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后,蒋安邦还没从兴奋中缓过来,因为洪老师已经答应和他先处着,虽然也给他提出了明确的要求,但这些对于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事,他相信自己以自己的能力,一定能做到。其实他对洪老师上心的原因,隐隐中也带着与前面分手女友的比较,她要不是家庭条件比自己好,她父母也不会不同意与自己相处的,更别说送她出国留学让自己一个人痛苦。现在,自己还不是能找一个家庭条件比她更好,而且也是留学生的女朋友?不过这些话他不会和任何人讲的。
唐教授从坐上汽车后就一直沉默,这让郝连仁有些担心,不知道洪老师在送唐教授时单独和他说了什么,让他一付忧心忡忡的模样。在路上的时候,郝连仁留意唐教授好几次转过头来看着黄思进,一付欲言又止的神色。
到家后,也没像平时那样,立即把蒋安邦拉进自己的房间,师生俩一同写什么经济发展的材料,只是跟几人说了句,自己要去黄龙观找茅道士去了,晚上可能也不回来就一个人上山去了。
看着唐教授的上山的背影,郝连仁悄悄问黄思进:“叔,唐先生怎么了?在洪老师家不好好的,怎么一回来就有点不对劲了?平时偶尔去看一下茅道士,今天怎么还要住山上了呢?”
蒋安邦站在边上,也是一脸疑惑的样子。
“不知道,你想知道自己去问!”黄思进回答得很干脆,白了他们两人一眼,自己走回了自己房间。搞得郝连仁和蒋安邦两人面面相觑,两人相互看了一眼,相视苦笑了一下,也一起回了屋子。
刚进堂屋,黄思进坐在茶台前烧茶水,见郝连仁进来,抬头说了一句:“与王保家抓紧计划一下深圳的事,如果那里有什么疑问,让贝琳达和洪老师一起去!”
“小师哥,我也可以去那里看看吗?”蒋安邦舔着脸问。
“想去就去,出去见见也好,记得不要太粘人!”
蒋安邦被点破了心思,脸都红了。
郝连仁在边上很是奇怪,这个蒋安邦,以前对女生都是爱搭不理,而且对找女朋友的事很反感,怎么一下子就变了性了。
唐教授没有像平时一样迈着四方步慢慢走到黄龙观,这次走飞快,好像有什么急事似的。到了黄龙观,对门口的道童也没给好脸色,直接问道:“你们师傅是寮房还是在哪?”
道观里没人不认识唐教授,自然不敢得罪这位,要是真让这位生气了,和他们的师傅吵起来都是可能的,他们可不想看两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吵架,赶紧给唐教授指了指菩萨真身的方向,然后识趣地走出三清殿。
“茅道,别修你那什么鬼道了,赶紧找个地方,要紧事!”唐教授走过一个弯,冲着坐在那尊肉身菩萨前正打坐的茅道长嚷道。
茅道士无奈地抽了抽嘴角,看来自己下午的清修就不用想了,转过身子站起来,也不多说,带着唐教授去了镜轩洞府,这里是茅道士亲自接待香客喝茶的地方。
进了镜轩洞府,茅道士坐到茶桌前开始用小炉子烧水泡茶,唐教授一屁股坐下来,没等水烧好就开口了,“老茅,你还有闲心,你可知道,你这道观要绝后了!”
茅道士正用清水洗着茶具,听唐教授这么一说,手下也是一愣,手上的茶具差点掉了,“什么绝后?老九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是说黄思进!这小子不正常!”
听他这么一说,茅道士却突然笑了,“老九,这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我就问你,你什么时候觉得这小子正常过?”
这话把唐教授更玩语了,自己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好像的确是这样的,从自己三人被发配到黄全村,第一眼看到这小子,好像他就没正常过,人家小孩子都是又哭又闹又贪玩,可这小子从小就一副高高在上的冰冷模样,根本不像个孩子,长大点更是离奇,好多东西看一遍就会。唐教授在这个年代绝对算得上人才了吧,会四五个国家的语言,可那都是自己努力的结果。到了这小了身上,也没见他多努力,自己会的东西他就都学会了,还自学了意大利语和西班牙语,虽然唐教授也不知道他说的对不对,但这小子就是能看到这些国家原文资料。
“茅道,我不是说他是天才这个事,我说黄思进大约以后不会生孩子!”
