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星这次意外的做了个梦,但是梦里只有一个身穿白衣,比他小很多的小孩儿。他看不清小孩儿的脸,只听得冰冷却脆生生的童声。
【我不是叫你离开么,怎么还在这里?】
嚯,架子这么大,敢这么和他说话。
天南星下意识想给这小孩儿一个教训,就又见一道模糊的人影走了过来。
压迫感,这就是天南星对那道人影的第一感觉。
下一瞬,那人影便将一条铁鞭呼啸着向天南星甩了过去。无比剧烈的恐惧感和危机感笼罩了他,铁鞭上细密的小倒钩通过眼睛,都深深烙在了心里。
天南星睁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两个重要人物失去意识,其余人不敢擅作主张,自然选择在此停留,露宿一晚。
篝火燃得正旺,天南星一偏头就被火光晃了眼。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来,看到身边打坐的千烑时,大脑还有点迟钝,颇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
他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可惜什么内容也没记住。
玄安离天南星不是最近的,却是最先发现他醒来的:“少主您醒了?千烑公子把您中的幻术转到自己身上了,您现在感觉如何?”
天南星寻声看去,玄安背靠一块巨石,让上半身自然坐起,而玄间就躺在他腿上睡得正香。
玄间这小子,还真是一点也不在乎他这个少主。
天南星懒懒打了个哈欠,无所谓道:“能有什么事儿啊,睡了一觉好的很。”
“骨碌碌~”
安榆炀把柴火往地上一扔,拍了拍灰,似笑非笑道:“既然没事,那就赶紧起来吧。”
“……”天南星往地上一躺,开始表演:“诶呦喂,好疼啊~怎么这么疼啊……”
安榆炀挑眉:“那就更得赶紧起来,跟你们北冥宗主汇报了。”
天南星一听,立马就不打滚了,但就是装死不起。
“反正准天人现在没醒呢,也不用特地跑远假装解手了,你说是么?准天人的好、朋、友。”
天南星全身一僵。
一旁的玄安眯起了眼,天南星装没听到,打起了哈哈:“玉公子好眼力!我和千烑的交情可是深得很,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嗤—”安榆炀嗤笑一声:“交情再深,也没有监视对方的必要,还随时汇报他的一举一动。”
安榆炀转身提起一根柴火,去挑亮篝火:“也许你确实是想和他做朋友,但这也并不影响你出于宗门考虑,试图从他身上谋取利益。”
天南星:“……”
安榆炀说得没错。天南星愿意和千烑做朋友的同时,也会从这段关系中谋取利益。
天南星毕竟是一个宗门的少主,不出意外的情况下,他就会是水镜宗下一任的宗主,是要坐镇一方太平的。
他这样的人留在千烑身边,又怎么可能只是单纯的做朋友。
刚一开始他确实有些过意不去,毕竟千烑从小到大就知道修炼,交际圈窄到仅剩兵器。而天南星也承认,他在心里给自己找了借口。
很多个借口。
反正千烑性子孤僻,不喜欢往人堆里凑;反正千烑不合群,做什么事都是一个人;反正千烑也不想要他这个所谓“朋友”……
思及此,天南星故意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我确实想从他身上得到好处,但是玉公子,你好像也没有立场可以来指责我啊?”
“咔嚓—”
对于这一声木头碎裂的声音,玄安被吓得有点慌,天南星则是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直接躺下闭眼假寐。
——尘独月的多重梦境中——
时隔千年,尘独月又体会到了那种无力感。
那种只能看着重要之人逝去,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第五重梦境,千烑叛逃月天门被他找到,当众割喉跳崖以自裁。
第六重梦境,千烑是人间一早就灭亡了好几百年的王朝的皇族后裔,血脉被揭穿后,被一群凡人抓走折磨致死。
尘独月:???
凡人哪来的力量能杀了九魂修者!?那分明是有人在背后挑唆!
