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智囊

振华大厦初六开门营业，那一万响的鞭炮放了不知道多个盘，炸完以后，搞得满城的烟雾。不过这个时候的空气环境很好，再加上有风，很快就被吹散了，只有一大群孩子在放过鞭炮的地方小心详细地寻找哑火的鞭炮，每当有人捡到，就能听到一声欢呼。

其实在正月十五前，商场都不会有太多人的，这里毕竟是小县城，农村的风俗十五之前基本不需求买什么东西，连吃的每家都备好了。振华也是县城里第一个开门营业的商场了。

唐红梅作为商场的负责人，自然是要到场的，所有的人员集中在一楼开个了新年短会，王保家代表集团给每个员工发了个红包，每个红包都是五十元钱，这让全场的员工开心坏了，五十元，可是这时候很多人一个月的收入呢。

郝连仁和黄思进也从黄全村回到了振华大厦。王保家和唐红梅在给员工开完短会后，也都上到了六楼的会议室。

在每个人相互拜年道喜后，郝连仁开口道：“唐经理，今年各楼层的功能你再考虑调整一下，要实现一层一类商品，方便顾客选购，至于如何调整，你尽快拿个方案，到时请王总确认一下。”

“啊？连仁，现在商场挺好的呀？要调整会不会影响到销售？而且一旦调整，涉及到柜台的装修，又是一笔开销的。”唐红梅有些不解，按说振华大厦这样的形式的商场，还是全县第一家，也是最大的一家，根本不用考虑调整楼层来适应消费者。唐红梅这话实际上是说坐在边上的黄思进听的，她觉得黄思进这个商业天才不会考虑不到这些影响。

“唐经理，调整的事是我和郝连仁一起商量的，”王保家在边上开口说道：“长期相同的格局会带来审美疲劳，将相同类型的商品放在同一区域，可以给消费者更多的比较与选择空间。另外，今年原本供销社的很多业务我们商场可以开展，你一起考查一下，哪些商品可以进入我们商场，专门划出一个区域来。”

“王总，供销社销售的物品一般都是以量取胜的，利润并不高！进到我们商场是不是有些浪费资源？”

“这部分物资集团暂时没考虑利润，但是可以吸引更多的人来振华购物，另外你考虑装修影响，可以区域性开展，一次只装修一部分，这样把影响降到最小。”

唐红梅又一次看向黄思进，见他还是没有说话，心中暗暗叹息，看来自己虽然也是集团的高层领导，但比起自己的丈夫，自己在黄思进心中的位置还是要低一些的，不过能和郝连仁说上话，这也是很大进步了。

“那行，我回头就研究一下，尽快把计划搞好，要是能在正月把装修完成是最好的，现在人流量不大，对销售额影响也不会太多。”

唐红梅出门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去了，黄思进对王保家和郝连仁说：“其他厂的生产任务，你们俩抓紧做出来，安排好开工时间，赶紧与深圳联系，今年必须完成电子厂的扩建，电视机的生产和销售稳定下来，将尽力投入到小电器的生产上。微型电风扇主打农村市场，价格定在三十元左右。吊扇和落地扇的设计保家你回深圳盯一下，加快一下研发的进度。其他的事你们俩商量着办！”

对于王保家的办事能力，黄思进是相信的，但是对于产品的创新，还得自己出思路，比如他说的微型吊扇，就是设计得很小，可以放在蚊帐里的很小的微风吊扇，这个产品是原本是乡电器厂时他就提出的，后来乡里的电子厂被收了，他就把人员撤去了深圳，年前的时候，他们终于把这个产品原型做出来了，黄思进试用后简单提了些修改意见，现在就等着生产线生产了。

讲完了这些，他就去了研究室。这个研究室不是研究什么产品的，是由黄思进早就组建的政策和关系研究，也是集团里最机密的所在，连办公室都是单独的，也只有黄思进和郝连仁能进去，王保家都没权利进这个办公室。

研究处的几个人见黄思进来了，起身招呼，黄思进从兜里拿出红包，每人发了一个，然后让他们拿出去年就研究的一张表来。要是其他人看这张表，估计能吓出病来，上面居然是全县的领导干部架构图，表上把各领导分管的工作都列得非常详细，对于相关联的关系人，都用不同颜色的笔相连。最上面是两个人的名字，一个书记，一个是县长，以这两人为中心，一直向下延伸到各个乡镇和村支部。

