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她像个被发现偷玩手机的小孩,无措地急于找出理由回复,忽然看到角都手腕上两道粗黑的横杠,“我在想,地、地怨虞是泷隐村的秘术,吧?”
“所以呢。”
“你以前也是泷隐的忍者……”
说完,新月就觉得自己随口搪塞他的话题找得实在太欠揍——角都成为叛忍的原因不就是被村子迫害了,这不直接雷点蹦迪吗!我是社交鬼才是吧!
“你想问什么?”角都的神色显然阴沉了一下,意外的是却没有发作,只是用下巴指了指芙,“我在杀这小鬼的时候,有没有想起村子?”
“啊,呃,嗯……”
“没有。”他顿了顿,“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人们通过遮掩脸部,让他人难以看清自己的本性。但如果选择了掩饰,就应当学习阿飞,戴上完全包裹住自己的面具——因为只要暴露出小小一部分,人们总能从中捕捉到异样。
就比如角都的话语十分坦然,新月却从他虚恍的绿眸中看出言不由衷。
她的嘴虚张一下,卯足了劲才轻轻问:“泷隐……是什么样的国家?”
如果不是看到新月真诚求知的目光,角都险些以为她在挑衅自己。
“因为,泷隐虽然是小国,可也分到了尾兽……我就想,它以前是不是……”新月想了想措辞,“挺辉煌的?”
角都的视线落在书本上,但心思片刻都没朝字里行间放。少女无意的提问,让他不得不打开尘封的记忆。
当然辉煌过。他在心里说。
可越是想,憎恶与怀念就越是涌出,扰得他心烦。
“你又不去那里生活,怎样都与你无关。”
“不说就不说嘛……”
提问被拒的新月用力抠了抠手臂上地怨虞的缝线,准备将其从愈合的皮肤上扯下。
角都看着她专注的样子,忽然回忆起自己得到地怨虞的那天。
他夺走了高层的心脏,四分五裂的身体将不属于他的器官吞入躯体,铺天盖地的黑线旋即缠绕住他,将裂开的身体缝合。他连夜逃出了泷隐,在和今夜相似的同一片星光下栖息于树上。
初次吞并心脏时的排异反应尤其强烈,让他痛不欲生,那些恶心的高层宛如在他体内复活了一般,灼烈的燥热无时无刻不在瓦解他的意志。
某一瞬间,年轻的泷隐村叛忍后悔了,后悔起习得这让他痛苦不堪的诡异秘术。
他也像如今的新月一样,用腕上有两道黑杠的手,扯着缝起他身体的黑线。只是手法比小姑娘凶残得多,满脑子都是“我不要这禁术了,我想正常地活着”、“好痛苦,让我死吧”。
地怨虞被从手臂上扯下,虽然用查克拉紧急疗伤,但新月依旧痛得直流眼泪。她捏着手里有些软趴趴的黑线,仔细端详这玩意儿的组成。
角都暗嘲着少女行为的徒劳。哪怕作为地怨虞几十年的使用者,角都也只能够身体力行地熟练操控,在理论上对这些黑线了解多少,他也无法说出个一二,何况五十岚新月只见识过几次呢。
角都想起得到地怨虞的那天,自己也是这样把它凑在鼻子前,来回翻动,试图找到些端倪。
‘命运是不可违抗的。’
‘不,我相信命运是可以打破的。’
角都越看她,越觉得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他沉重地叹了口气,层层包裹的话匣大概被晚风吹开了。
“泷隐的天气很温暖……”
准备扯第二根地怨虞的新月抬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目视书本的角都。
对方继续徐徐说着。
“一年四季似乎没有寒冷的时候,冬天也是暖和的。”
《者之书》的设定里,角都的兴趣是阅读古籍。在新月看来,角都本身也是一本古籍。
他没看自己,语气前所未有的平静。就像自己家被束之高阁的那套四库全书,同样高傲得从不正眼看自己,自己也从来不屑于查阅它。可一旦她需要了,还是会厚着脸皮,哪怕踩着小凳,也要去够到书架的顶端。
角都从泷隐的气候讲到地理,从哪条路有什么店、讲到自己小时候在深巷看人斗蛐蛐。最后,他甚至主动攀上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说着和千手柱间的战斗,以及如何盗取的地怨虞。
至始至终,角都的视线都集中在他手中的书上,从未看过新月一眼。他很平静,哪怕讲到被背叛语气也未曾波动,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只是在自言自语着另一个人的故事。
“高层、我的国家……我为之付出,坚定不移相信着的东西,背叛了我。”
“离开村子后,我和其他人组成团队。可惜他们在利益面前,纷纷成了见利忘义的孬种。我于是把他们都杀了。”
角都很会讲故事。逻辑清晰,话语有序。
似乎他此刻不再是厮杀成性的忍者,而成了古希腊街头吟唱《奥德赛》的诗人荷马。漫长的时间跨度,宏大的情节背景,一个个栩栩如生的细节,织成了他宛若一部史诗的过往。[注1]
而他唯一的听客,那个红头发的小姑娘,也配合地从未发出过一丝声音,只是用金色的眼睛看着他。待角都说完,那双金瞳中的万千的情绪已无法用言语表达。
震撼。新月觉得。太过震撼。
她甚至不敢再回味他的话语。她的灵魂已经不足以再承受一次这份撼动心灵的力量。
新月看着脸被火光照得明灭的男人,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幸好角都没看她,省去了她的烦恼。
那一刻,她好像多少有些理解角都了。
当他视为生命、奉献忠心的国家,因为“任务失败”这样莫名其妙的理由判处一个忠义之士死刑时,角都内心的防线大抵也被摧垮了。
人们说,义士唯一的爱人便是他的国。可如果全心全意深爱的国都背叛了他,那么还有什么是能够相信的?