尘独月不懂,但大为震撼。
第七重梦境,千烑直接抓了他这个师父,毁了护山大阵,与黑曜一同踏平天下十大宗门。
然后被冤魂吃了。
尘独月:……
真的是吃,敌我都不分的那种。
第八重梦境,千烑疯了。
非常突然。正值人间封魔节,修者间也难得有了过节的闲情逸致,大多都准备了不少礼物送人。尽管这一重的环境比较平和,尘独月还是决定时刻守在徒弟身边。
但他的靠近,就像是点燃了一条引线,让一切再次崩毁。
这一重里千烑做得更绝,百万张法术符纸被他埋在地底下,从月天门到平安城,可谓十步埋一张。尘独月找到徒弟的时候,徒弟还在与黑曜相谈甚欢,见到他来,一点也没有做坏事被发现的自觉,一个响指引动了所有符纸。
还不忘甩给他一个护身结界,一同欣赏。
尘独月当场捂脸自闭,是什么都不想做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就算是梦也给他个理由啊!
尘独月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片绚烂的法术光芒中,千烑与黑曜品着酒,一同烟消云散。
第九重梦境,尘独月在闭关的石室中出现。
尘独月不知道这是什么时间段,但不管是那一段,他得先出去找到千烑,好生看着他。
见人心切,尘独月顾不得机关,一拳下去轰碎了大门。
“轰——!”
巨大的轰隆声吓了月天门弟子一个激灵。
四长老万辰清迅速赶来查看,见到天人没事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又提起了心。
月天人提前出关,莫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天人,您这是……”他还没问出来,月天人便揪着他的领子发问:“千烑在哪儿?”
“千烑?他啊,他在……他在、在……”
万辰清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却是眼神乱飘,支支吾吾的不愿交代了。
见他是这个反应,尘独月反而面色平静地松开了他:“既然你不知他在何处,那还是我亲自去找罢。”
说罢便要转身离开,万辰清却马上挡住他的去路,肃然道:“月天人!您才刚出关,这些小事不如交由我等完成好了。”
尘独月不语。
如果放在现实,他发觉不对是一定要去探究个明白的。但刚经历的第八重梦境内容,让他心里有了负担。
他属实是怕了。
在这个虚幻的梦境世界中,他和徒弟就像被下了诅咒。一旦他胆敢靠近那孩子,那孩子就绝不会有好结果。
尘独月无意识的蜷起手指,对万辰清道:“那就你们去罢。”
万辰清似乎是松了口气:“是,天人。”
尘独月是在月庭见到了这一重梦境的千烑,而且出乎他意料的是,他见到的是刚过十岁的千烑。
他引以为傲的徒弟此时还未长开,眉眼间却已能看出将来的出色样貌。紫眸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淡漠情绪,白皙的皮肤,和穿在身上的嫡传弟子服饰,将千烑衬得如精致的瓷娃娃般。
看着这样的千烑向他走来,尘独月感到一阵恍惚。
对尘独月而言,挚友逝世后的千年是无比孤寂的。他固执的守着人间繁华,却在心里向往着死后长眠的世界,把守护苍生当作是活着唯一可做的事。
而当一个人仅执着于一件事时,就会不可避免地忽略很多人和事。
十岁时的千烑是什么样子,他也曾见过。这孩子刚得到云破月白时,眼里克制不住的欢喜他也记得,只是在那无数的忙碌时光里,被他逐渐淡忘了。
此刻在这梦境中鲜活地出现,唤醒所有他遗忘的片段,竟让他有种恍然隔世的错觉。
“师父,您找弟子何事?”
尘独月回过神,就见千烑保持着向他行礼的姿势,低眉顺眼等待他的吩咐。
“……也没什么,就是想知道你的近况。”
千烑:“多谢师父关心,弟子一切安好,修为也正在冲击下一个阶段。”
没有起伏的语气,中肯的答复,这是千烑惯来使用的说辞。可如今再听来,尘独月竟莫名觉得心底刺痛。
很细微的疼了一下。
“你说的安好,可是真的安好?”
