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荒木遮蔽了天穹,大雪已是下过一日一夜,此刻数道乳白积云的缝隙中,露出一抹朝光,透过林间罅隙,打在狂奔的少年。
附近了无官道,绵延数百里的荒木林,寂静的如死地,偶有几声鬼山南部特有的雪燕飞掠。
少年只披了件黑袍,上头隐隐可见一行小字,陈渊。
风雪掠过,卷起黑袍下一道纨素白衫,身后满是浅深不一没入雪地的脚印,大口呼出的白烟消散在茫茫山林。
脚下一块积雪的突然崩塌,令他原本的平衡向前倾斜,本能间护住额头,栽倒而下。
较厚的雪地令他只是轻微磕碰,一个翻身,继续向前狂奔,像是奋力逃跑的兽崽,想躲开身后不断逼近的猎人。
身后一道血影诡谲的依附于一道荒木,渐渐显现,那是一道被暗灰面具遮盖的面容,眉心数道狰狞的血迹,如同盛放的死亡。
老练的猎手在一一排除危险的因素后,悄然地攀上制高点,发动毁灭的一击。
短暂的积蓄,随即而来的锒铛一声,骤然间,一道银白色的飞剑自其身后剑匣刺出,有如一道闪电,或是更甚,掠过的空气仿佛爆出震响,划出一道诡谲的剑迹,如山磅礴的灵力,直掠那道年轻的身形。
天地仿若停滞,全然凝于那一道银白的一击,注定贯穿陈渊的一剑,未作过多迟疑。
陡然,他诡谲的扭动身形,猛地栽倒在地,雪地被砸出一道半尺深坑,由于飞剑轨迹过直,没能迅速反应,刺了个空。
陈渊屈过双臂,迅速挺直,借力迅速站起,在锁定那血影坐标后,取过身后一道暗黄杨木旧弓,取下的瞬间,一道箭矢已是握于另一只略显稚嫩的掌心,袍随寒风鼓起,他挺直了身躯,浑身每一处肌群,都猛地凸起,于皮下翻滚间,迸发出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巨大力量。
弓很老,少年很小。
箭被射出,有如一阵飓风掠过,割裂开空气,铁质的箭头闪着诡异的光。
取箭,搭弦,松手。
嗤得三声,接连的三只箭矢,骤然射出,紧随最初那支箭矢其后。
逼近的箭矢令面具下闪过戏谑,提起左臂,五指划出诡异的弧度,隐有暗红辉光闪过,四支箭矢如同短线的风筝,被截停半空。
可再度望去,陈渊已然消失,于其眼前只有一道被其身形压出的雪坑。
“有点意思。”面具下,一道较为阴柔的声音道,似是女人。
陈渊选取的角度正对那道血影,因而当其做出任何一种陈渊所知的防御手段,都会有一瞬丧失对于他的视野,而这一瞬,则是他唯一的机会。
因为他知道这些人,在世间有一种称呼,修士。
数百道纤细的暗红丝线,自那灰袍,蔓延而开,瞬息间,已然延伸数百里,如一道交错纵横的网,丝缕辉光自丝线上散开,渗入数尺深的雪,却无任何痕迹。
一道寒芒骤然自其上方闪过,随即狠狠刺向其首,无任何花哨的灵力,只有最纯粹的力量。
可那柄短刀没再刺向前丝毫,因为有一只手握住了它。
炽热的血液自刀尖淌下,冒着白烟,那是猎人的血,被一只幼崽所伤。
墨绿色的毒顺着血液一同滴落灰袍,没有如陈渊预想那般渗透这修士体内。
少年眼里有些诧异,面具下的眼眸亦是如此。
只是飞剑已再度刺来,如山的灵力席卷了其身后狭小的一片空间,狠狠压来,这是必杀的一击。
一道血瀑喷涌在他身前,巨大的力道令其狠狠向前栽倒,坠下了这颗硕大的荒木,落入厚雪,帽兜被风吹拂向后,露出他略显苍白的清秀面庞,单薄的手耗尽一切气力,挪动到胸前,握住了一道温润如玉之物。
他低喃一声,微弱至极,像是抱歉。
那是一道黑珠,此刻自心房喷涌而出的血液,浸染而上,像是吸噬般,淌入了那颗无开口的浑圆珠子,此刻沾丝缕血液的暗灰,涌动无尽的寒意以及透骨的悲凄。
瞬息间,陈渊的意识彻底的消散,瞳孔渐渐的涣散开,像是稀释在水的暮色。
只有身前一道翩然落下的暗灰身影,他阖上眼眸,隐有一行清泪。
