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屋檐下,本上神嗑完一把瓜子,自言自语道:“感觉一觉醒来,腰疼的很。”
身后有脚步声,一回头,是温小公子。他没换衣衫,走到我身边。
他说:“发生了什么事,我想你知道。”
少年时读书,念书记住一句话,眼下正可以用上。薄衾小枕凉天气,乍觉别离滋味。展转数寒更,起了还重睡。毕竟不成眠,一夜长如岁。
黄澄澄的太阳从东边升起,照进厢房,本上神裹着袄子,坐在门外的一侧,旁边放了一座屏风,用作挡风。一旁的青年侧身而坐,发丝散乱于肩头上,穿了平日里的墨衫,沉静的一张脸,格外俊美,本上神的脸就红了。
咳咳,昨夜,她与温小公子圆房了。
往上头一想,其实这个事,并没有传闻中的可怕。
只是,的确初始是有些疼的。
但与万万年前,本上神在战场上,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那会儿,眼下的疼,几乎不足挂齿。
况且后来也没有了这种痛感,想了许久,本上神记着,昨夜还哭过一回,是因为疼痛哭。诞生于民风旷达的天庭,且先辈开放,本上神觉得这没有什么,从前并没有接触过男女在房中欢爱的事儿,以至于战友生了三胎,本上神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才更令神族那一些神仙对她有什么误解。
她与他圆房,并不是什么坏事儿,他既喜欢自己,自己也喜欢他,且已经拜过了天地,做这种事,便是天经地义的。
只是太唐突了...
但这也有好处,她之前还有些担忧,觉得温小公子花花肠子,但这一回,他彻底占了她的便宜,还赖得掉吗。想到这,她心中备受鼓舞。
这个人,是她的了。
思绪正飘渺中,没想到他竟然迷糊地开了口:“还困么?”
她红着脸轻声道:“困……但我的家乡有个风俗,便是圆房后,第二天要早点儿起来煮汤圆。”
他半躺在榻上,仍闭着眼,唇角却有一点儿笑,声音带着睡意:“为什么?”
宋析纯遥望着天边道:“因为这代表的是团团圆圆呀。”
他停了一下,下了榻,凑近了她,一把将眼前人拢入怀中。
她蒙了一会儿,两下挣开他,但奈何他的力气忒大,实在是挣脱不开,还险些摔下来,在要摔下来那一刹,她一把抱住了温小公子的手臂。
没把握好力度,整张脸都埋进了他的胳膊,没瞧见他的表情,只在混混沌沌的意识里,听到他沉声问道:“不是告诉你了,别乱动?”
宋析纯觉得很委屈:“是没有把控好力度,我着实没有预料到,有些猝不及防。”解释完这一茬,宋析纯对自己的行止,还提出了一点看法,“但青天白日里,你我还尚且在外面,也许不大好,你说是不是?”分享完了这个看法,她自己还挺感慨,“虽说已成了婚,但在外人面前,还须谨慎再谨慎。”
本上神絮絮叨叨说着话,他打了个哈欠,只觉睁不开眼,身体一点一点直往本上神的身上靠,困意极盛,又迷糊起来。
“那进房里。”
“我困了,你再陪我睡一会儿。”
她记得,自己好像嘟囔了一声“好”,他有点冷淡,没搭理她。但下一刻,他的手却伸过来揽住了她,停了一会儿,他还将她抱了起来,让她能够枕在他的怀中好好安睡。
摸索到床边,他坐下,迷糊中,本上神不由得叹道:“见到床就想睡,这些天没睡过好觉。”
他道:“想睡你就睡下,横竖你我已是夫妻,在一张床上无妨。天黑前,我把你叫醒。”
本上神没和他客气。这几日白天折腾,晚上还要惦记他在旁边,大婚的操办,睡在其他房中的不踏实,还有他的伤。牵三挂四,不得踏实。于是,本上神翻身上床,在内侧打了个呵欠,昏昏欲睡。
温小公子在她的身边坐下,他道:“给你盖好了被子,别乱踢,我一会儿去榻上睡。”
她扯住他的宽袖,悠悠道:“你这是什么话,与夫人夜夜同榻,你还挑三拣四,不怕天雷轰你。我在军营看你,天天春风得意,怎的到我面前却装起门面来?”