说着,他身体竟不受控制,迅速捉住了千烑的手腕探查起来。
尘独月顿时心惊,他可没想问这话,也没想用此法查些什么。而千烑被他这动作猛的往前一带,踉跄了一下才站好。
“……师父?”
千烑似是有些受惊,不明白他为什么有此举动。
过了一会儿,似乎是没有查出什么,身体才终于归他控制,尘独月便放开了千烑。
尘独月企图将此事翻篇,道:“看来是我多虑了,你且回去罢。”
千烑也顺势而为,再次行礼:“既无事,弟子告退。”
言罢,千烑干脆利落的退了出去。
房间重新归于寂静,尘独月神色倦怠地揉了揉眉心处。——做噩梦做到醒不来的地步,他大概是头一个了。
现在大致整理一下线索。
一,梦境内容始终围绕着千烑的死亡展开;二,死亡原因不限;三,一定会死在他眼前;四,梦境可能无法结束。
从进来到现在为止,梦境完全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这是一个非常糟糕的信号,因为这意味着他可能要一直在这里观看徒弟的死亡,直到他在现实里的身体死亡为止。
……
(╯‵□′)╯︵┴─┴
#*?%!&@黑曜你怎么不去死。
别带着我徒弟!!
尘独月哪里知道,从他在第一层梦境见到千烑开始,就已经脱离了黑曜的控制。
就在梦境另一头,十岁千烑面沉如水的沿着回廊往回走,阳光从他左上方洒落,把他的影子照得很短。
蓦的,千烑停了下来:“这次你怎么看。”
地上属于千烑的影子迅速拉长,出现一处凸起,向上方延伸出一道成年男子的高大身影。
这身影漆黑一片,也没有五官,却能像个真正的人一样四肢健全,从背后拥抱住千烑:“我能有个什么看法呢,最后拿主意的不还是你吗,小天人?”
这声音沙哑难听,惹得千烑轻皱眉头,紫眸里闪过厌恶:“原来你还知道。叫你那些手下动作再快点,时间不多,我不想最后再出个什么差错了。”
“还有你”,千烑打开肩膀上的手:“你最近给我收敛点儿,我的实力还不足以隐藏你所有的力量。”
千烑说完也不管他有没有答应,径自远去。
那道身影饶有兴味地盯着千烑的背影,安安静静的钻回千烑的影子,借着伪装了起来。
远远看过去,竟没有任何问题。
唯有墙后一道人影,死死捂着嘴不敢出声。
暗红色头发,红褐色眼眸,正是三长老门下弟子百川。
和现实不同,这里的百川因为梦境作用只有十多岁,但也知晓他方才所见是有多骇人听闻。
备受瞩目的准天人居然与邪物有染。
百川已经能预见自己惨死的未来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
“!”
少年嗓音尚且稚嫩,可语气中那份冰冷让百川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他下意识向一旁闪去。这时地面却凭空伸出数根绳索,是用灵力所化,拉着百川躺倒在地,动弹不得。
百川挣扎着看向千烑,后者就悠然站着任他打量。
“千烑”,百川强作镇定,试图说动他:“你犯下如此大错,就不怕月天人清理门户吗?”
“真是麻烦。”千烑像是在自言自语,完全不理会百川的话:“虽然说能够出入月庭的人,除了我就只有门内的诸位长老,但并没有明文规定长老的弟子不能进来。”
“搞得我还得处理你这种意外。”
百川瞳孔震颤。
杀气。
百川非常确信,千烑此刻是动了杀心。
百川对千烑的了解太少了,他从前所知的千烑永远是死气沉沉的。再天赋卓绝的人,也不会像他那样,没有一点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他无法理解,只是本能的不愿同他亲近。
可是他也从没想过,他第一次在千烑眼中看到的其他东西,会是令人胆寒的杀意。
——第九重梦境时间 同天夜晚——
“师父!师父!出大事了!”