“什么?”这可把一向山崩于面前不眨眼的茅道士也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的?这小子身体没毛病呀!老九,你可别瞎说八道,要是传出去,会影响孩子一生的。”
“我不是说他身体有没有毛病,我又不懂医术,我是说他可能想一个人过,不想找媳妇,那咱俩可都绝了后了!”这可真不是开玩笑,虽然这两老头把郝连仁和黄思进都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但他们俩最爱的,还是黄思进这个古怪的精灵。
“谁说的?他自己?”这下连一向镇静的茅道士也有些坐不住。
“不是,是洪静宜,就是那个长得漂亮的女娃,现在在美国留学的那个洪老师私下里跟我说的。”唐教授把今天去洪老师家的事跟茅道士快速地说了一遍,对于想给蒋安邦介绍洪老师的事并没有说得太多,重点说了他要回来的时候,洪老师单独跟他说的话,洪老师告诉他,黄思进想一个人安静地生活,他不想找人结婚。
“他现在还是个孩子,你急个啥,喝茶!”茅道士听他这一说反而不急了。
“茅道,你真当他是个孩子?我问问你,他哪次说的话没有实现?”唐教授可不像茅道士那样,还有心思慢慢品茶。
茅道士也愣了,不比刚才唐教授好到哪里,喝了口茶,又思考了好一会,“是奥,不过老九,这话又不是他说的,你怕个啥?再说了,他现在还小,长大了自然知道男女之事,到时怕想老婆还来不及!”
“茅道,你真是不急呀?洪老师既然郑重跟我讲这个事,肯定是黄思进那小子自己这么说的,你还把他当孩子看,他懂得东西比你我都比,就是你天天修的这个破道,你都没他修得深!唉,不对,是不是你把他带坏了?他要跟你学?”
“打住!老九,道门本来就不避讳结婚生子!我带坏他什么了?再说,老九,这孩子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清楚,就我们俩,谁能带坏他?他不把我们俩带坏你就当三清老祖显灵吧!你也太高看我了!”这个锅茅道士是绝对背不了的。
这下唐教授沉默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我还想熬上几年,能看到他生儿育女呢,这下完了,没指望了。”唐教授好像一下子老去了很多。
虽然茅道士修道,对人生看得比唐教授开,但在他的心里,也是希望黄思进能儿孙满堂,至少得有个人在他飞升之后,能把黄龙观照顾好。这下,只能指望郝连仁了。不过他嘴上是不会承认的。
“老九,你先静下来,别火烧屁股似的。明天让谢灵儿(看门的小道童)去山下把他叫上来问问不就明白了!今天你也别回去了,就在道观里休息,我让他们给你收拾一下。”
“我本来就没指望回去,前两天被他那些奇奇怪怪的理论搞得觉都没睡好,今天又出这码子事!唉!今天就睡你这了,看三清老祖能不能给我托个梦!”
“什么理论能把你这个大学教授搞得没法睡?”
“年前他说的东西,我搞了这些天,总算是搞明白了。前天和你闲聊黄龙观收费的事,本来我认为自己是对的,当时你都被我说的哑口无言了,回去我跟他一说,又被他两句话给搞糊涂了。”
“哦,他对这事怎么看?”茅道士换了一泡茶叶。
“他说你是对的!你开心了吧?”唐教授说这话时还是有些不服气。
“老九,你钻牛角尖了!我当时就没有想和你说对错的事,我对所谓的经济发展规律这些也是一窍不通,我只是遵循自己的本心而已!如果收费的了,黄龙观的确会很有钱,可是老九,我们现在的生活与当初当来村里相比,难道不是已经是天差地别了吗?还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说道这,唐教授肯定还是不服气的,“你是不需要钱,那你在后面又开始修的新殿不要钱?不发展经济你哪来的钱?”
“那都是村里的事,而且你看,村里没收费,不是一样有钱?你的那些大道理我不懂,我只知道,这里能让人带来平静!而且这些都不用我烦神,至于经济上的事,你还是和思进去聊,到我这里,你就静下心来好好休息!”
唐教授实在无法和茅道士交流这些学术上的东西,而且他也发现了,就是和茅道士争辩赢了,好像自己也没得到什么,想到这里,狠狠地喝了一口茶。
“老九,有些事,需要争,国与家不可破,这也是我们道教的乱世下山救世,盛世归隐深山相符合,现在虽不是盛世,但我相信盛世马上就会到来,这离不开你们这些有学问人的努力,而我,则可庇护于国家之下,安心修我的道。”
这些话,唐教授无法反驳,只好反唇相讥,“就你修的这个道,还不如黄思进那孩子呢,我真不明白你修的到底是什么!”
“这个你也别笑我,修道与年龄无关,各人机缘,我等小道,自然是先修小道、再修人道、终极修行天道。对思进那孩子来说,也许他出生时已在天道,自然是我无法企及的,但也不能因为别人的天赋,就放弃自己的修行。就像你说的,你努力学习那么多年,就想为国家经济发展做些贡献,你学那么多年的知识,他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却早已领悟,难道你或者其他人就都要放弃?”