他却将涎笑一收,躺回枕上:“好了,今天陪你在房中,哪也不去。”
次日她在长春院中醒了过来。
俗云打探来的消息,说是温小公子已离开敬元王府,回京郊大营练兵去了,她私底下失落了一阵,也就罢了。
昨天的后半天,他与自己回了房中睡觉。自己是如何睡着的,她记不大清了,因她是在睡梦中被带回房中的。
刚从院中进去时,她醒了一小会儿,稀里糊涂觑见身边的位置上空空的,一抬头,发现他一个人坐在床边,她便抱住他,不知说了什么,他妥协的躺在外侧。
宋析纯洗漱完毕,装作去吹河风,避开众人耳目,闪进京杭茶铺,觍着脸让小伙计送一壶凉茶给自己。
小伙计欣然为之,再欣然送了一盘花生米,而后,又隐在二楼看热闹。
淞亭是温小公子身边一个送信的小侍,以往,他常下帖请本上神去会会棋局,吃个闲茶。都是淞亭来报,来来去去就熟了。
方才,淞亭又亲自送来一封书信,道是公子的亲笔,须只有娘娘一人能看,看完,请到京郊二十里外赴约。
本上神没想明白是个什么缘由。
思考了半天,一看封皮,蓦然醒悟。是了,温小公子现在在做将军,本上神看着烽火刀光的模样,想象烽火刀光中的人。于是,特地让淞亭来送信,想要读本上神去京郊外,重新温习一下他真正骁勇的模样。
她暗暗一笑,将信封递还淞亭:“你家公子的意思,不需我看,便知道了。”
“娘娘与殿下,当真是同心一体。”淞亭夸赞了一句。
宋析纯淡淡道了声:“多谢。”
天明,日暖,本上神在京中拉了一个车夫,那马车陈旧,脏兮兮的坐垫,歪斜斜半朽的扶栏。
用完了午膳,着实有几分赶了,一路颠簸,来不及在车夫身上找什么毛病,便匆匆付了银子,直奔京郊外的军营。
行至军营,小厮赶忙下去禀告。
朽门正被人拍得砰砰作响:“大将军!大将军!纯主儿来了,再不出来,纯主儿便说要走了!”
唔,温小公子在军营,原来这么得敬重。
小厮一边叫唤,一边拍门,那门拍了近乎一炷香,仍不见他人出来。
门仍砰砰地响,本上神搔搔头皮,实在没有耐心,一手撞开门。门外的小厮,想必也是个斯文人,扁圆的一张脸,敦实憨厚,扯着嗓门儿道:“可算开了门,话说,公子人在何处?”
公子人在何处?
你问本上神?
你尚且不知道公子在何处,本上神又何从知晓?
只见门一开,里头浮出来山茶花的味儿,三两步走近,房中冒出许多的山茶花束,近乎堆满了整个房间,花上,以及花旁,还放了许多盏宫灯。
本上神原想,看他每天袖一卷诗看窗外浮云的模样,并非是能费劲心思,把浪漫这两个字发挥出来的人。
但眼下,这一整屋子的花束,可见他的用心。
半人高的山茶花堆满,以及黄澄澄的宫灯,里外都细心打理的不错。还没来得及再想什么,身后觉着一热,他从背后搂住她的腰,将头凑到她的耳侧,低声含笑问道:“喜欢吗?”
