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独月一睁眼,就知道自己在做梦。
不然的话,他早已银白的头发怎会重回乌黑之色?又怎会,见到千年前的诸位故人?
“月,咱们相识一场,留点情面吧,好歹让我赢一局啊!就一局~”
梦里的镜寒还是笑得那般恣意风流,在输他一局后连连讨饶。
“镜寒你这大笨蛋!你怎么可能赢得了阿月嘛,还不快过来喝酒!”
瑛钰浅粉色的头发梳做俏丽双鬟,跑来喊他们去喝她酿的酒。
后面又跟来一人催促:“每次喝酒,你们就要下棋,以后还要不要过来聚了?”
尘独月一直端坐在石凳上,愣愣的看他们吵嘴聊天,忽而一笑。
难得做一次梦,还梦到了他们,就放纵一次好了。
他直起身走过去:“说得没错,不下棋了,我们喝酒罢。”
可他话一出口,其余三人都变了脸色。
“你们怎么了?不是要喝酒吗?”
瑛钰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我们也很想和你喝酒,可你是活人啊……”
活人,要怎么和死人喝酒欢聚?
尘独月顿感心里的某一处,在摇摇欲坠。
“快回去。”
眼前突然一晃,所有故人都出现在眼前,他们血肉模糊,步履蹒跚地走过来,就为给他一个警示。
“月。”
“阿月……”
“马上回去。”
他们都过来劝说,却没有一个人多走哪怕一步。
死亡就是横跨在他们之间,无形的悬崖。
尘独月摇头,他眼中带泪。他抗拒着这份无力感,他要走过去:“不要……求你们,别抛下我一人……”
他刚迈出一步,就被一只手拉住了。
“镜寒!瑛钰!……”
可他没有回头看,他还在呼唤友人的名字。
谁都没有回应他,反而是转身离去。
尘独月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他们离开。
“不……别走,带上我啊……”
泪水从眼中滑落,那只手仍紧紧拉住他,不让他过去。
走在末尾的镜寒忽然停下脚步,回头问了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我之前送你的炼剑材料,你用了吗?”
尘独月一愣,立刻想起,那份材料被他炼了一把好剑出来,当即答道:“用了,我还炼出了一把剑。”
镜寒似乎笑了笑:“那它叫什么名字?”
尘独月很自然地回答:“云破月白。”
“那么,”镜寒目光偏移:“定是你身后那人,手中拿的剑了。”
尘独月回头,一眼就看到了那把桶体雪白的剑,剑柄处悬着鲜红色的剑穗。
他只看一眼,又把目光转了回去:“对,就是这把。”
可是话一说完,他谁也没有看到。
不只是人,花树、石桌、棋盘,全都消失了。
连蓝天白云也没有,只有一片虚无。
但还有一个没有消失,那只拉住他的手,还在。
“月,和你身后的人回去罢,作为朋友,我不想你痛苦。”
镜寒的声音飘渺不定,在这虚无的世界里回荡,劝说着他的友人。
尘独月心里莫名的感到惧怕,他另一只手试探着摸了过去。很冷,像是冰窖里出来的,这是一只还很年轻,却骨节分明的手。
尘独月抿紧了唇,目光低垂着,往自己身旁看去。
还是那把他熟悉的剑。
云破月白……想起来了,我把它给了千烑。
视线上移,尘独月看到了千烑。
“师父。”
他身后站的千烑已经长成少年模样,穿着得体的月天门内门弟子服饰,稍显青涩稚嫩的面庞上挂着清浅笑意,很乖顺地开口叫他一声师父。
尘独月亦轻声唤他:“千烑。”
“嗯。”千烑仅以此作回应,将手中的云破月白递到了他手中,又握着他的手拔出了剑。
然后,剑尖没入了少年的胸膛。
温热的鲜血溅在脸上,让尘独月感到分外滚烫,烫得他慌了神。
“……千,烑?”
千烑的身体因为剧痛而还在颤抖,却伸手拭去尘独月脸上的血。
他抬起脸,唇角留着血,但还是那副清浅笑容:“抱歉师父,下次,弟子会离远一点,不会脏了您。”
话音刚落,千烑便化作光尘消散。
尘独月立刻去抓,可是他什么也没抓到。
这可真是场噩梦。
但是太奇怪了。
只是一个梦,为什么刚才的触感都会那么真实,为什么,他还没有从噩梦里醒来?
