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殇篡位,魔主被弑,二鬼反目。
鬼山中部,葬雪原。
一袭白衣,染着丝血迹,缓步于雪原之上,其面孔极为白皙,双目中流露着疯狂的鲜红,如同一只末路的野兽。
雪茫茫,无边无际。
一柄血色飞剑,笔直的刺入其身前雪地,瞬息之间,一红锦衣男子立于其身前,手持剑柄,剑尖指向其命门,向前一厘,便是死。
“白鬼,主人已故,何必这般,刀剑相向呢。”红衣男子道。
白鬼抬头望去,目如刀锋,割人心神。
“真是倔脾气。”红衣男子淡淡道,骤然间,飞剑已出,刺向其眉心。
白影刹那间瞬移至其身后,左手握拳,一记攻向其背后。
一道红影飞射而出,飞剑划出数十丈的沟壑,他微诧道,“竟然学会了’幻影’,那就都别藏着了!”
“血魔降世!”红衣男子嘶吼道,随手抹去嘴角血液,丢弃飞剑,一股近乎实质的杀意,弥漫了周围近千丈,血红色,自天际流淌而下,浇筑于其身,他的背后,逐渐形成了一道血影,猛的将他包裹在内,似一蛹虫,包裹着一只血色的魔鬼!
一对布满鳞片的翅羽,率先刺破血色薄膜,舒展而开,随即,是其包裹着一层层血红鳞甲身体,最后,显现出了他那双流露着近乎疯狂的战意的赤红眼瞳!
血魔,无愧于此。
与此同时,白鬼缭绕着雷电的拳头,已然轰向血魔,瞬息间,炸裂开来,掀起数道雷光,以两人为中心点,形成方圆千丈的雷场,密集的雷电声,响彻云霄,“雷暴!”
血影的左手,稳当的捏住了那道带满电光的拳头,抬头,露出一丝狞笑,右手瞬间轰向白鬼头部,直取要害,白鬼另一只手死死捏住了那只轰向其头部的手,鲜红的双眸闪过疯狂,嘶吼道,“数百年的争斗,未分胜负,你我既已陌路,今天,做个了结!”
强大的灵力波动从二人体内喷涌而出,将两人震开数百丈,两道身影如鬼魅般飞速冲锋向对方,电光火石间,他们已交手数次。
这是最强者的对决,这是巅峰上的赛场,这场战斗,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
太元三十一年。
鬼山南部接壤中州处,来了入冬后第一场雪,凛冽的寒风切割开空气,抖落下荒木的枝梢的几片积雪。
大片大片的厚重铅云裹住了天穹,雪粒斜斜坠下,像是道道利刃,撕开了伫立地面的那个男人,数十道剑痕割裂开他破旧的蓝灰棉衣,棉絮随雪花飘飞。
一道身影傲然矗立其身前,手中灰黑剑刃竖立身侧,剑尖没入雪中,血色的面具下,是极其平静的眼眸,灵力凝聚间,仿若有数道锁链,一一自那剑身脱落,灰黑的剑身散发出死一般的气息。
“陈风,跟我走。”那人道,手中剑刃拔地而起,剑锋直指陈风,森然剑意笼罩其上,灵力吞吐,血光映散。
“若是不呢?”他披散开来的长发随风舞动,眉眼间流露出无尽的决然。
“你没得选。”陡然间,那提剑身影消失不见。
天地间似乎只有了陈风一人,他平静地取下了身后的那柄剑,像是取过一个烧饼那般随意,满是锈迹的剑鞘,锒铛一声,落在了雪中,只有了一柄泛着银白色的剑,划开了虚空,横斩向身侧的数粒雪。
嗤的一声,鲜血自虚空中淌下,瞬时间,一道身影被击出数尺远,那人神色中有些惊诧。
“修为虽然有些落了,但应付你,够了。”陈风淡淡道,侧身间,他的眼眸间闪过缕缕青丝,浑身散出令人畏惧的杀气,蓝灰色棉衣被震成了数万齑粉,露出件纨素的天蚕衣。
灵力仿佛自发地汇拢向他,像是臣子拜见君王。
森然的剑意自其身上散发,原本为涓涓细流汇向其的灵力,骤然化作江海,一道透明的灵力屏障,如同一道数丈的镜面,立于其身前,正对那灰袍身影,便是映衬出了天地景色,上万朵凝霜,数百颗荒木,几片南飞雁群,以及那正中一道伫立着的灰袍身影。
