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农村人眼里,没出正月都是年,不过黄全村的演出还是要停了,毕竟演员都是学生,还有高三的学生,要学习的。不过学生们在这个春节的表演让他们每个人都收入了一大笔钱,这些学生从周师傅手里拿到钱的时候,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从没想过,自己几天的收入差不多都能顶得上家里人小半年,不过这些钱对于周晓晓来说并不算什么,对她来说,这些天的演出给她带来的名气才是她最大的收获。她在演出中慢慢找到了自己的定位,急切盼望飞丹娱乐能给自己带来更大的舞台。
唐教授这个年过得并不那么清闲,顺带着让蒋安邦也一直在忙碌,两人除了偶尔参加村里的活动,基本都关在房间里写稿子,本来蒋安邦还想去找洪静宜玩玩的,可在自己这个老师面前怎么都不敢说。最清闲可能是郝连仁了,他除了每天陪黄思琴在幕后忙碌,基本没什么事。
唐教授在写完自己的材料后,终于有时间在村里闲逛了。在大年初一的时候,还被郝连仁拉着去村口看了演出。其实郝连仁是要他亲自看一看演出的情况,也为年后去上海的演出打好基础。
最初唐教授很是不情愿,架不住黄思进的劝说,蒋安邦也想休息一天,他才去看的演出,不过看过演出后,唐教授心情大好,对于国家的文化事业,他以前一直认为那是高层的事情,文化也应该是自上而下的一种宣传手段。在看了村里的表演后,再次打破了唐教授的认识,原来底层的文化事业也可以做得如此出色,这让他有了眼目一新的感觉,同时也坚定帮忙王保家将演出带到上海的念头。
今天终于闲下来了,在村前村后逛了一圈,又去黄龙观和茅道士聊了一会,唐教授满足地走回了家。
家里,蒋安邦正在黄思进的房间里。
“小师哥,那个洪老师家在哪里呀?”
“心动了?”黄思进故意问道。
“也没啥,就是想和她聊聊天,上次去机场接她过来的路上,都没说两句话。”
“你喜欢洪老师吗?”黄思进放下了手里的书。
蒋安邦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你确定?”黄思进又问。
蒋安邦有些搞不清楚了,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个小师哥这样问的时候,一定还有其他没有说的意思在,只是他的思维跟不上黄思进,所以他又想了一会,才又点了点头。
“能放下过去的事?”
“嗯,你不也总告诉我,过去的事就过去吧,总要向前看的!”
“这很好,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你们俩的身份?”
蒋安邦又一次糊涂了,洪老师不就是个老师吗?虽然她现在是个留学生,难道留学生的身份自己就高樊不了吗?小师哥也太小瞧自己了吧。“小师哥,有什么你就直接跟我说,我的想法真的跟不上你的思路的。”终于,蒋安邦还是决定认怂,一来是自己看问题的确比黄思进差一些,二来跟黄思进认怂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有些事,要结合你自身来看,虽然我也看好你和洪老师,但不代表她就是你最好的选择!”
对于黄思进这样说,蒋安帮有些诧异,不是他一直在搓合自己和洪老师的事吗,要不是这样,他也不会专门安排自己去上海接洪老师,还让自己准备了鲜花这么俗的东西。黄思进看他的样子叹了口气。
“安邦呀,洪老师现在是振华在国外的代理人,振华在美国的资产已有上千万了!”
听黄思进这么一说,蒋安邦并不意外,他知道这个小师哥的能力,几年前别人还吃不饱饭的时候,小师哥就能在计划经济的环境下,率先在全县做出了个连锁超市一样的村供销社,现在改革的步子越来越大,他把生意做到国外也很正常,再说了,洪老师就是在美国有千万资产,蒋安帮也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那一定是黄思进的手笔,所以他对黄思进说洪老师有千万资产的事,并没觉得这是两人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看着蒋安邦有些呆傻的模样,黄思进不由地又叹了口气,难怪书上说,恋爱中的男女智商都无限接近于零了。要不是涉及到蒋安邦自身,他觉得在自己见过的人里,蒋安邦是肯定能听出问题所在的。
“我是希望你放下过去,实现自己的抱负。有些时候真的很奇怪,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总是放不下,没想到见过洪老师之后,你能把过去忘得一干二净!”
蒋安邦听了,脸不由地一红。
“让你去接洪老师的时候,我当时是矛盾的。既希望你放下过去的包袱,又怕影响你的未来的。”
蒋安邦终于冷静了一些,智商也恢复了一部分。原来黄思进所说的意思,不是说两人身份或金钱的差距,而是自己原来一直坚持要走从政这条路,黄思进是怕自己真的和洪老师好上了,将来会影响自己的前途。
“可是,这没什么影响呀?难道我要是娶了洪老师,就做不好官了吗?”蒋安邦这样的回答要是一般人都不明白,为什么两人说话跳跃得这么快。
“有利有弊!如果你们俩真在一起,至少你以后不会在经济上犯错误,但另一方面,也要考虑你将来的同僚如何看你!”