地面突然崩塌下陷,尘独月猝不及防掉了下去。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千烑的死亡。
然而就在他掉下去的地方,又出现了一名少年,正是身着水镜宗弟子服的千烑。千烑摸着下巴看那个洞口,有些困惑道:“影那个幻术对我的作用,就是让我看自己如何死在别人面前吗?这坑的意思,是跳了还能再看一次?”
千烑无所谓地轻笑:“那就再看看好了。”
随后纵身一跃。
“啊!”
尘独月猛然惊醒时,是穿着常服坐在床边的,好容易缓过来后,他发现周遭的环境已经变了。
这是他在月庭住的寝室。
转头见外面天光大亮,尘独月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果然,之前那只是噩梦,现在醒了。
他刚这么想,外面就传来喧闹声,动静还不小。
动静由远及近,能听清说什么了。
“快拦住他!快!”
尘独月往外走去,什么人要闯他这里?
“先去通报长老!”
“臭小子站住!”
看来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一会儿说教两句就好了。
“师父!”
“唔噗——”
尘独月几乎是把门打开的瞬间,就被一人形物体撞进了怀里。
来者正是拾七。
尘独月身形未稳,拾七在他面前“咚”一声直接跪了下来:“弟子拾七,求月天人放过千烑师兄!”
他对尘独月的茫然表情视若无睹,或者说根本没看见,就又一头磕了下去。
之前那些拦着他的弟子们高声怒骂:“你这小白眼儿狼!居然还敢给那叛徒求情?!”
“他毒杀同门、勾结魔族,可都是证据确凿!合该杀无赦!”
“根本就是死有余辜,不配为月天门弟子!”
拾七幼小的身躯跪伏在地上颤抖着,他讨厌那些说他师兄不好的人,但就是固执着要留下来。
如果他离开这里,求不到师父的网开一面,师兄就真的要没命了。
“这小子就是不识好歹!快把他带走,看着就碍眼!”
说着,竟是有一人要上来把拾七带走。
拾七当然不肯,他立刻爬起来抱住尘独月,哭着央求他:“我不走!师父、师父求求您,您饶了师兄吧,他真的不是那种人!”
那人见拾七抱的人是尘独月,只能悻悻地退了回去,等尘独月的命令。
而尘独月的命令就是:“马上、把千烑带到我面前。”
他大概明白了,他还在梦里,没有出去。
那几名弟子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天人,您这是……”
“我要见到千烑!你们听不懂吗!?”
尘独月这一吼,把他们吓得不敢轻举妄动,支支吾吾的小声反驳:“可、可是刑殿广场,他都要被剥夺灵根了……”
轰——
这宛如晴天霹雳的消息,让尘独月的心沉到谷底。他立刻带着拾七,向刑殿飞掠而去。
刑殿一向秉公执法,犯了错的弟子都会在那里被适当惩罚,以作公示;而犯下滔天大错的弟子,就会在刑殿广场上受刑,月天门大半的弟子都会去观刑。
尘独月不知道这个梦是怎么回事,千方百计要让他亲眼见到千烑身死,连死亡原因都安排好了。
他没空想得太多,不管是什么原因,先把人救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拾七带着哭腔,哽咽着:“师兄……”
少年的惨叫声响彻寰宇,让尘独月心惊胆战。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以更快的速度向前方行进。
终于停下来时,尘独月却不敢上去了。
千烑无力的躺倒在地,身下是一大片鲜血,砖缝都是红的。他雪白的宽袍上也都是深深浅浅的红,除去丹田处却没有任何破损,应该是后来套上去,被染红的。
灵根已经被挖了。
他还没有死,在地上咳着血,周围各色服饰的人对他的痛苦冷眼旁观,只有一个孩子冲了上去,到他身边。
“师兄!呜,哇啊啊……”拾七今天一点也不想哭,可他无法控制,越擦越多。就像他把两只小手都放上去,也堵不了鲜血,越流越多。
尘独月想告诉他,那样没有用,那种出血量,谁也活不了。但是脚下生了根一般,一寸也挪不动。
“对不起……师兄对不起,我没有用……我,呜救不了你……”
拾七的哭声就宛如一把刀,在不断扎他的心。他想,没用的该是他才对,连自己徒弟也救不了。
就像在回应他的心声,也在嘲讽他的无能,眼前一切再次破碎。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千烑的死亡。
当尘独月又一次感受到实感时就知道,第三重梦境开始了。
但是情况很不好,他头疼欲裂,居然还是在酒坛堆里醒过来的。
……自己住的地方,房间都不回的在院子里过夜吹冷风,还喝多了。
尘独月自认没有酗酒的毛病,而且他平日里极为自制,断不会多喝。那就只有一种情况:发生了某件事让他不愿意清醒。
尘独月感觉头更疼了。
正好,辰净过来了,还带来了一碗浓浓的醒酒汤。尽管他神色正常,也掩盖不住那怜悯的眼神,说道:“月天人,事情已成定局,请您……唉,节哀顺变。”
尘独月:“……”
好想回现实,打死那个背后捣鬼的混蛋。
尘独月接过醒酒汤一饮而尽,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嗓音沙哑道:“拾七呢,又跑去外面玩了?”
