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自寒曾与烈如歌说过,这世间万物并不会尽数如你所愿。
那时她不信,若是努力去做,哪有做不成的事情呢?
可这最终还是玉自寒亲自教会了她。
她一直努力四处寻医问药,为的就是治好玉自寒的寒疾。
人生就是这样。
越是害怕,就越容易失去。
她再也不想有人消失在自己面前了!
至亲之人,所爱之人。
那天,岩枭脱下面具,露出了那张在记忆里本该是圆圆的带有婴儿肥的,如今却棱角分明冷俊的脸庞。
他挑了挑眉,若无其事地问她:“如歌,回去烈火山庄是不是因为你并不想面对玉自寒的死?”
烈如歌把玩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她抬起头看向那个眉目间冷彻如霜的少年。
她笑了笑,将茶杯当下,“我的确不想面对,但是烈火山庄里毕竟还有我要去处理的事情。玉师兄不在了,我把他放在心里,虽说不能时时刻刻见到他,但也算是……我与他之间的约定达成了吧。”
她对他温柔一笑,起身拿着一个小包袱,牵上他的手腕,“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烈如歌来到将军府也有一些日子了。她对于将军府的每一个角落,都了若指掌。
也是因为她的存在,原本冷清的将军府在她的打理下开始生机勃勃。
她带着他来到一处庭院角落,递给他一把铲子。
“干嘛?”
“铲土啊!”她兴致勃勃地拿着铲子开始铲土,“我有一天翻了翻包袱,你猜我翻到了什么?”
他一边铲,一边问:“什么?”
她把包袱解开,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捧种子,“向日葵种子。”
他冷冷地瞥了一眼,“种花?怎么突然有这兴致?”
“春天来啦!是孕育希望的季节,等到它茁壮成长后,你就会明白了。”
“如歌,你不会是想要走,所以留下这么个向日葵让我睹物思人?”
他又不叫她师姐了,如歌无奈叹气,“谁让你成了大将军呢?如果你此时还是个普通人,我就可以带你回烈火山庄了。”
她的语气淡淡的,也透着些无奈,仿佛他是一个令人头痛的小孩子。
无论是什么,都令他十分不快!
如歌发现,这段时间,岩枭摘下了面具,曾经还会笑一笑的少年如今沉默寡言,可是看向她的时候,那双眼睛会炯炯地盯着自己。
可她也判断不出岩枭此时心情如何。
直觉告诉她,此时此刻的岩枭很危险,一不小心……
他会放弃蛰伏在草丛里,凶狠地杀她个片甲不留!
如歌不说话了,她把种子埋在坑里,用铲子填土,十分认真专注。
“如歌。”
“嗯?”
他看她不敢抬头的样子,还有被他唤名时的小慌乱,他抹了一下唇角,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他行走江湖时,为了生存而做过赏金猎人,为了钱他什么都做过。
其中有一个任务就是要求他攀上天山绝壁上,捕猎在那悬崖峭壁上生存的一种兔子。
那兔子的皮毛是上好的制衣材料,但是十分不好狩猎。
生存环境是一方面。
而是那兔子十分灵活,能在几千米高的悬崖峭壁上来去自如,狩猎的同时还要注意不能把皮毛毁损,这就为狩猎增大了极高的难度。
可他,是最强的赏金猎人。
猎物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底下清清楚楚。
而刚才烈如歌的动作就像是被猎人盯上的白兔子,她看向他的眼神里除了信任外,什么都没有。
岩枭咬了咬下唇,他捏起一粒种子,轻轻地说了一句:“我不想再叫你师姐了。”
他低垂着眼眸,垂着的发遮挡住了他眼底赤裸裸的情感,他在想,无论自己是赏金猎人还是一匹饿坏肚子的恶狼,最基本的原则便是不会放任猎物从自己身边逃走。
“你不想叫我师姐,那你想怎么叫?叫我庄主?”
岩枭看她的模样,心中的烦躁感如升腾的火焰。
他咬着下唇,“烈如歌,我就不信你一点都感觉不到!你当真不知道我的意思?”
他不信!
她的种种行为,都在避着他,若不是察觉到了,何必躲着他?
“可……那又如何?”如歌看着他的眼睛,“我或多或少也察觉到了,但是小岩……没有结果的。”
她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写下了他们的结局。
不留半分情念。
“为什么?”
“我是你的师姐……”
“可玉师兄也是你的师兄!”他打断了她的话,“如歌,别说这些来否决我。”
“那我该说什么呢?”
