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渊王身体虚弱,长年卧病在床,烈如歌在旁形影不离,若是说简单的风寒倒是也不至于这么些年还缠绵病榻。
寒毒。
是摧毁他全部的一切。
对玉自寒而言,每个冬天都是一场无形的肃杀。
期间,岩枭也去过静渊王府,那是一个雪夜。
他站在不远处,看着烈如歌抱着白色的狐毛大氅轻轻地盖在了玉自寒的身上。
玉自寒轻轻地笑了笑,可也引来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待到他好些后,指着院中的一株红梅,“歌儿,我们去那边吧。”
他的声音已经十分虚弱了,可他还是笑的温润如玉,面容比落在红梅上的白雪还要苍白。
烈如歌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顺从了。
岩枭赶忙从旁躲了一下,避在了阴处,她一身红衣站在雪地里,竟比那红梅还要美。
“玉师兄,这里风大,我们看一会儿就回去,好不好?”
玉自寒点点头,便靠在轮椅上心满意足地看起了红梅,他眼睛里依然温润,却又万分的坚定,雪渐渐下着,逐渐落在了他的头发上、肩上。
烈如歌忽地心中一顿,闪过一个可怕悲伤的念头。
她的玉师兄……好似会随着这一场雪消失不见了。
她不愿去体会分离,所以从来都是用一个约定来留住对方。
这一次,她也这么做了,她蹲下握住玉自寒的手,好似握了两块冰块,她抬起头,轻轻地说:“师兄,要是有一天,我离开你了,你会生气吗?”
玉自寒歪了歪头轻笑,摇头。
她鼓着腮帮子,故作凶状,“可是,如果你离开了,我可会生气的!”
她看着玉自寒,玉自寒也看着她,两人相望,久久她没有听到答复,她伏在玉自寒的膝上,“师兄,你怎么不说话呀?”
“说什么?”
“保证你不会离开啊!”她蹭地像是小鹿一样抬起头,“你以前都会说的!”
玉自寒摸了摸她的头发,“孩时的话你还记得?”
“当然,师兄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歌儿,我们都不是孩子了。”所以,有些誓言、约定,也都会随着时间而溜走。
她似乎有些着急,她牵起玉自寒的手,勾住他的小指,“那我们现在再做一次约定吧!”
玉自寒深深地看着她,眸光里含着不一样的神情,他缓缓将手指抽开,叹息:“歌儿,你忘了?你做过的约定,最后都失约了。”
“……”
“所以……歌儿,你要看开点。”他忽地一笑,恍若寒梅绽放,一时间夺目耀眼,竟比他的那份清雅而更让人挪不开眼。
他已经看开了,只是,少不得……要让她难过一阵子了。
“歌儿,梅花开了,冬天很快就会过去,等到春暖花开,我们一起回烈火山庄,我想念庄里的荷花了,你给我做糯米莲藕好不好?”
烈如歌看着他愈发苍白的脸,“……好,师兄,可你不要说话不算数啊!如果你说话不算数,我就把你忘了,再也不要想起来!”
玉自寒咳了两声,捂着唇:“好。”
寒毒侵体,烈如歌每天把玉自寒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手里揣着小手炉,可无论她怎么做,玉自寒的体温就像是被那一夜的雪带走了,他如今也不怎么说话了,他每一日都是静静地看着她在身边忙忙碌碌,有时如歌问他也不过是温和地点点头,听着她在耳边讲述着她在闯荡江湖时发生的故事。
他说,想吃城西那家商铺的饼了。
烈如歌点点头,把手炉给他塞怀里,“那师兄你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玉自寒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在雪中越来越模糊不清,到最后,只剩一抹艳色。
城西,岩枭奉命在这街道中巡视,他也没骑马,只是在这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在心中想着,有一次他与小医仙说起过这寒毒可有医治法子?
小医仙说:“如果只是表相,倒还好治,但若深入根骨,那神仙大罗降世也无法治得了。”
他又问:“那,你可能治吗?”
小医仙笑嘻嘻道:“只要不是最后一种程度,我还是可以有把握试一试的!”
岩枭想,那可太好了,等着巡视结束,他便去找小医仙,去静渊王府替玉自寒诊治。
他如此想着,抬头时,眼前却被一抹红色吸引过去,她正站在一家烧饼铺买烧饼。
岩枭握了握拳,走上去,“师姐?”
“来五个吧……嗯?”烈如歌一回头,看见了戴着面具的岩枭,“小岩?你怎么在这?”