宋析纯端详了一下眼前的东西,心中掩盖不住的欣喜道:“你竟这么用心,弄来了这么多的山茶花。”
温小公子邀功似的将它向宋析纯面前推了推:“听说夫人最爱山茶花,我便特地出来,把京城中能找到的所有山茶花全买来了。”
良久,他再温声道:“在你的房中,发现了几封信,其中有一封,写着想要种一片山茶花树林,我已在郊外种下,等明年初冬,便能看见了。”
日光透过云层照下来,青山碧水中的一树山茶花,犹如九天之上长明不灭的神灯。
“与我来。”
那一树山茶花摇曳不停歇,花瓣纷扬,落在青年的肩头,底下立着的青年轻轻拂去肩头的花,正向她伸手,示意她过去。
宋析纯没有多想,脚下的步伐,似乎被话语牵动一般,一手搭上他的手,走在他的身后,修长的手指轻抚他的手。
就像是一个梦境。
她屏着呼吸往前挪了两步,生怕动作一大,眼前的情景便一概不在了。
他双手蒙上她的眼,领着她一步一步向前走,眼前一片漆黑,但身后有他,宋析纯觉得十分安心。与温小公子在池畔站着,身边山茶花的清香入鼻,蒙住双眼的手放开,眼前一片光亮,山茶花开,灼灼其华,足有十里矣。宋析纯将他上看下看,满心欢喜。
他望着她一笑:“你说你想要,我便去种了,你还想要什么,往后的时日还长,我都答应你。”
半柱香后,二人游走山茶花林,路至半途,她无意中瞅见,亭旁一棵红豆树上题了两行字。字迹尚且还新,同留在他书匣中那上的字迹,极其的相似。十五个字排成两列,写的是一句诗:“故人笑比庭中树,一日秋风一日疏。”
两列字略偏下头留了一个落款。
落款的名字——温润玉。
“往后的日子还长,过了春,还有夏,过了秋,还有冬,年年复一年,岁岁复今朝。”
月牙叶片簇拥出丰盈的山茶树冠,结满霜露似的白花团,湖中一群群白色的小鱼绕着树根,偶尔扑腾着跃起来。
“那里以后可以常来小住,是我修的屋子,那一间小的,可以给我们的孩子,否则,他定会来扰了你与我。”温小公子领她四处走,逐步给她介绍着。
她听温小公子说明意思,沉默了片刻:“其实我觉着,那间小的房间可以给你和孩子,我记得上上个月你还同我说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不习惯。”
他也沉默了片刻:“哦,你说这个,我的意思是,榻上多一个其他人不习惯。”说完,他远目四处,给了她一个很诗意的回答,“每个人,都应有和每个人的风景。”
他的理论本上神不太明白,也不想明白,她只是很为以后的孩子发愁。因孩子毕竟是个人,本上神觉得,但凡是个正经夫君,看到孩子的第一反应都该是把她给带回自己的房中。
由于在京郊外,离临安还有许多的距离,天色不早,去临安游行这事,只能顺延到次日。
为了让温小公子迷途知返,她带他去看了一下午其他凡人的生活,美名其曰出去历练历练,看看其他的人当如何照顾孩子。
结果一路逛到了太阳欲落西山时,她满腔期待去问温小公子,他还是没能开窍。
他有点无奈:“我没能理解……”
这几日里,他天天来邀她来看花看草,晌午时分,她几乎都跟着温小公子在城外闲逛,并不在城中。其实如果邀了她,还邀了别的人,她也便不去了,但温公子回回都只带着自己。毕竟,自己是个不大爱交朋友的人,竟能同温公子走出来四处游玩,着实难得;看她的兴致这样高,他来邀她,她也就跟着一道去了。
二人去京郊外的时间不定,有时候清晨,有时候日暮,但没有在晌午前后去过。
本上神印象中,温小公子是个很风流的人,没事就爱在酒泉子待着,但近来跟着她出城瞎逛了几日,才发现原来温小公子也挺有情趣。比起她来可能差点儿,但比起那时一说找乐子就只会赌球和上青楼喝花酒的他,真是强了不要太多。
日暮后,她再到温小公子的房中坐着,安慰自己因那一夜尚且还惶恐的心。
小伙计找了一副棋,陪本上神下着解闷儿,温小公子近来对于下棋没什么兴致,卧在身边的椅子上,一边读诗,一边望着窗外。
本上神在九重天,下棋下了几万年,从没赢过什么人,后来,本上神索性对于输赢的事儿不那么看重了,今天便很忧郁地赢了。一旁的小厮殷勤地吩咐人将晚膳饭到此房内,三个小菜两碗饭,还有一盆热汤。
“今夜去临安,今儿你好好备上一些必要的东西。”
宋析纯坐在桌前,望着眼前放着的小菜,掀开盖儿,热气腾腾的汤冒上来许多雾气。
她的手中正夹了一块豆腐干,眼睁睁看着他放下佛经,迷茫地向此处望来。
“为何今夜去的匆忙?走的水路还是?”
“水路。”
停了一会儿,头顶又传来他的声音:“近来你的身子弱,不走水路,照原来的路程,恐怕又着一场风寒,便改作了水路,路程缓一些,也不怕舟车劳顿。”
本上神一愣,心中只觉着马上要老泪纵横,眼前的这个青年,是多么惹人疼,善解人意,多么的关心自己。
“临安之行,除了你我之外,还有其他人么?”
“我与夫人一行游玩,还须带其他人么?”温小公子不答反问,觉得她这个问题,是个白问的。
舟车劳顿的缘故,二人今儿睡得格外早,起的也格外早,一路上了船,便往临安城中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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