“……”
“我该和你说,我至死也忘不了玉自寒吗?”她的眼底凝起了一层薄雾,眼中一点一点蓄起的哀伤,随着泪水落下,“他是我师兄没错,可我就是爱,若不是和他的约定,我甚至在他下葬的那天就想去陪着他。”
对于小师弟的情意,她也不是傻子,怎会感觉不到?
可她终究要辜负了。
他要她不要否决他的心意,可那之后呢?
她怎能还若无其事地待在将军府?
可是,小师弟似乎也不再是以前那个在自己身后软乎乎叫着自己师姐的小孩子。
他比她高了,眉眼更加坚毅,也让她更加读不懂他眼底的情愫为何。
岩枭对此嗤之以鼻,他冷笑道:“烈如歌,并非你读不懂,而是你自己在抗拒。”
他的手抚上她细白的脖颈,银色的面具冰冷无情,他的手掌紧贴她娇嫩的肌肤,一抹奇异的情愫油然而生。
他缓缓低头,看着惊恐如小猫般的师姐,笑了笑,“烈如歌,你……在怕什么?你在怕我还是在怕……你自己会背叛你自己的心?”
小师弟变得可怕,可到底有什么可让她怕的?
烈如歌也想不明白。
她咬着下唇,目光倔强地盯着岩枭:“我会怕什么?岩枭,我只怕我活得太久,等到玉自寒的尸骨寒凉后,他不肯再等等我……”
岩枭低下头,与她额头相触,指尖轻轻揉着她鬓角柔软的发,他轻轻叹息,良久,他问。
“烈如歌,你的眼中……此时此刻能看的见我吗?”
他的问题很奇怪,却冲淡了方才奇异的氛围。
“当然啊!”
“那……如果有一天,我在人群中丢了,你能从千千万万人中一下子就看见我吗?”
“我不知道,但是你不见了,我一定会去找你的啊。”
听到这句话,岩枭笑弯了一双眼,仿佛这句话让他内心得到了莫大的满足。
“那……就够了。”
他松开手,看着烈如歌被他这反复无常的样子弄懵的样子可爱极了,没忍住,低头想亲亲她。
烈如歌反应过来,闪了一下,却也没躲过去,唇角微凉柔软的触感让她大脑断了片,等回过神,恶作剧的少年已经潇洒退身离去。
他的背影欣长消瘦,孤离乖僻,恍若事件一切都与他无关。
天地浩大,若是烈如歌不再将他挽留身边,便无归处。
或许他依然可以流浪江湖,继续与风雨相伴,与同行的旅人调侃江湖风云。
可他不会为任何人停下脚步。
有那么一瞬间,烈如歌觉得,少年随时都可以从她眼前消失。
那种感觉和玉自寒带给她的感觉不一样。
玉自寒本身因为寒疾,所以对生死总是看的比别人要淡一些,她拼命地想尽一切办法,带他多看看各处的山水人文,感受世间万物的一切。
可是,玉自寒说:“歌儿,世界太大了,有太多美好的东西,带不走的,可我的心、我的眼、我的记忆都装不下那么多,所以……有歌儿就够了。”
人生过往云烟,可他的身边有胜过万千风景的存在。
他珍惜,也惋惜过。
可后来也想通了。
所以他看的比谁都淡,他总是笑着打趣烈如歌贪心的约定着更多,告诉她不要贪心。
可是,岩枭呢?
她想问问岩枭,他走过的江湖那么多地方,都看到过什么?经历过什么?遇到过什么样的人?
他问她,你的眼中……可以看到我的身影吗?
烈如歌低头,脚尖踢着小碎石,似乎有些委屈地嘀咕着:“什么嘛,明明是你自己乱跑,找都找不见人影。”
岩枭仿佛藏匿在深街小巷里的宝藏,他固执地等待着藏宝猎人破开层层黑暗的屏障,找到他,并且带走他。
那时,也不是没有去找过他,当知道他独自一人离开时,烈如歌满心焦虑,她找了很久,不眠不休。
直到有一天,玉自寒的寒疾发作,她不得不停下来寻找的步伐。
那次玉自寒的发作尤为厉害,几乎快要了他的命,那段时间烈如歌心急如焚,内心忧虑师弟的急躁,眼前玉自寒昏迷不醒的痛苦,还有烈火山庄接二连三的冲击,都令她自顾不暇。
可当她把一切都处理好后,烈火山庄的危机解除了,玉自寒醒来了,可是……
她乖巧懂事的小师弟,再也找不见了。
回来的是少年将军,意气风发,肆意张扬,烈如朝阳般灼灼耀眼,少年驽马,风尘仆仆而来。
他依然喊她:“师姐。”
烈如歌想,有什么变了……
又有什么,好似……没变。
那一年的雪下的特别大,也特别久,久到烈如歌以为从此不会再有春天的到来。
她裹着厚厚的狐毛披风,缩在烤炉边一边取暖,一边把红薯丢进去,再用钳子把已经烤好的夹出来。
烤好的红薯散发着甜香的气息,她忍不住去掰开,可惜太烫,让她无法很稳地拿着。
“师姐?”