“巡视。”
“大将军巡街?有点大材小用啊!”
“没什么,都是一样的。”岩枭笑了笑,“对了,师姐一会儿有空吗?”
“怎么了?”她付了钱,拿过用牛皮纸包好的烧饼。
“带你去个地方,找一个人。”
“可是,玉师兄还在……”
岩枭心里堵了堵,“不会很久,是关于玉师兄寒毒的事情。”
“什么意思?”
“我认识一个人,她或许可以治好玉师兄的寒毒。”
只是,或许事与愿违,当他们带着小医仙赶回去时,府门口挂着的白色灯笼,和满府的白色纱帐,刺目心惊!
烈如歌忽地闯入,她一路跑一路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可当她气喘吁吁跑到了玉自寒的小院里时,那里并没有刺目扎眼的白布,也没有让人头痛的哭叫声。
她这才觉得心静了一些。
她抱紧怀中的烧饼,往屋里走去,推开门:“师兄!我回来啦!老板说有了新口味,你……”
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满屋子翩飞的白色绸带,恍若地狱里无数双手,她被摁着脖子,只觉得呼吸困难,她缓缓走近,那张床上的人,静静地躺着。
恍如睡着了一样。
他最终是没等到春暖花开,荷花盛开的时节。
玉自寒在闭上眼的时候,大抵心里想着……
他还是失约了。
丧期时,烈如歌一步没有离开过玉自寒的棺椁,岩枭……寸步不离地守着。
他眼看着她愈发消瘦的身影,可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是那么远远的看着。
玉自寒下葬的那一天,大雪漫天,整个京城落满了雪,街道上有不少的孩子捏着雪球打雪仗,倒是欢声笑语不少。
岩枭就那么跟着她一路走着,她的头发上、肩头上落了雪,今天她没在穿那一身红的耀眼的红衣,白色的衣服竟也是那么适合她。
他低头,看着自己刚刚好踩在了她走过的脚印上,再抬头时,她转过身,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岩枭愣了愣。
“小岩。”
这是第一次,她是自己发现了他的存在。
即使那时她捡到他,也是因为他逃跑时冲撞到了她。
岩枭心情复杂万分,在这样的日子,他本不该怀揣着这样的心思。
他小跑过去,看着她时,心居然会不可控制地狂跳,或许,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在为那极小的概率而欣喜若狂!
“我要回烈火山庄了。”
岩枭张了张嘴,想说别走,可是回头想一想,玉自寒不在了,他有什么理由可以留下她呢?
烈如歌扯出一抹浅笑,却没什么情绪,只不过是唇角扯动了一下,“这些日子麻烦你了,若你得空了就回去看看,师姐随时欢迎你回来。”
说完,她便低头转身离去。
岩枭看着她逐渐走远的背影,他知道,此番一别,他们怕是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可是,他又怎么甘心!
“师姐!”
烈如歌停下脚步,少年如疾风般奔来,他略显着急的眉目上沾染了风雪,她抬起手,一如以往那般,替少年抹去眉上的雪。
“师姐,今天天色也很晚了,静渊王府你不愿意回去,那你要不……去我那里,好不好?”
她看着面前的少年,忽然才发现,少年已然与从前那个孩子不一样了。
少年眼中的期盼让她想起他小时候醒来时期望留下来时的模样,像是被人抛弃的小狗崽。
“好。”
岩枭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烈如歌轻轻点头,“那……打扰了。”
他们一路慢慢地走着,岩枭不知不觉慢了烈如歌几步,只有这样,他才可以肆无忌惮地看着她。
一路上无言,可岩枭觉得这样很好,若是这条路再长一点就好了,最好永无尽头,他可以一直就这么和她走下去,她一直走在前面不需要回头。
他只要跟着她就好了。
只是,这条路最终还是走完了。
他看着她走进了将军府的大门。
忽然,岩枭轻轻一笑,笑容森冷,他抬头看了看将军府的大门,历来军中以狼做标志。
他舔了舔唇角,目光如蛰伏在暗处的狼般,没关系,既然她踏进了这扇门,那便……来日方长。
岩枭眨了眨眼,眼中的那丝狠厉荡然无存,他追上烈如歌,跟在她的身边。
“师姐。”
“嗯?”
“……没什么。”
夜色之中,烈如歌并没能看清,她的师弟那掩藏在面具下癫狂的贪念。
少年那扭曲疯狂的执念摧拉枯朽般可以摧毁一切,以至于,他可以为此付出一切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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