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临近上日,翌日当晚,宫廷置办丰盛宴席,各王侯皆入殿落座,我亦如此。
“子建,到这儿来!”
子桓脸上挂着蓬勃的笑意,他朝我招手,唤我去他左身侧的位置,而那个位置,恰好是属于甄夫人的。
天子发话,连鸟虫也不免得一时噤声。
子桓的要求令众人皆面露讶异之色,他右身侧的郭照更是瞪大了双眸,精巧的小脸隐藏着常人无法窥探的鄙夷。
此时一向处之泰然的我,凝视着那空空如也的锦垫,也不免得愣了一瞬。
见我犹豫不决,子桓亲自下台,抓着我的手一步步跨上座:“夫人她受了风寒,不便露面,你是孤的弟弟,是孤最爱最亲近的人,比任何人都适合坐在这,孤不想这个位置空着,落寞着。”
说着,我的身前便斟满了一杯美酒。
妙曼的乐曲随夜风而渐起,场地上倩影翩翩、错乱有序,一双双妩媚勾人的眼睛每每转到我这里来,都留下摄魂心魄的神韵。我眉眼低垂,静静厮磨着酒杯边缘的湿润,舒雅的坐姿同身旁人帝王的霸气风范形成鲜明对比。
再抬眸时,司马懿的目光正有意无意地瞥着我。
亦或是子桓。
我放下酒杯,大着胆子和他对上了眼,哪怕我眸中的清澈会被他那浑浊而不见底的神色冲撞得七零八落,哪怕他的名号响彻大江南北,有着翻天覆地、更迭王朝的本事,哪怕他是子桓的党羽。
但我从未怕过他,也从未钦佩过他。
很快我便移开了视线。
他这般老谋深算、城府深沉的人物,连父亲都无法参透,我又岂能看得穿。只是野心这种由内而发的东西,是掩藏不住的。
……
宾客散去,我于园内漫步赏着夜景,身后拖着一道高大修长的影子,一刻不离地跟随着我的脚步。
我微微蹙眉,忍不住回头:“多大了,还玩踩影子的把戏?”
“人长大又不会淡化记忆,何况这种把戏,你小时候不是最爱玩吗?每天午时不睡觉、非缠着孤玩的是谁?”
我叹了口气:“那都多远的事了。”
“再远孤都记着呢。”
子桓忽然握住我的手腕,朝自己的眉心摸去:“还有这块儿疤痕,是你儿时学骑马,不慎从马背跌落,孤为了救你,被马蹄子生生蹭下一块儿皮来。当时的疼,孤也还记着。”
指腹缓缓磨砺过他眉心触感粗糙的皮肤,我心底突然滋生起浓烈的愧疚,便凝重道:“对不起。”
我这半辈子我之所以能如此安然无恙地过活到现在,甚至没有受过一丁点的皮肉之苦,全是因兄长细致入微的庇佑,他自己却经历过不少的伤痛和连累,可就算这样,父亲的惜爱还是一丝不差地落在了我身上,给兄长的永远只有数不清的责任与责罚。
子桓最听不得我说那三个字。
他脸色拉了下来:“我同你还有对不对得起一说?”
“有。”我眉目坚定,“即便是兄弟,也不得有任何亏欠。”
他佯怒着扯了扯我嘴边的脸皮,道:“孤不许你这么说。”
我却愈发地认真:“子桓兄,我就算有天一贫如洗,也不想欠你什么。”
子桓眼神发怔,指腹摩挲着我的嘴唇:“你已经欠我太多了。”
“……”
可子桓欠我数十条人命。
我找不出天底下有几对兄弟的感情能像我们这般盘根错节、矛盾相向。我们在互相残杀的同时,又难舍难分,谁也放心不下彼此。
就像双星系统,在宇天中温情陪伴,互相围绕,可又时常彼此伤害,可谓“相爱相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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