万辰净扶住他,闻言神色复杂:“天人您忘了,外门弟子拾七,已于两日前午后,被罪人千烑残杀。”
语必,他发觉尘独月身体顿时僵硬。
万辰净心中也是惋惜。
这事确实很难接受,那两个孩子一个是未来准天人,一个是不能修炼的凡人之身,但彼此感情甚笃。出了这样的事,谁也不敢相信。
其实是没多少人认为,千烑会杀了拾七的。
毕竟他们多年来朝夕相处,月天门上下人人有目共睹。
但是千烑接受审问时,一口咬定是他自己害死了拾七。不管问多少遍他都是这个答案,想保也保不住。
最后经过商议,千烑被监禁了起来。而关押他的地方就在莲生天筑,拾七的灵堂里。
尘独月已经能肯定是谁让他做这个怪梦了。
三番五次让他经历失去重要之人的痛苦,躲不掉又逃不开,也只有魔尊黑曜会这么恶劣。
尘独月不禁叹气,万辰净见了,说道:“天人,您还是去见见千烑吧,你们之间也该谈一谈。”
梦里的话,不用太当真吧?
但是这根本由不得他不去。
尘独月在莲生天筑外徘徊良久。
整个莲生天筑,此时到处都妆点了白色,明知不是真的,尘独月仍是心里难受。
梦里就梦里吧,也是该和他好好聊一次。
燕老以为自己老花眼看岔了,月天人居然来找千烑。反应过来,他提着拐杖就跑过去迎接。
“天人!您、您是来看千烑的吧,一定是这样,”燕老喜笑颜开,迎着他往里走去:“千烑就在灵堂,您快去劝劝他,他都在灵堂里不眠不休待了三天了!”
燕老终究是上了年纪,走路都有些不稳,就这么几步路,还险些摔着。
心里不免泛起一丝酸涩,尘独月将他扶稳,安抚道:“好了,我会自己过去的,都一把年纪了,该叫荁霙过来好好照看你自己才是。”
听到荁霙这个名字,燕老却是一脸迷茫:“月天人,荁霙是谁?”
“嗯?”尘独月一愣:“就是千烑的那名婢女啊,您,不认识?”
【天人,您终于醒了。】
燕老:“老朽在此多年,从未听过此人。”
【奴婢名为荁霙,是您高徒千烑的婢女。】
“你确定,你不认识这个人?”
【您昏迷数日不醒,若主人与燕掌事得知您无事,一定会很高兴。】
燕老摸上自己的胡子,笃定道:“老朽愿以性命担保,莲生天筑里,从未出现过此人。”
这怎么可能……
难道还能是他的记忆有误吗?
尘独月顿时心乱如麻,像无头苍蝇般在莲生天筑里乱撞。
魔尊安排给他的一定是个多重梦境,每重都有所不同。比如第二重里是拾七跑来向他求情,第三重他要找拾七,拾七却已经被杀害。
第一重梦境里千烑的第一次死亡可以说毫无预兆,让尘独月措手不及。第二次明显更有条理,是被安上一个罪名后处死的。那第三次呢?