是他人的信口许诺?可高层杀他只需要三言两语。
是强大的实力?可实力只让人畏惧,无法使人相信有实力者。
同伴吗?在角都眼中显然更不可能,那都是些见利忘义的歹人。
她好像明白了角都在发现自己逃跑时的震怒,还有他的偏激、残忍和冷漠。
他的那些行为很讨厌。但新月又觉得那情有可原——至少此刻她这么想。
她想,他大概看清了,在这个虚情假意的世界,对其他人一丝的仁慈,都是对自己的极端残忍。一切都是虚无的。道义、友情、信仰,但凡和人扯上关系的一切,都转瞬即逝,毫无真实可言。
虚无会消耗人的生命,让人不知为何而活。因此,人的存在必须有所追求,有一个让人确信“世界需要我”、“我需要继续活着”的追求。
他反复经历着身边人的来与去,反复经历着信任与背叛,可这些他投诸其上的情感,全部如雪泥鸿爪般,随着时间的流逝不见了踪迹。
活得越久,见识的越多,虚无感就越强。存活了几十年的长者徘徊在虚空,不断寻找着他存在的依据,寻找着不会消逝的、他渴望的“真实”。
终于,角都发现了世界上唯一能让他信任的东西。
金钱。
金钱不像人情,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贬值消失,它也从不背叛任何人。它是民心所向,是扎根人心深处的欲望,是人的肉体连通物质世界的唯一桥梁。
于是,金钱成为了角都确定自己还活着的唯一凭据。
新月在想,自己是不是该上前拍拍他,安慰几句。可她又清楚,角都不需要,也不屑于她去同情。
角都翻了一页手中的书。她觉得对方应该没看进书的内容。回溯完如此漫长又复杂的过去,如果能这么快恢复平静,那情绪的控制力还真是惊人。
可从他屡次朝她冲动出手的举止看来,新月觉得,他理当缺乏这种自控力。角都沉稳的外衣下,应该还流淌着一腔不平的黑血。
新月鬼使神差地起身朝角都走去。角都也抬眼,看着缓缓来到自己面前的少女。
这似乎是几天来,她头一次主动站到角都身边。新月看着芙绑在胳膊上的护额,又看看角都同样的护额上,那多出一杠的叛忍证明。
“你恨过你的国家吗。”
绿色的眼珠回望着她,眉宇间难得没有皱成一个结。只一眼,新月就明白他的意思。
恨过。
“现在呢?”
“没想过去讨个说法吗?”
沉默后,角都长长呼出一口气。他别过了视线,看着一旁的飞段。年轻人无忧无虑地酣睡着,惬意的面容似乎在说“做了个美梦”。
可美梦终不属于被万千黑线禁锢的腐朽之人。
“人活到一定岁数……很多事就想开了。”
这就是命。
角都合眼。
小姑娘趁着他闭目,才敢偷偷在脸上泄出些悲悯。
你不是想开了。
你只是没办法。
新月向他慢慢伸出双手,但当角都睁眼看她时,这个动作又僵在了原地,最后沉默着,她坐回了老地方。
角都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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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荷马,古希腊用七弦竖琴弹唱传说的盲眼吟游诗人。其代表作《奥德赛》《伊利亚特》被称为“荷马史诗”,是西方文化的伟大代表。两部作品最初都用口头传唱的形式流传于世,因此上文才说是“【吟唱】《奥德赛》的诗人荷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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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点碎碎念:
终于!!!写完这部分了!!!tut
新月和角都solo的这两章,是我自己很期待写到的部分,期待强烈到我会想,哪怕后面全坑了也要把这段写出来x
角都算是晓里的冷门角色了吧?可能输在了颜值上2333但这次重温火影我对角还挺爱的。实力、经历等方面都是一个很有厚度的人物。我个人是觉得人的成长,需要有一定厚重感的人事物作为台阶。于是选择了角都当主场人物,成为女主改变一些观念的踏板。
这么说好像把他当工具人了,但其实没有x情节和人物的推进需要他,但作为作者,我一直有努力把他塑造成一个圆形人物,试图帮角大爷正名(正色)
TV里的角真的可爱,一边吐槽飞段一边帮他捡护额,还会说什么“我把手臂硬化了没受伤”稳定飞段情绪。
希望我对角拙劣浅薄的一些个人分析和刻写,能让大家多多关爱到这位口嫌体正直的老大爷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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