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你听了,没有决断,他会不会更加伤心?可如果你听了,按照天理伦常去尽你的责任,却非出自于真心,他会不会受伤?嗯?”唐青枫揪着君远棹的衣领,第一次语气平淡地说着话,“你再出什么事……没人会救你了。”
君远棹想起自己稀疏平常的武功,出门解决一些臭鱼烂虾是不成问题了,但哪个有名望的大侠他都难以匹敌,就这样的实力,的确没资格知道其他的事情。
当一个人的思想与实力不符时,一般都会生出许多的烦恼。
谁都不例外。
君远棹低下头应道:“我知道了。”
这些人无论哪个,都不该是他能触及的,他现在的实力除了为他们拖后腿,什么都做不了。
相伴一生?以拖油瓶需要人照顾的身份相伴一生?别开玩笑了。
他注视着苏小白和唐青枫离开,最后也跟着站起来,他没什么好待着的,现在应该打听打听昨夜的情况,然后离开江南,给师兄修书一封,最后回到巴蜀唐门。
他要变强,他必须足够强大。
君远棹站起身,看着自己一身的移花宫衣袍,不禁露出一点苦笑。上身虽然只有一件外袍,但也足够熨帖。
他拉开自己的衣领,将鼻尖置于领口处浅嗅,是那种淡淡的花草清香,有一点清甜的香气。君远棹眼眶有些烫,又想起了衣服的主人,轻而易举地就被牵动情绪。
当他从房间出去时,看到一身熟悉的青衣。
两人遥望相对,君远棹笑着示意,唐青团招了招手。
“团子。”绕了半圈,君远棹来到唐青团的身边,“喊我来做什么?”
“仔细看看你,不做什么。”唐青团以扇掩面,上下打量着君远棹,含笑问道,“移花宫服?”
君远棹神色一滞,垂下眼去,应了一声。
团子这样的人也很聪明,他应该多少也能看出来一些,而且这种事也没办法解释,他自己尚且都没搞清楚。就在君远棹以为唐青团会究根问底,或者再好奇问两三句时,唐青团却主动避开了这个话题。
他浅叹着问道:“可有遇到什么危险?”
“我被人下了药,但我不清楚下药者是谁,也不清楚是什么药。”君远棹坦白。
“过来。”唐青团合拢扇面,收在腰间。
君远棹迈过一步,站在唐青团的身前,现下他们两人之间仅有不到半步的距离。唐青团伸手握住君远棹的手腕,半眯起眸子,眼瞳幽深。
近距离看到这样一双眼,他突然觉得有些恍惚,又是似曾相识。
“呵,赤发帮的‘春’,下九流的东西。”
也不知道唐青团骂的是药还是人,不过君远棹仍有些好奇,不由发问:“团子,你怎么知道?”
唐青团垂眸,手甲抵在君远棹的腹部,反问道:“这里是不是很热?”没等他回答,唐青团又说:“这种药无法以内力化解,是七种‘无可解’之一,非普通的催情香,越是以内力压制,它的药性只会越强。”
君远棹抿唇:“可我初下江南,没有仇家,又是谁要害我?”
唐青团收回手,像是称赞:“可你是唐盟主亲近之人,是唐门大弟子最疼爱的师弟,更结识了莞儿公主……若是见到沈龙首,说不定也会对你青睐。你说,像你这样出色又稚嫩的少侠,他们不动你,动谁?”
君远棹被唐青团几句话点醒,的确是他太过于天真,一入江湖,就并非是门派中的小打小闹,太过自信或是太没有警惕心,都很容易送命。
他沉下心深思,猜测道:“是青龙会,还是血衣楼?”
唐青团点头,一幅孺子可教也的模样,声音掺杂着几分看戏的期待。他笑着反问:“为何不是辽人?”
君远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一时觉得酸胀,他从来没考虑过这些江湖争斗和武林纷争,他最擅长的是观察人心,是细枝末节。这种宏大的心机布局,他听着就很头痛。
唐青团看出君远棹的抵触,因而也不勉强,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抬起下巴道:“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是好事还是坏事?”君远棹叹了口气。
他实在不想接受坏事了,最近这两日已经够坏了。
“不巧,是一件坏事。”唐青团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甲,话音不疾不徐,“对于你来说,也许算是件好事。”
“你……”
“等等!”
君远棹出声打断了唐青团,他抢前问道:“你知道我结识莞儿,那她现在安全吗?”
唐青团点点头:“自然安全,她比你幸运得多,忠孝王暗中保护,她又怎可能当真出事?”
听唐青团这样讲来,那就是莞儿也出事了,不过又被沈龙首沈孤鸿解决,现在是不需要他来担心或是愧疚的。
“那就好。”君远棹松了一口气,接着感慨道,“大概我也很幸运。”
“那我便说了。”唐青团继续开口。
君远棹屏息静听。
“昨夜这里,死了一个女人。”唐青团徐徐道。
“跟我有关?”君远棹心下不解,他实在想不通唐青团为何要同他讲这件事,每天这世上本就有无数的人生,无数的人死,如果单单是死了一位普通女子,不足为奇。
“是要送到你床上的女人,昨天本该是她同你欢好。”唐青团说得坦然而露骨,似乎不觉得有哪里不妥。
“你怎么知道?”