阖眸一瞬,他起了身,空洞的身前,露骨空荡的腥红胸前,能见其身后,数百颗蓬勃生长的荒木,骤然间,被撕裂开的组织疯狂的生长,血不止淌下,却又像是排放残渣。
瞬息之间,血影飞刺向前,他不愿给这古怪的少年一丝一毫的机会,银白剑身映衬出已然愈合的白皙胸前,一道黑珠随风拂动,透出诡谲的光。
像是成另一个人,他缓缓睁眼,奥义的金瞳迸射出圣光,其中大道流转,生生不息,仿若这天地的王者,提手隔空一握,蓝白的源光自虚空淌下,发出滋滋的爆响,骤然间,一道极致的雷电爆射而出,突刺蔓延而开,数十里内,万条纵横的蓝白线条,散发出寂灭的雷电,猎杀范围内的生命。
他微微蹙眉,指尖若有若无的细线向内握拳收拢。
数万线条骤然间缩回,滋滋的雷电身间,数万颗荒木骤然倒下,只有一道散着焦糊的平滑切面,无过多言语,对准飞身而来的血影,狠狠勒下。
电光下隐有暗紫血液流出,随即蒸发,步步收拢下,隐隐可见一道被巨大力道压缩翻转的身形,一步步被蚕食,又复原为一道拳头大小的源光,隐于虚空。
不过瞬息之间。
那人侧首望向身侧的倒下的数万荒木,远方的延绵的群山斜斜勾勒出乳白色乌云密布的天穹,雪燕掠过头顶,划出单一的弧线,风声抚动其发梢,惊扰了袖袍。
“能回来...真好。”他微微笑道,信步向前,深一脚浅一脚地没入厚雪。
另一方空间。
陈渊睁开眼,已然不是原先的地界,天穹是白铁色,顺着极寒的飓风,数百道血色流光撕扯开天空密布的大片大片的积云,疾速延伸向世界的尽头。
随着积云被撕扯开,无垠的白铁天空露出空洞的数道缺口,透过其中,像是看到熊熊燃烧的无名业火。
可占据他眼中绝大部分视野的是一道暗灰的巨日,暗灰色丝线自其上散发,诡谲而优雅地四向散发,与血色流光交织,像是一道弥天的网。
骤然间,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拉扯一般,数道丝线流光猛地向上逼近,愈发贴合白铁般的天空,而后,数道缺口被竖封而上,业火燃烧的残影渐渐被遮掩。
远方,纯黑的巨峰,如同由数百道线条勾勒而出,如剑尖的峰顶,巨峰如剑尖直指巨日,或是那巨日如海般压向巨峰,暗灰丝线无尽的蔓延而出,包裹向挑衅其威严的巨峰,而后紧紧勒下,有如盔甲的灰黑外壳轰然化作齑粉,带着寂灭的气息,被飓风吹向远方。
暗灰丝线悄然缩回,那山峰化作雪般的乳白色,雪峰矗立天地间,像是道支柱,更像是王座。
他的身形迅速移动,飓风拂过他的鬓角,青丝飞扬,停息之时,他已位于雪峰峰顶。
暗灰的巨日归位其身后,化作一道极为小巧的灰色神环,不止转动,血色的流光环绕其周身,少年无意识间,抓向身前虚空,一道白铁剑刃被握于手中,睥睨天下,俯瞰众生。
陈渊的眼瞳渐渐镀上金色,矩形阵列于其中流转,永不停息。
山下有千千万万个小人高呼,他们的声音响彻四野。
他听清了那些欢呼,名作,王。
一道暗灰色巨龙扬开挂满枯骨的森森双翼,有骨骼相互摩擦发出的共振声席卷天地,庞大的灰黑身躯遮盖住了远方的白铁天穹,散发森然的威严,它俯冲而来,竖直的双翼割裂开空气,肌群在冰冷的鳞片下滚动,空气被撕扯开来,发出爆裂的响声,陈渊望着他,只觉着亲切,伸手抚摸。
巨龙盘据其身旁,像是守护,它仰首长啸,应小人的欢呼,迅速绵延而开,顺着飓风,流向远方无尽的辽阔天空,而后主动贴上其掌心,他能察觉森森鳞甲逐一扣合之下流动的无尽忠诚。
他并不陌生,像千百年来皆是如此。
极远极远的某处,无尽弥漫开的黑暗掩盖着血红的千块嶙峋巨石,巨龙缓缓睁眼,其间满是尊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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