骤然间,那镜面之上,凝霜悬于半空,荒木停下了生长,雁群不再振翅,一切定格在了一瞬间,那么栩栩如生,有如世上最精妙的画作,却又是黯然无神,有如被死神吞噬了生命。
那人眼中闪过一丝迷惘,隐隐有鲜血自其面具下滑落。
一道飞剑破空而来,卷起一众枯叶积雪,速度有如风雷之势,直取其命门。
与此同时,那人眼中恢复了起初如水平静,戛然侧过身,飞剑诡谲地转向,紧随其后,那灰黑剑身已是于那飞剑上方,狠狠劈下。
那镜面之中隐有龙鸣之声,足有数丈的一只利爪,探了出来,暗灰鳞片如刀刃,逐一扣紧,带着闪电,其下流淌着仿若神魔的极寒血液,散发出厚重的威压,灵力似乎于此阻隔,停滞而下,缭绕其周,有如冥界的杀神,踏上了凡间。
数道裂痕骤然间于镜面上蔓延,似乎有些恼怒般,那利爪骤然间提起,狠狠拍向那灰袍男子。
一道纨素身影骤然出现于其身后,手中握着柄银白飞剑,灵力聚散间,森然剑意弥漫而开,附着其上,闪着瘆人的青光。
前后夹击间,男子双手自然垂落身侧,伴随一阵低喃,有如上古时代的低沉咒语自其唇齿间念出,数百道暗红色丝缕自虚空中出现,裹住那灰袍人,随着龙爪微微地停滞,轰然拍下,地表裂痕如蛛网,蔓延开数十里,镜面数十道裂痕又长了几分。
陈风淡青色的瞳孔闪过一丝惊诧,一剑刺向身后,只是刺了个空。
陡然间,他心头一紧,身体以似乎不可能的角度侧转而去,一把带着血光的灰黑剑身出现在了他先前所在的位置,那人也刺了个空。
电光火石间,二人迅猛如风雷,各落一剑,平分秋色,胜负未分。
那庞大利爪拖动,风雷之势间,灵力威压震荡而开,地面多出数道裂痕。
灰黑剑身抽动瞬间,灰袍人微微诧异,那剑刃竟是直接被那龙爪包裹下,随即一道飞剑直直刺向其命门,他身子微侧,此次那银白的闪电没有给予他喘息的空隙,竟是于他之前便骤然刺向他此时的位置!
血色的花悄然间攀上了他的胸口。
正于其呆滞的瞬间,那利爪骤然间对准其所在位置,狠狠拍下。
本该如期而来的血花像是被掉包,只有一地的血辉。
那面镜子像是遭受重击,破裂开来,一地碎片。
陈风脸色略微苍白,望向四周,微微泛青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惊恐,像是一名能闻风动的猎人,面对空荡的山谷,眼前的猛虎骤然消失不见,身后有些泛凉。
左侧出现了道血影,紧随其后,右侧也闪过抹血光,接着是前后二处,最终一道血剑平静地悬于其上方。
猎人成了猛虎的猎物,它正低曲身子,眼中闪过猩红,全身肌肉紧绷,随时扑食向前,拧断猎人的咽喉。
“五剑绝杀。”一道飘渺的血影自虚空探步而出,口中微道。
“你是血影的宗主。”陈风平静道,眼眸中闪过一丝不甘。
输给一位飞升境界极其擅长隐匿的修者,他这个跌下飞升的自然没话说。
不甘什么呢?他自己也不太清楚。
是没有见到那位青山鬼王解释魔域鬼士的惨败,又或是未曾再度回到那个蛮不讲理的魔女身边伴她一生,还是没有触及天际之上那虚无缥缈的仙界。
只叹岁月不堪数,故人不如初。
一只雄鹰自远处千丈的山巅,伸展翅羽,优雅的向下滑翔,如同预兆了他陨落。
他静静阖上了眼。
那面具下的眼眸闪过些许同情,挪步向前,身子前倾,对准其颈后,肘击而下,五道血影顺次飞至其身前,凝成道灰黑剑身,被其一手握住,数道灵力枷锁再度禁锢上。
指尖微动间,唇齿间数道低沉咒语缭绕,随即点上陈风数道血脉。
他侧身而下,背起陈云,血影缭绕间,二人消失不见,余下一地血辉。
雄鹰滑翔而下,只是有道枯枝将其遮挡而下,困于道宽大荒木间,不再见天日。
飞雪飘落间,已是薄暮,如血的残阳,沉下山巅。
............