百昕再也顾不得诸多礼数,冲到了三长老万辰净面前。
万辰净深知百昕的性子,能让他急成这样,必然不是小事,忙问道:“百昕,到底出了何事?”
百昕面色发白,“咚”的一声跪了下来:“师父您……您帮帮百川,他不是……”
“百川?他怎么了?”
“百川去演武场,同千烑切磋……”
万辰净听闻,也是吓了一跳。
同门师兄弟在演武场切磋时,向来是点到即止,互有往来。可千烑因为修为远超同龄人,从未参与过。他怕不是重伤了百川,才让百昕如此失态。
但事实却完全相反。
是百川在切磋过程中,突然实力大涨,千烑一时不察,被他所伤。
更麻烦的是,千烑的伤口沾染了魔气。
万辰净立刻夺门而出。
他了解百川,平日里确实是个嘴上不饶人的,可本心绝对不坏,多半是被有心人利用了。
涉及到魔,那现在能定夺百川之事的人就只有月天人,他必须去求这个情。
而尘独月现在也在头疼这件事。
两人切磋这件事,拾七是第一个知道的。别看他人小,月天门里认识他的不在少数,他一说出口,几乎整个月天门都知道了。不少弟子听说是千烑要出来比,都拉着认识的前去观看。
是以千烑受伤一幕,在场多数人都看见了。
兹事体大,负责演武场事务的总管哪里敢怠慢?将他们都送到了月庭,由月天人定夺。
万辰净到月庭的时候,四长老和其余几位也都到了,尘独月正亲自给千烑包扎伤口,拾七不安的紧紧抱住千烑不放,百川则沉默着跪在门口。
万辰净正要求情时,四长老万辰清突然拉住他,悄悄给他传了音:
[别担心,你徒弟已经没事了,不会受罚。]
“辰净。”
尘独月站起身,温声道:“千烑方才都同我讲过了,百川多半是被有心人利用。这事可大可小,查一查他接触过那些可疑的人就好了,不必紧张。”
万辰净一愣,然后拱手一礼:“多谢天人!”
后面的事情可以说是顺理成章,千烑用自己编好的一套说辞帮助百川摆脱了嫌疑,将事情的疑点转移到别处,使得万辰净能带着百川回去。
这件事最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看起来风平浪静。在场之人,或有心或无意的决定不再提起此事。
当房间里仅剩师徒三人时,尘独月看向千烑。后者正轻抚拾七后背,安抚他不安的情绪。
“千烑。”
千烑正要回应,头顶却突然传来温热触感,不由呆愣了一下。
原是尘独月将手掌置于他发顶,微不可察的摸了摸:“今日你也折腾了一番,回去就多休息几日罢,多出去走走看看,散散心。”最好是能交个朋友。
他这徒弟其实很少外出玩耍,身边只有拾七作伴。可拾七灵根残缺不全,连凡人的百年寿命都不一定能活够。将来千烑成了天人,与天地同寿,拾七又怎么陪得了他?
现实里北冥的那个徒弟就不错,性子开朗,天赋和修为也不比千烑差多少,应该很有共同话题。
他心里盘算得起劲,却没注意到千烑看他的眼神,逐渐被阴鸷与狠厉替代。
——现实 魔域 无极殿——
黑曜盯着属于尘独月的那面水镜,喃喃出声自语道:“本尊这次术法失控,时机不错啊……”
他如今已是人族青年形态,一双狐狸眼妖媚不已。白发金瞳,妖邪之气扑面而来。
黑曜向后一靠,语气慵懒道:“不过这小天人也不怎么在乎自己师父啊,到现在都只是冷眼旁观,看着也没意思啊。”
作者:踩着周日的尾巴更新~
作者:大家看完也来头脑风暴一下怎么好了
作者:提问:师父在梦境中遇到真实的千烑时,会是什么反应?
明月烑烑——浮世莲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