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披散着头发的少年低垂着脑袋,脏乱的头发像鸟窝一样,遮住了他的眼睛。他脖子上套着枷锁,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被赶着走过街巷,走过最嘈杂的车水马龙,有市侩妇人指指点点。
一个穿着红色衣衫的妇人磕着瓜子:“哟,大人们又抓来一个?”她声音尖锐得很,惹得那少年偏头看她一眼,那红衣灼灼得刺眼,不像什么极好的布料,倒像是……什么动物的血染上去般。他还未定睛一瞧,身后已是夹着寒风一鞭子挥下,他生生挨了这么一下,踉跄两步摔倒在地。
一人附和道,“可不是,这人是个断袖。你瞧他那弱不禁风的样子,只怕是个不举的!”
只听嗤笑一声:“只怕是个躺在人下敞开腿叫人肏的!”
又一个人凑了过来:“啧,这人是怎么被抓到的?”
那红衣服的女人扯着嗓子眉飞色舞:“你可不知道,他原是个写曲儿的,是府里头的人。这不,府里头的三姑娘前儿点了他写一段曲,他倒好,排了场讲龙阳之好的!三姑娘没品出什么,身边那精明的霞姑姑琢磨着不对,于是同县官大人一说,县官大人当下便捉了他,一瞧——果然不错!那满屋子尽是些腌臜东西,我舍不得我这双耳并眼,自是连听都不会去听一耳的!”
有个微弱的声音:“……阿娘,你都没有听,如何知道这是腌臜东西?”原来是那红衣妇人家的小女儿。
那红衣服的女人声音愈发尖锐了,“你个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县官大人说了是腌臜自然便是腌臜!去去去一边去,别当着我等做工!”
少年越走越远,那女人的猿啼也逐渐小了下去,他冷哼一声:谁不知道那县官几年前丧妻,而今垂涎三姑娘美色已久,恨不能娶她作续弦呢?
他慢了两步,便要挨得一鞭子,偶尔地面不平,还要再摔个跟头。于是三拖四拖,总算到了衙门。
那县官坐在堂前,斥他无耻,污了三姑娘的眼。
少年字字冰冷,“我写的是曲。”
县官舌尖一转,“那便是污了三姑娘的耳!”
衙内摆了一张木几,叫少年写下他的罪名。
少年依然低垂着脑袋,想也不想拿起笔便洋洋洒洒在宣纸上写。半晌,搁笔。
那县官一瞧,好哇,竟是一段戏文说情,续了他未在府中写完的曲儿。那曲儿原是唱一个男细作伪作风尘人,佯装战俘被那敌军掳了去,却不想敌军的将军同他暗生情愫,成了一段孽缘。你听那曲:“原道是满怀温香,未想是傲雪凌霜,离人无情思量,倒成了萦损柔肠……”
于是那县官气不打一出来,几下撕碎了纸。那衙内会意,刷刷地抽着鞭子,那麻绳裹着一层风,好似并着雪便挥过来了。少年本已挨了好几下打,如今背上血肉模糊,只得大口大口的抽气,却不肯弯下脊梁,连吭都不吭一声。
那县官狠狠地问他:“你知不知罪!”
少年仍是淡淡言道,“草民愚昧,不知何罪。草民只知,提笔挥墨,落笔成文。”
县官咬了咬牙,冷笑一声,“好啊。”他命人重新布了木几,却没有笔墨,只有一张宣纸,“你不是爱写么?给本官写!”
少年仍然垂着头,他从来没有把头抬起来过。他咬破了指尖,因体力不支手指微颤,白的发紫的嘴唇上竟也染上一点,好似唇咬初阳般明媚。指尖落在宣纸上的仍是一个“原”字,红艳艳的,晃眼得很,便要开始写曲儿。
县官气不打一处来,哗啦一声又撕掉了他那染着鲜血的宣纸:“尔等败类刁民,敢与本官对着干!”
“草民不知何处得罪大人了。草民只知,纸笔置于几上,是用来写字的。”
于是县官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给本官打断他的手!”
纵使这样,少年也不愿意抬头正视县官一眼。他忽然纵声唱着他写的曲儿。
少年的声音带着一点嘶哑,却出乎意料的适合他谱的曲儿,字字句句在舌尖一转,吐出千回百转的柔肠,直击肺腑的悠长。
县官暴怒:“给本官割掉他的舌头!”
少年嘲讽的一笑:“大人,舌头是用来说话的。”
啪,一块软趴趴的红肉落地。
少年再也发不出声了。
少年抬头了。
他的眼睛极其澄澈,并没有因受到鞭刑变得浑浊。
一如既往,明明如昔。
-
写于文后。
其实就是写点自己想写的东西。前几天微博销号前惊奇发现舆论风向一片到。我们被打成了gd、xj、hw写手,而施暴者变成了受害者,还要去折我们手中的笔、断我们的手、折我们的舌。
那又如何呢?
笔没了,大不了以血为墨。
手折了,大不了口述代之。
就算真将我们所有的退路都断尽了,那我们也仍怀着一颗赤子之心。
创作形式那么多,我们不该放弃的。
我们从未走出过这一方囹圄,一如我们从未放弃去挣脱枷锁。
因为遇见你改编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