上玄天穹,此刻暮夜时分,自上方的暗青,间着流丝般的橙红扭曲光线,系着大半没入山林的巨日,随其缓慢而威严的下坠,线条无规则地扭动,数百万丝缕四向勾勒,于被深灰穹顶分割开的有限空间,绘出有如末世的绝美画卷。
陡然间,数百道丝缕间,诡谲地破开道口子,像把刀刃,划开了道缝隙,只建其中深邃,有如死神镰刃,深邃黑暗,庞大而恐怖的死亡气息自这狭小空隙涌入,像是连着一方死界,冤魂百万,尸骨无埋。
这方世界短短瞬息间便是艰难地挤入数万道死气,所过之处,万物枯萎,无一活物,收割一切。
霎时间,数百万道结界威压自虚空中涌现,金色圣辉自天穹四方破开,狠狠镇压而下。
那天之缝隙间仿佛传来无尽怪异之声,数万道回音交织,有人痛哭,有人狂笑,时而低敛深沉,时而怒吼狂妄,像是万军之战,更像哀鸿遍野。
下方地面的沟壑交错间,数道蚂蚁群落左右往返,触角相交,以此决定他们最终前往的方向,是得到丰硕的食物,还是在途中意外的死亡。它们抬不起头,也望不见天穹瞬时间的巨变,因而无所畏惧,径直越向巨日陷落而下的方向。
一道身影伫立于蚁群后方,僵直于原地,久久未语,只是墨色的瞳孔呆滞般地望向先前被撕开的天穹之处,仿佛连呼吸也一并忘却。
直到日光最后那丝缕线条带着深深地遗憾扭曲坠落下,夜色吞噬了整片的天空,有如冥王的眼瞳,满是深邃的黑暗。
他满嘴的胡茬才微微颤动,低喃道:“天要塌了吗?”
这是鬼山,大陆最北端,也是世上鬼事最多的地方。
他抬起脚,跨向前方,随着根枯木碎裂声音,蚁群那几只头领被他一脚碾死了,随之而来的是蚁群的慌乱。
可是这情况并未出现太久,因为一只新生的领袖出现,它比原先的头领更加令人信服。
正如这仿若要沦为永夜的天穹,也不会真正的沦为永夜,因为总有人坚守光明。
那人再度提步向前,枯木又碾断了几根,发出脆响,碎了几朵方才凝上的霜花。
他哆嗦一阵,黑色布袄抖落下方才落上的枯叶,布袄料子中等,像是中州的平州棉,掺了些杂棉的底子,针眼粗糙,很平常的的下等人装扮。
他伸手去取下腰间的破灯,另一只手娴熟地抓起一块裹得很密地火绒,撕开在嘴边吹上几口,火光溅射些许,将灯芯凑上前,中食二指揉搓,火光如星辉,淡淡散发出去,没有如昼,却也有四散开来的低辉。
光辉所至最远端,是数道竖木结扎围成的屋子,并无开窗,只有道正对那人的简陋房门。
那人走进了些,灰黑的荒木板被低辉折射出死一般的颜色,部分光辉自缝隙间透了进去。
他缓步走至木门前,吱呀一声,门被他朝内推开。
接着低辉,勉强看清门内那人背对其,端坐于长椅,双手支于身前木桌,长发整洁着绾于身后,纹有九龙腾飞地黄袍披于其身,一道青布扎于其脑后,阻于其眼前。
四根墨色石柱成口字深刺入地面约莫数十丈,数百道纹路深篆其上,诡谲而坚定地延伸向地下,有如文字,晦涩难懂。
八条暗灰色链条,约莫数尺粗细,链接着那四道石柱,散垂于地面,像是厉鬼的乱发,末端锁着那身披龙袍的人,令其动弹不得。
“殿下?”他试探性说道,始终没有向前一步,另一只手中食二指已是取向腰间一枚裹好的银针,来回捻着。
像是荒原上的猛禽,精准地锁定好猎物,老练而优雅地俯身,全身肌腱紧缩,随时会扑去,一口扯断猎物的咽喉,暗红色鲜血掺杂着毛发淌下。
他不自觉地抿了抿嘴,或许他自己都未曾察觉自己竟然有些害怕。
残烛光辉散照,银针寒芒渐甚。
“何事。”那人终究给出了令他满意的答案。
低辉笼罩下,他身着的黄袍似乎愈发鲜艳,纹有九龙金缕的锦衣似乎活了过来,欲图撕咬向那人,转瞬间,石柱纹路逐一点亮,有如鲜血的暗红,散发出极为恐怖的威压,撵静那九龙。
“该吃药了。”那人松开指尖的银针,简单地越过数道再度暗淡下来的链条,来到他身侧,放下手中旧灯,眼眸间闪过些许怜悯,平静道。
掠过鬼山的清风,溜进门房,扰了袖袍。
锁在木屋的人,侧首,只羡无忧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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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孤独的人的故事,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再寻到少年时无忧无虑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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