岩枭下朝回府,来到她院子里看到的便是这番景色。
明艳的女子满眼含笑地掰开烤的焦香的红薯,走到他面前,将其中一半递给他,“小岩?吃吗?”
岩枭眸色暗了暗,他缓缓低头,指尖轻轻触到她细白的手腕,缓缓张开,掌心熨帖她的肌肤,密不可分,不容她挣脱拒绝,看到她面颊浮起的粉红,如桃花般艳丽,不由得浅浅一笑,低头咬了一口香甜绵密的红薯,甜味在舌尖扩散。
“好吃吗?”
“师姐没尝过?”
如歌点点头,拿起另一块掰开的红薯,准备要尝一口,微微偏开的脸颊被一双手捧住,接着视线便被遮挡,唇上软糯的触感让她大脑反应不过来,只能怔怔地望着少年微阖的双眸,他的眼底似是含了化不开的浓浓笑意。
待她推开他后,唇齿间满是红薯的味道,她恼羞成怒,将手中的红薯向他扔去!
“你怎么能……我可是你师姐啊!”
岩枭对于这样的问题,他早已选择性听不见,轻巧躲开,“师姐,红薯好吃吗?”
“你……!!”
少年心事到底浅显,他试图伸手去将心心念念的女孩拽入怀中,好好地哄一哄。
可是,他终究忘了。
这世间伦理纲常,是一道翻越不过的高墙。
烈如歌缓缓推开他的手,手轻轻擦了擦唇瓣,抬眸看人,轻轻地说着锥心刺骨的话:“小岩,我是你的师姐,你忘了吗?”
岩枭本要揽她入怀得手瞬间捏紧成拳,他眼中的笑意缓缓消失,化成了如冰般的冷意。
“我当然知道,不用你日日夜夜时刻提醒我。”
烈如歌不知他为何总是执着,可她回应不了这份感情。
“小岩,我只能是你的师姐。”
“谁稀罕……”他冷冷地打断她的话。岩枭出手掐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烈如歌,你不会只是我的师姐,你会是我的妻,我唯一的新娘。”
话落,他如愿以偿地看到了在她身上的另一份情绪,只是啊……
她眼底那份滔天恨意如一把刀子狠狠扎进他的胸膛,将他的心翻搅的疼痛不堪,可就算是痛,他也舍不得放开,只能任由她把那刀子越戳越深。
大概伤之入骨,痛彻心扉后,他会醒过来吧!
那是她第一次对他动手,可他没躲,那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的心口。
当下心血翻涌,吐了口血,他忍下不知是身体痛还是心痛的感觉,他轻轻笑了笑,“如歌,我不会再放手了。”
“你放不下玉自寒也无所谓,可总归来日方长,我只是想把你放在我身边看着你平安。”
岩枭忍住喉间涌上的血腥,“烈如歌,若你恨,便恨着吧。”
他们怎么会演变成这样呢?
烈如歌无助地蹲下,抱着双膝靠着树干,她望着夜空上闪烁的星星。
——你若恨,那便恨吧。
少年无奈心痛的话语一遍一遍在耳边回响。
他硬抗下自己那一掌,定然内伤不浅,可他没有丝毫重话,只是眼底的希冀也就此灰飞烟灭。
她抹了抹腮帮的泪水,起身朝岩枭的院子走去。
她终究还是不忍。
一路上,她都在想,当年她将瘦小的岩枭带回烈火山庄,小孩子安安静静的,乖巧懂事,总是跟在她身后,却不粘人,她常常回头,便可以看到他站在距离自己不远不近的地方。
玉师兄谈起他时,只说了一句,“歌儿,往后的日子里有小岩陪着你,师兄很放心。”
只是她伏在师兄的腿上,小声地说:“师兄不放心就自己好好地看着我啊。”
师兄无奈地摇头,捏着她的鼻尖,“你啊,一刻不让我省心。”
那时,她想。
只要有玉师兄就好了,她谁都不需要。
可是,她不想。
即使那个人是小岩,可若不是玉自寒,她怎心甘情愿?
她曾许下的未来里,只有玉自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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