黄思进把那张老大的纸摊开，放在桌上看了好半天，对旁边一位带着眼镜的老者问：“华老，以您的分析来看，书记这次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个华老可不简单，原本是县组织部的退下来的，本来就有一身的才能，对干部能力和社会关系的分析可以算是轻车熟路，不过在他工作时，因为喜欢说实话，一直得不到领导的赏识，加上他年龄大了，领导觉得提拔他也没有会后后劲，后来也就慢慢淡了，直到熬至退休。当初黄思进还是通过很多关系才把他请到振华来的。华老对于振华的做法当时很是不理解，直到黄思进和他深谈过一次，才决定加入振华的，至于他们一老一小谈的什么，从来没人知道。

华老的用手推了一下眼镜，“从人员来看，老苗的胜算比他大呀！”

“哦，具体可能是哪个地方出问题？”

“你看，这几个乡镇，从功县长刚来的时候，就跟着他干的，很多干部也都是苗县长提拔的，经过前面几年，可以说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再加上县里有几个部门的领导和苗县长的关系，这些都是钱书记的软肋呀！”

“你说老苗真敢跳票吗？”

“到了他这个层次，就是想，也没这个胆，但要是下面有人活动，他当作不知道，上面也不能拿他怎么样，毕竟民主的流程还是要走的。”作为在组织部门工作几十年的人，对这里的门道不可能不清楚。

“也是个问题，华老，你再让人查查老苗的窝！”

“你有什么想法？”华老对这个和自己孙子差不了几岁的黄思进很是佩服的，想想当时他和黄思进第一次谈话时，以为是振华的人拿自己开玩笑的呢，直到黄思进的那些学识展示在他面前时，他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没有什么地方是铁板一块的，只要有利益，就会有分歧，你找个调查调查，在选举前想办法让他们自己先闹起来。再坚固的堡垒，也经不起从里面打破的。”

对于黄思进的想法和做法，其实华老也是很心惊的，他们这样的做法，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犯罪，但也正是这些，满足了自己那种喜欢分析形势的心理，有时他想，要是自己没退休时，能有黄思进一半的胆量，也不至最后退休的时候组织上只是给了个调研员的身份。

“行，我知道怎么做！”虽然心里有些想法，华老还是觉得这样事做起来的确挺有意思的，不过他还是提醒道：“思进，这些手段你可不能随便用，要是真出了事，那可是犯罪呀！”

黄思进冲着他笑了，“华老，你来这里这么久了，可有看到我做违法的事？我只是喜欢分析数据而已，至于其他的，不会用到你我操心的。我肯定上级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要是到了这个层级发生这样的事，那打的就是上面的脸。老苗要是真这么做，而且做成了，那他的仕途也就完了，除非他有通天的本事，能在打了上级的脸后还能过得很滋润。”

“你有数就行，我按你说的让他们去做。”华老只是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其他的，他只能提醒。

黄思进回自己的房间了，他要安静地思考一下，还得想办法推动事情向自己有利的方向发展。

初一到初七，政府都是有人职班的，初八所有人员才正式上班，钱书记在初七晚上就回到了黄海县，晚上本来在招待所食堂吃的，不过他想找黄保国聊聊年后选举的事，就去了振华大厦，他知道，通过振华大厦就能找到黄保国。

唐红梅知道钱书记过来，赶紧出来安排。“唐经理，黄乡长有没有来振华呀？”

“您说黄乡长呀，今天没有来，不过没关系，您先到五楼坐会，我找人把黄乡长接来！”

“那行，你给我安排个小房间，今天我想和黄乡长小喝两杯！”

钱书记很喜欢这里的氛围，不像招待所食堂那样简陋，也不像暴发户那样的土豪（意思是虽然豪华，但总让人感觉土气，没品味），这里应该可以用雅致来形容，装修高档但不带一点俗气，也不知道是谁想的，每个包厢里都装修着一些瓷器，灯光一开，很有历史感。

因为黄乡长还有一会才开，他就在五楼包厢里看看报纸，看了一会，站起来走到那些瓷器前，认真地看了一会，以前他还没太注意这些瓷碗瓷盘的，今天在灯光看这些瓷器，才发现这些瓷器居然如些精美，他有些奇怪，没听说哪里专门做这种装修的瓷器的呀，难道这些都是真品？带着这个疑问，他是越看越觉得这些瓷器像是文物，不过因为这次瓷器都是装死在玻璃框里的，自己也没办法拿出来看，再说以自己的水平不一定能分辨出来。

黄保国已经习惯了钱书记找他，所以不一会儿，周晓兵安排的人就把他接了过来，不过周晓兵在路上跟他说了，要他先去六楼找一下郝连仁，然后再去见钱书记，这让他有些奇怪，不过还是先到了六楼。