“先前还不确定,但见你身上被下了‘春’,我才确定的。”
君远棹不再提问,他略微转动眼眸,蹙眉问道:“莫非她身上也有同样的药?”
“是,可她不是下药之人。”
君远棹心思透亮地接道:“她身上没药,药已被她服下,她又不可能为自己下这种狠药,所以——”
“所以她只是受害者其一。”唐青团在榻上坐下,随意地向后靠躺着。
“团子,你为什么要同我说这些?”君远棹不解,在他面前装得懵懂一些,单纯一些,不是更好能接近他吗?
唐青团笑了笑,他身上为数不多的冷意皆散去,就仿佛他们两个当真是至交,是挚友。他摊手无奈道:“我跟某人约了来年一起去看桃花,不想他死得太快。”
这个某人莫非也是他?君远棹深深吸了口气,可他对于唐青团也是全然没有印象的,他搜遍了记忆都寻不到这样的一个人,又是在何时同他有过这样的一个约定?
君远棹掐了掐眉心,告诉自己暂且不去想感情上的事,认真地捋着他所知道的信息。
一,他师兄让他去给唐盟主和沈龙首送信;二,叶开拜托他给赵莞儿带话,让两人在江湖中互相关照;三,他偶遇唐门青字辈师兄唐青团,这位师兄对他颇为了解,但很神秘;四,莞儿身边的侍女给他下药;五,不知道谁家的姑娘跟着遭殃,死了。
送信是他自己的事情,由他来解决,结识莞儿是当真凑巧,而且他愿意相信赵莞儿的人品。剩下要解决的事,就是唐青团和他给出的信息,到底有多少是可信的,有多少是不可信的,且团子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君远棹不敢表露出怀疑,也不愿自己思考太久惹人生疑,便就当前的事问道:“团子,这位姑娘有什么身份?”
有什么样的身份,值得暗中的人对她下手,莫非比他还重要?
唐青团眸中终于流露出颇为可惜的神情,话中也确是如此:“神威堡韩可可,被韩学信捡回来的姑娘,既当妹妹又当闺女养着的宝贝。”
君远棹终于吸了一口凉气。
唐门和神威素来有联姻这层关系,门中弟子有时亲密得形似一家,如果昨夜事成,他和韩可可之间至少要死一个,如果事不成,那也简单……两家总归是要心存芥蒂的。
唐青团此时还笑得出来:“可纵使他们算天算地,算无遗漏,还是漏算了一件事——人的感情。”
一阵酥麻的感觉从君远棹胸口蔓向四肢,嗅着自己周身环绕的淡淡花香,他正在思念着一个人。
唐青团继续道:“他们算不出有人对你一往情深,即使你中了那种‘毒药’,仍愿以身饲虎,做你的解药。”
君远棹笑了一下,从眼睛里泄露出些许温柔。
“我回答了你这么多问题,你是不是也应该解答我的好奇?”唐青团稍微歪着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君远棹。
君远棹心中暗道不好,面上却对唐青团翻个白眼,有些不满道:“团子,不是吧……我其实一点都不想听这些的,你不明白?”
唐青团耸了耸肩:“可你一定明白我想听什么。”
“我不明白。”君远棹毫无表情。
“服制这样复杂考究的,就算是移花宫弟子,也不会是普通弟子。跟我说说吧,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君远棹心脏开始跃动起来,不知是因何而紧张,是因为唐青团问话而紧张呢,还是因为团子问话的这个人?
他斟酌道:“他很温柔。”
可温柔是个很随意的词,放在很多人身上都会合适的。
于是君远棹又道:“他一定是我见过的最温和的人,无论我日后见过多少。”
唐青团的视线停留在他身上,心思却显然不在他身上。他若有所思地赞同:“可你是个记性很差的人,从前的很多事都记不得了。”
君远棹突然清醒,唐青枫和苏小白分明是跟他前脚后脚,如果唐青团一直在房间外的话,又怎会不知道这位移花弟子是谁?
他向前迈近两步,不满道:“好啊团子,你又在消遣我?”
唐青团见已被识破,也不打算再装,只好笑道:“我该恭喜你,你跟苏总管很合适。”
君远棹绷了半天,哪怕是面对唐青枫都未曾放松的神经突突地跳着,他只觉得有些累,很累,太累了。于是他靠坐在唐青团的身边,轻声哀叹:“如果我有一天失忆了,把所有的过往都忘记了,那我一定是想要重新开始的,过去的记忆是沉重的负担……我喜欢轻装上阵。”
“这样很好,你既有选择,为什么要这般纠结?”
君远棹笑了一下:“我没办法辜负那一双眼睛。”
唐青团是个很好的听众,他知道什么时候该提问,让人说下去,也知道什么时候该屏息凝神,只管静静地听着。
“他应该见过很多肮脏不堪吧?可他那双眼睛,不掺杂质,清澈见底,眼底温暖。”
唐青团突然笑出声:“你以后一定是位英雄。”
君远棹挑眉不解。
唐青团以肩膀撞了一下君远棹的肩膀,又道:“英雄难过美人关。”
君远棹懒得同他扯这些,只是问道:“团子,有没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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