蒋安邦终于跟上了黄思进的思路了,“小师哥,经济上有你的支持,我肯定不用犯错误!”
“这点我没有担心过,要是没有唐先生,就没有振华,所以振华也是唐先生的,你是唐先生的得意弟子,如果要想赚钱,方法不至一个,用不着犯错误。不过如果你老婆很有钱,以后你的同僚可能会孤立你,这还只是小事,更多可能是在你有权力以后,别人甚至会以为,你是权力通过洪老师赚钱的!”
“小师哥,嘴在别人身上,我管不了他们,但我一定会管好我自己的!
黄思进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既然你这么想,那你们就多接触接触吧!这两天有空,一起去洪老师家里串串门吧!”
“那行,小师哥,你得准备些什么?”蒋安邦现在对这个比自己小得多的师哥都有依赖症了。
“你找郝连仁去说,另外,让他联系一下周晓兵,把车准备一下!”
蒋安邦知道郝连仁就是小师哥的影子,自然会明白黄思进的意思,欢天喜地地去出去了。
黄思进刚看了几分钟的书,门又被推开了,进来是唐教授。
“先生回来了!”黄思进赶紧迎了上来。
“嗯,和老茅拌了几句嘴!”
“又输了?”
“哈哈,这次我赢了!”唐教授难得地开心!
“要不要说说?”黄思进试探地问,因为唐教授一般情况下,很难说得过茅道士,难得他赢了一次,黄思进自然想把他的成就放大些。
“哈哈,他这次居然和我聊经济,你说他能赢吗?”唐教授有些得意。
“哦,你们俩怎么会聊到经济上去了?”黄思进有些不太相信茅道士会和唐教授聊这个话题,两个在一起,聊得最大的都不是各自擅长的,往往是以前生活里的鸡毛蒜皮。
“看山上的人那么多,我说要是村里统一规划,再把这里的景色做得好些,然后收费,一定会给村里的经济带来很大的发展,这是那老家伙不同意我的说法,还笑我钻进了钱眼里去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给他算了一笔帐,就按每个人收费五元钱,现在村里每天的收入至少能增加五百到一千元,这还是保守的估计,然后又算了一下景区其他收入,比如你搞的那个积德箱,应该统一由村里支配,帮忙需要的人,这样能给人更多的公平,另外到观里的烧香的,应该就在观边上设个点,这样卖香火的钱还会比现在多得多。老家伙说不过我,还急了!哈哈……”
“先生,您和茅先生的算法是不一样的,所以您并没有赢他!”
“啥?怎么可能?”唐教授居然有些生气,即使自己在那样的年代被人打倒他都没有这么生气过,在自己的专业领域,自己怎么可能干不过一个神棍!这是他的理解。
“先生您先别生气!”黄思进赶紧劝道:“从经济学上来说,您是对的,但您想过没有,您计算这些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时效?”
“时效?什么时效?”
“您研究经济的一般规律时,很少有人注意到低效益模式的长久性,因为其效益较低,所以很少被人关注,大家往往只看到经济增长较快的模式和方法,也因为经济时效的问题,低效益也不被大多数人认可,但效益的持久性,是高效益无法比拟的!”
唐教授呆住了,要是别人的经济学者这么和他说,他能把唾沫喷到别人的脸上,但自己这个妖孽学生如果这么说了,他相信自己的认识一定有偏差了。
“你给我好好说说,”又转头对外面喊:“郝小子,送点茶来!”
郝连仁和蒋安邦正在隔壁讨论去洪老师家到底应该带些什么礼物,听到唐教授一喊,赶紧屁颠屁颠跑出来找开给给这两位泡茶。
“先生,其实现代经济学研究参考的都是历史数据,很多的经济理论都是建立在这些历史数据上的,您有没有想过,其实这些历史数据都是被人筛选过的,从我读过的经济学书籍来看,基本上没有对长效经济数据的研究,即使有一些,基本也只研究与民生关联较大的数据,比如粮食经济。”
“那你所说的长效经济到底是什么?”
“我所说的长效经济发展模式,应该是不被太多人认可的,低效的方式,就比如黄龙观的收费,在短期内肯定会给村里的经济带来很好的收益,但从长期来看,流失的不只是收益,而是口碑,同时增加了当地对短视经济的渴望。说白了,就是所有人都认为,可以通过手段,很快地赚更多的钱!”