唐教授再次无语,不过自己心态好像是平和了许多,也不知道是这老道的茶喝的,还是被他影响的。
这天晚上,唐教授在道观里睡得很安生,早上起来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有些奇怪,不过也没有梦到三清老祖就是了。
谢灵儿一早就下山去找黄思进了,在茅道士打完拳不久,郝连仁就陪着黄思进一起来到了黄龙观。本来郝连仁已经做好了被茅道士好好修理的准备,没想到茅道士只是对他挥了挥手,让他自己去边上练拳,就带着黄思进进了镜轩洞府去了。搞得郝连仁很不习惯,以前茅道士每次看到他,总会和他对练一番,虽然自己现在已不在茅道士之下,可每次还是会被修理得灰头土脸。
“思进,这是真的?”茅道士在唐教授对着黄思进一番说教后,忍不住问道。虽说他修道已经很深,但在内心深处,仍放不下这个视为子侄的小子。
黄思进一阵无语,他没想到洪老师居然把他私下说的话跟这两位老头子说了,本来他想反正这两老头子年龄也不小了,估计等自己长大时,这两人都已极乐,自己不用跟别人解释什么的。对别人,他或许可以欺骗,但这两个人是自己命里除了黄保国和于翠屏最重要的人,不过他可能欺骗黄保国和于翠屏,决不会欺骗这两个老头。
“先生,你们生活得很好,这些小事能不操心就不要操心了。”这话虽是宽慰,这两个老人却从中听得出来,洪老师说的话不是假的,而且好像这小子也真的是这么想的。唐教授不由有些急了,茅道士伸手制止了他说话。
“思进,能说说为什么吗?我虽修道数十载,但觉得没你看得清楚,你说说道理。”
“先生,看破和看透不同,也许是我看透了!”
“你看透什么?再看透也得结婚生子呀!你这么高的天赋,没有后人,就是浪费自己!”唐教授还是忍不住了。
“先生,每个人来这世界的目的都不一样!”要是别人听到黄思进这么说话,估计能被吓死,这哪里像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说出来的话,“我来这里,也许就是要修修补补的,至于走后留下什么,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什么修修补补?”两个异口同声问。
“先生,其实这世界破烂不堪,总有人缝缝补补,我可能就是来缝缝补补的人吧。”两个刚要说话,这次被黄思进制止了。
“唐先生,你有没有发现,上山下乡的青年回城后,城里乱象已生?而改革开放是解决这一问题的一个方法,但这个方法既是良方,也是毒药!我可以预测,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经济将得到飞速地发展,而付出的代价就是思想的大步倒退。国家的政策是发展经济,这是对国家有利的,但随之而来的,可能是所有人的眼里只有经济这一个观念,我们老祖宗留下来的仁义礼智信这些美好的东西,可能都会被暂时扔到一边,这是您想看到的吗?
还有更可怕的,社会会在短期里动荡,如果没有强有力的手段,连人的生命都无法保证。就是能渡过这些,还会有大面积的人口失业,虽说饿不死人了,但老百姓会过得很凄惨。这些都不是我想看到的,所以我得修修补补,在这些事来临之前,给众生续上一些命。”
两个老头都呆住了,茅道士还好些,唐教授甚至有些不敢相信,但他知道,这小子说的一定是对的。
“你说的这些和你自己有什么关系?你长大总得应该结婚生子的!”不管如何唐教授还是不放过这点。
“先生,这就是我说的看透,是我看透,我就是告诉你,只要你看不透,你就不会理解。”
“不行,再看透,你长大也得生个儿子,要不然我和你茅先生都没了盼头了。”唐教授这话才是最有杀伤力的,相处了这么久,他自然知道黄思进的软肋,那就是他们两个老头子。
黄思进也真是无奈,本来这是自己的生活理念,现在非得被两这个老头逼得改变,要是让这两老头没了盼头,估计他们至少得少活十年。“郝连仁也是你们俩的学生,也会给你们俩养老送终的呀,你看他现在和黄思琴一直很好,等他们大学毕业就可以结婚,到时你们一样可以看到下一代嘛。”黄思进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他是他,你是你!”这次是茅道士说话了。
“茅先生,你的道再修也成不了仙了!”
“成不成得了仙,看机缘,如果让我在成仙和你之间选择,我还是会选择你!”
这话很重,重得黄思进真的扛不动!其实在他心里,黄保国和于翠屏并没有这两个老头子重,他对黄保国和于翠屏,那是保恩,报养之恩,而这两个老头却是自己的开眼引路人,他实在没办法让这两人失望,又不想放弃自己的理念。
“我听你们的,你们努力活吧!”说这话时,黄思进很无奈,这是他第一次因为他人改变自己的决定。不过他也留了一手,要是这两老头真的先一步走了,自己还是会坚持原本的想法的。
听他这么说,唐教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茅道士也是,看来这两人都有执念,而且是相同的执念。
没办法,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执念,自己想一个人安静生活一辈子,不也是一种执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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