之前万辰净说千烑杀了拾七,才被关了起来。但拾七只是凡人,千烑作为修者根本不会杀他,这个罪名并不能成立,那这一重梦境,打算如何杀死千烑?
如果魔尊就是单纯为了看他痛苦,这个梦境他是无法正常出去的,那他要看着千烑一遍遍死去吗?
尘独月找到了拾七的灵堂,千烑身穿白衣背对他站着。
整个灵堂都被下了禁制,被关押的修者无法使用灵力,就是一具肉体凡胎。
千烑就这样,在灵堂里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待了三天三夜。
就算一遍遍告诉自己,这只是虚假的梦境,尘独月见他这样还是揪心的疼。他抬手便撤了禁制,迈步而入。
千烑手指微动,他感受到体内灵力在重新涌动,他转了过来。但因为站了太久,血液不流通,动作僵硬得如同一截木头。
当师徒对视之时,尘独月简直想剜了自己的心,让它别再疼了。
尘独月见过人间百态,自然见过那种生无可恋的样子,却不曾见它出现在千烑身上。
千烑一双紫眸空洞无神,嗓音滞涩说道:“师父终于,要来清理门户了?”
尘独月想起第一重梦境的事情,当即慌乱地想要解释,但他不知该如何表达,怕徒弟更加难过。
结果他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只能逃避现实:“拾七的事结束之后,便下山历练罢。”
他不敢再看那双眼睛,落荒而逃。
第三重梦境的故事发展,超出了尘独月的预期。几乎就是拾七的头七刚一结束,魔族大举进攻。
月天门弟子殊死顽抗,尘独月保护他们的同时却没有见到黑曜,连一缕残魂都没有。察觉到不对时,已经晚了。
“快跑!小心千烑!!”
“千烑入魔了!!”
几名弟子喊得破了音,向其余人示警。
尘独月隐约猜到了什么,干脆站着不动,等着徒弟过来找。
等千烑走来,师徒二人再次对望,尘独月只觉得无比讽刺。
少年还是那身为师弟守灵穿的白衣,但已经溅上无数人族修者的血,披散着的乌黑墨发有大半成了白色,黑红色的魔纹从胸膛蔓延至脖颈、脸庞。他的右眼再也看不到一点紫色,取而代之的是金色竖瞳。
“尘独月~,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黑曜用着他徒弟的身体,含笑和他招呼。尘独月面容冷肃,明白这一重梦境的结局,原来是要他自己来杀啊。
“黑曜,这样很好玩吗?”
“怎么能说是玩呢,这是礼物。亲手杀死自己的徒弟,难道不是很新鲜的一件事吗?”
尘独月面容冷肃。
新鲜?
或许在他看来,这就是孩子刚得了新玩具一样的小事吧。
“我知道千烑还在,你让他出来,我不动手。”
跟这种存在无法沟通,不如换一个。
黑曜却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竟是捧腹大笑:“噗,哈哈哈哈哈!本尊没听错吧,你居然还在指望他愿意见你?哈哈哈哈!”
“……你什么意思?”
尘独月心底有个声音让他马上离开,接下来的话他不能留下来听。
黑曜轻笑着捻住一缕青丝,那其中间尚或夹杂着白发:“虽然说出来你不会信,但很可惜,事实就是你的好徒弟,自愿将身体让给本尊。”
他这样说的时候,左眼也逐渐褪去了紫色。手里捻着的一缕青丝,化作十成十的华发。
“他是真的对你很失望呢~”
能够被魔尊选择的躯体,在年龄、修为和天分上的要求,就和成为天人一样严苛。
以上提到的内容均符合要求的话,黑曜有八成的把握将躯壳占用但会遭到排斥;在前一条的基础上,内心有了缺口,黑曜有十成把握直接抢夺身体支配权,并不被排斥;如果前两条同时达到要求的同时,还自愿出让身体支配权,那么恭喜,你将会见到万年难见的毁天灭地景象。
谁拦谁就死。
但是黑曜故意绕开尘独月,转去杀别人。
哪怕是梦境,也在很用心地塑造了环境。当尘独月与黑曜都力竭时,废墟瓦砾随处都是,活着的也仅剩他们。
“哈…哈…居然……这样都,没耗死你……”
“……少废话、了……受,受死。”
“呵…你……倒是过来,来杀呀!”