“连仁，你找我啥事呀？钱书记可还在楼下等我呢！”

“爷，钱书记今年的形势比较严峻，这里有份材料，你先看一下，等会把材料带下去和钱书记商量一下。”郝连仁说着递过来几张纸，上面写得密密麻麻的。

黄保国接过来一看，脸色大变，“连仁，这些材料你从哪里搞来的？”

“爷，你别问了，我只能告诉你，这些数据都是真正的，有些事你让钱书记提前做好准备，不要到时出了问题，对他对您都不好！”

“连仁，你这材料……你让我怎么和钱书记说？”黄保国有些拿不定主意，这材料上的信息，可不是一般人能搞得出来的，而且这样的材料实在太恐怖了，要是让有心人知道，指不定能闹出多大的风波。不过这材料对钱书记太重要了，要是没这个材料，钱书记肯定以为去掉自己头上那个代字只是个流程，连他都没有想到形势这么严峻。

就在黄保国在楼上反复踱步的时候，钱书记却对那些装饰用的瓷器越看越入神，他不懂瓷器，但他懂得欣赏，他现在就有一种冲动，想打电话把在报社上班的老四（李主编）给叫来，老四对这些玩意很有研究，不过想想还是算了。

黄保国走进包厢的时候，钱书记还站在站光看盯着一个瓷瓶在看呢，直到黄保国叫了声“钱书记”，才把他的目光从那件粉彩瓶上收回来。

“保国呀，这些东西是真的还是假的？”

黄保国一愣，他没想到钱书记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挠了一下头，不过还是回答道：“我也不懂，不过挺好看的。钱书记，先点菜吧，我们边吃边聊。”

两人聊了一会，服务员就端着几样精美的小菜进来了，还给他们开了一瓶酒。

喝了两杯，互祝了新年快乐，钱书记的心思终于从那些瓷器上转了回来。

“保国，马上就要选举了，你说会不会有问题？”

黄保国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手边的包里拿出那件资料，“钱书记，您看一下这个。”

“什么文件？就我们两人，你直接说。”钱书记接过那几张纸，并没有急着看。

“您还是先看一下吧！”

“什么文件这么重要？”钱书记说着开始认真看起了那几张纸，只看了两页，惊诧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从哪里来的？真的假的？”

和黄保国当初看到这份资料时的情景别无二致，黄保国苦笑了起来，他也想知道答案，“不管是从哪里来的，你看这些分析有没有道理？”

“的确有道理，就是因为有道理我才怀疑！难道说……”

黄保国伸手制止了他再说下去，“钱书记，既然你也觉得有道理，我们就要面对这个问题，现在得想一想这上面说的解决方法是否可行。”

钱书记又坐了下来，认真地把后面的内容看完，后面想到的解决方案的确可行，不过也给了他选择的空间，好像写这个材料的人对他的想法非常了解，并没有说如何去做，反而是提出了几套不同的假想，至于他要用哪一套，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市里不会不管这事，虽然很难说是违法，但要是真出了事，市里的确没有面子，”钱书记指着那条内容说，“不过这里也说了，这样的方法是最快的解决方案，但很可能让市里怀疑我驾驭全局的能力。是呀，市里出面的确是最有效也是最快的办法，保国，但是这个后果也是很严重的，很可能造成对立，不方便我今后的工作。”

黄保国也是认同的，不过他不敢说出来，虽然两个人私下的感情不错，但毕竟是上下级的关系，和上级之间融洽是好事，但要是没有距离，那就可能是灾难了。

“这一条分化的手法也不错，但要让出一个副县长的位置，我也不甘心呀。”钱书记仿佛在自言自语。黄保国也没接话，只是端起酒杯朝钱书记扬了一下，其实这里牺牲的副县长的位置，很可能就是他自己，但他不能有任何表态，这也是郝连仁在楼下反复叮嘱他的。

钱书记放下材料，和黄保国碰了一下杯，一仰头把一杯酒喝了下去。

“保国，你有什么建议？”

“钱书记，这份材料您心里有数就行，什么方式对您最有利，您就采用什么方式，至于其他的，等您坐稳了位置，自然可以顺手处理。另外，您不是不可以把几种方法集合起来用嘛，这样才能做到万无一失的。”

钱书记点了点头，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他不想让上级觉得自己是一个只会依靠的孩子，什么都要靠上头支持，但现实情况又不得不让上级参与，如果在两者之间找到平衡点，这是非常关键的。

这一顿饭，两个是边吃边看材料，比学习市里的文件还要认真，生怕错过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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