来,情劫造成,但,对于那个女子的记载,却是空白页。
听完话,帝君却对另一件事,由衷地感到了纳闷,沉吟了半晌,道:“只要是一个凡人,便会有记载,或者,那女子已经死了?”
“那女子还活着,恕小仙无能,无法帮助帝君,小仙不如...不如唤北斗星君来问一问?”神君惭愧的挠了挠头。
北斗注生,南斗注死。
唤两位尊神来一问,一定可以知道,天上地下,那女子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不必了,既然已是过往之事,便过去吧。”闻时礼摆了摆手,示意天君和几个人退下,又乐在清闲,便向花神要了几株小花苗回去,开始在后院中栽花。
满载一船秋色,平铺十里湖光。波神留我看斜阳,放起鳞鳞细浪。
三哥一边沏茶,一边道她方才认错人的场面,有多么的尴尬。
只是,三哥心中也觉得,这一桩事,其实怪不得她,几年前她便对那个凡人用情用的那样深,眼下,帝君与那凡人长了一副皮囊,虽并非那个凡人本尊,但能要她偶尔看上一看,饱饱眼福也是好的。
她空白的神色里浮出了一点疑惑:“为何帝座与他长的一模一样?”
“也许...也许,是命格神君在造这个凡人的时候,正巧看见了帝君,觉得帝君他英姿飒爽,才用了帝君的模样,去做了一个凡人出来?”
三哥这话一出,本上神手中的手串一时没握住,“嗒”一声的掉在案上,觉得他这一句话说的没有道理。
命格神君若果真用的他的模样,去做一个凡人出来,那本上神这几年来,日夜思念的人,岂不是等于是思的帝君,念的帝君。
本上神在心中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并未再对于这一桩事细想,便与他转移了话题,说起来周仙者与身边的俗云。
便从周将军与身边的女子开始说起。
六七年前,周仙者尚且还是一个将军,有一次本上神与温小公子出行,他便逢人喜事,也来找了身边的俗云。
生平第一次见到心上人,周将军乐的很,便写了一张帖子,呈给在敬元王府中歇息的她,二人便一行出游,起因是她在茶铺中吃饭,遇见了也在吃饭的周将军,周将军大方,便请了她一顿饭。一边吃,一边道晚上一行出门游玩去,俗云本不同意,但由于陪着他守着大门,从天黄昏守着,守至了天黑,看见府上的丫鬟和小厮的态度,便为他抱不平。
于是,后来周将军得逞,高兴地和心上人约会去了。
二人将这一桩事藏的极其好,以为本上神和温小公子不知道,但俗云这个节骨眼儿上,却忘了她自个儿是个神仙,而本上神也是个神仙。
“待本上神回去九重天,过了几天,再将她指给周砚仙者。”宋析纯喝了一口茶,一篇话里头,尽是淡定。
“你说的不错。”
三哥眼中浮上一点笑,敛声称好,给本上神光秃秃的茶杯又添上了一杯。
又略略过了十几天,玄女尘封瑶池之时,本上神召了周将军和小云来。
他确实喜欢小云,确实是看到小云,便忍不住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因此他站在了小云的身旁,见她双眼紧闭,问两个小仙童:“上神怎么了?”
小仙童答:“上神说,要召您来,小的只是奉命,但据上神的透露,召您来,为的是一桩喜事。”
一桩好事儿?
“温小公子醒了么?”他问着。
“欸,此言差矣,并非是温小公子的事,而是您的事。” 小仙童高兴地引他入内。
换了衣服,重被宋析纯领出来的小云听到“喜事”两个字有些好奇,一边小声嘟囔:“什么喜事,” 一边转过斜廊,一眼看到站在妙华宫外的周砚,眼睛睁得老大,“周砚?”
宋析纯看了一眼周砚,看了一眼小云,又看了一眼小童子怀中的婚服。“周砚,你过来” 她说,“一直知道你喜欢小云,这几天,我便把她指给你。”
周砚则是再次一脸空白,看着眼前的周砚,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自己是谁,在哪里,又到底是在做什么。
两个小仙童面面相觑,轻轻地,又怯怯地道:“咦,仙者是要娶这个美人吗,那、那还给不给美人绣一件嫁衣呢?”
“当然绣。”
宋析纯一笑,一手牵住小云,一手牵上周砚,站在原地许久,才将小云的手放在他的掌心之中。
“本上神如果再不把云儿许配给你,倒显得是本上神的不对了。” 她干干一笑,这么些年来,他再次见到,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喜悦。
本上神将早已知道二人私下的事告诉他,他吃了一惊,良久才憋出来一句话,憋出来的那一句话,还是说的竟然是这样么。
他从她第一天来京城之中,便心中对于她有特别的意思,碍于身份,只能陪在温小公子身边,能在温小公子身旁,便能常常见着她。
即便周砚心中知道,也许没有结果,也许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可他还是愿意等。
“等过了几天,本上神择一个吉日,便让你二人成婚。” 宋析纯笑道。
周砚拉住她的手,笑眯眯地,称了一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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