别听他们互相放着狠话,其实谁也没力气动弹了,说话都费劲。
尘独月是本身天力剩余太少,精打细算也架不住黑曜不要命的发疯;而黑曜这边,虽然可同时使用自己的魔气与千烑的灵力,但他出招一点章法也不讲,专捡攻击范围大、破坏力惊人的招数使,自然消耗得快。
尘独月本以为,这第三重梦境会以他同时杀死千烑和黑曜为终结。
但这重要关头,那满头华发又重回青丝,金色竖瞳亦是转为紫眸。
“……不是说,不愿意见我么,你还出来做什么?”
他不知千烑同黑曜说了什么,黑曜竟然又将身体控制权还给了千烑。
面前的千烑露出笑容:“弟子确实不想见您,就是怕您杀我的时候嫌我脏了手。”
尘独月总感觉徒弟话里有话,他想问,但奈何徒弟连问的机会都不给他。
千烑右手一动,瞬间出现一把魔气凝练的匕首,用它割喉自尽。
“咚!”
因为怕你嫌我脏,所以我先自杀,就不用你动手了。
千烑重重倒地,尘独月突然没来由的明白了千烑之前的意思。
第三次死亡,师父还是没能救回徒弟。
就像为了反映他的心境,第四次的开局是在一片雪地里。
雪地上是被大雪覆盖的废墟。
尘独月此刻满心都是困惑,只觉得这里看着眼熟,便没再多想了。
他漫无目的地在废墟中乱走,在心里盘算着如何破局。
黑曜手段着实够狠,两次自尽,一次生挖灵根,力求场面效果血腥、足以震撼人心。
这次的招数尘独月从未见过,也不知他在这梦境中被困了多久,现实里又是何种状况。
尘独月不知不觉间便放慢了脚步,等再回神之时,在他前方不足几步远的地方,出现了一名稚童。
数九寒冬的天,这孩子身上却衣不蔽体,头发都乱糟糟的披散着,肢体关节被冻得通红,只能蜷缩在角落里抱住自己取暖。
一见到他,尘独月便知这是千烑。
难怪会看那废墟眼熟,原来是他捡到千烑的地方。
尘独月快步上前,查看千烑的状况。
虽然明知道是在梦境,明知道现实里的千烑不会有事,但这个时间段的幼年版千烑还不曾开始修炼,没被老天爷冻死都算命大,尘独月还是忍不住担心。
“小朋友?小朋友?”
尘独月先轻拍了几下,试探着打招呼,小孩儿却没反应。
他轻柔地拨开孩童遮盖住小脸的头发,瞧见一双看上去昏昏欲睡的紫眸。
尘独月登时吓得一个激灵。
“!千烑!千烑你别睡,快醒醒!”
不能睡啊!
起码等他给这孩子收拾干净、安顿好了再睡啊!!
现在就睡着很大可能会没命的!!!
幼年版千烑突然抓住他的手,尘独月被这冰冷的体温一惊。想到第一重梦境的触感,他敢肯定,这绝不会是正常人该有的体温。
“嘻~”
尘独月被他笑得头皮发麻。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小孩子也能笑得这么渗人。
幼年版千烑就这样对着他,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优柔寡断的蠢货,救人之前,居然不问问对方还愿不愿意活。”
黑色的鲜血从他嘴角蜿蜒而下,为他平添几分诡异。
竟是身中剧毒!
尘独月一手掌心置于他后背注入天力,另一手抓起小孩儿细弱的小胳膊把脉,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毒素侵入心脉已深,无力回天。尘独月此时再为他注入天力,只会适得其反,让他死得更痛苦。
第四次死亡,尘独月抱着这个幼年版千烑,再次亲身经历了徒弟死在自己怀里,自己作为师父却无能为力的滋味。
身下雪地开裂,幼年版千烑就此消散,尘独月清醒着掉了下去。
尘独月不免自嘲。
别人做噩梦都是做一个就醒了,怎么到他这里,就成连环噩梦,醒不过来了?
当发现自己身处陌生酒馆,听到周围人们说的有关千烑的坏话时,他知道自己到了第五层梦境。
黑曜真是没完没了了。
作者:章节数它突破六十了!!
明月烑烑——浮世莲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