“这不正是我们国家现在所需要的吗?我们国家的经济太弱了,就是需要在短期内实现经济的快速增长呀?”唐教授更加不理解。
“先生,《朱子治家格言》中有两句话:伦常乖舛,立见消亡;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大家一直认为,这两句话与经济无关,但根本上,也说明经济发展的一般规律。”
作为一个大学教授,这两句话的意思唐教授自己不会不理解,但他从来没想到这两句话和经济学有什么关联。自己对国学内容的理解肯定是比不上这个学生的了,国学与经济发展一般规律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也不是唐教授一时以想得通的,于是问道:“这两句符合经济发展的什么规律?”
“先生,伦常的建立并不是自然发展的,如果没有经济的支撑,伦常只能是空中楼阁,先生应该记得四几年的时候易子而食的悲剧,这说明社会伦常对经济的依赖性,只有经济发展了,伦常才被更多人接受。”
“这不是重点!”唐教授反驳,“你说的这些只是常识。”
“正因为是常识,所以往往不被人重视,就像我们的眼睛一直是可以看到自己的鼻子的,但从来没有人注意过,我们眼睛里的世界根本没有自己鼻子的存在。”
唐教授面色明显一呆,然后眼睛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的鼻尖,果然是能看到,接着又看向前面的黄思进,和黄思进说的一样,在自己的眼里,根本没看到自己鼻子的存在,只有在刻意留意的时候,才发现鼻子的确一直都在自己的视线里。
“这里最重要的是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如果所有人的眼光只盯着发展经济,是会让我们国家的经济在一定的时期内得到最快的发展,而这是目前我们国家的意志,不是一个人的力量能改变的,这样做的结果我大概能够看到,那就是在三十到五十年之内,我国的经济必须地走在世界的前列。”
“你这么确定?”唐教授的思想明显被带歪了,特别是听到黄思进判断我国的经济必然在未来的几十年时间内达到这样的高度,这可以唐教授想都不敢想的。
“我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有依据的。这对我们国家来说,固然是好事,但也就应了后面那两句话了。当全国人民都努力发展经济的时候,很多思想与意识都会被经济左右,甚至会出现笑贫不笑娼的旧事(娼并不是指娼妓,指的是,通过不正当的途径去获取利益,或者说用非正常手段去谋生)。那时,人的意思就配不上我们所拥有的地位了,那么灾祸也就自然会降临!我说的规律就是:经济发展,不仅是生产力、生产资料、生产关系,其最根本的东西是人,是人的思想与思维方式!”
“人的思想与思维方式……”唐教授喃喃重复。
“是的,思维方式引出的另一个问题就是经济学中利益分配方式,您想,如果黄龙观收费了,大部分的收益将被村里可乡里分配,那么留给商贩的空间就越来越小,这样的分配方式的确会让村里乡里的经济数据好看,但落到老百姓手上资源将越来越少,这就是我说的短效经济,来得快,但实际上是从百姓手里掠夺得更多。而长效经济则是另一个方向,虽然集体收入少了些,但财富更多地分配到老百姓的手上,百姓有了钱,自然会推动经济发展,但效果却缓慢很多,这就是长效经济。”
“另外,最大的问题,是要让整个社会的思想都能配得上财富,只有两者达到一个平衡,才是经济发展最健康的方式。”
“你是说国家发展经济错了?”这个连唐教授平时想都不敢想的问题被他自己问了出来。
“没有错,也无所谓对与错!我们国家贫穷的时间太久了,的确需要快速的经济增长,但我怕在出现经济快速增长的同时,就是因为德不配位,而导致社会问题的增加。先生,您有没有留意,随着返城潮到来的,是城市秩序越来越差?”
对于这点,唐教授也只能认同,因为他在上海也看到了太多的社会不安因素,因为大批的人员回城,而城里又无法在第一时间消化这些劳动力人口,社会治安明显比以前差了很多,像黄全村这样连小偷都不敢出现的地方,放眼全国也没有几个。
“我不反对发展经济,但在发展经济的同时,一定要做好思想建设,并努力保证社会财富分配的公平性。先生,还有一条,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带动大部分地区,然后达到共同富裕,这个想法的是好的,但要是指望这部分先富起来的人自觉地去带动大家共同富裕,那就是天方夜谈了。等这部分富起来以后,您会发现《资产论》里的那些资产阶级,其实一直都在我们身边!”
年前刚被黄思进那套先救富人的理论搞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才理清思路的唐教授又一次迷茫了!
“先生,不说这个了,明天我们一起去洪老师家拜年!”黄思进突然说。
“为啥?”唐教授都搞不清黄思进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刚从国学讨论到经济,突然又说起了拜年。
“也没啥,蒋安邦挺喜欢洪老师的,您作为他的老师,带他去探访探访。”
唐教授能拒绝任何人,但自己这个看着长大的学生,他是拒绝不了的,再说了,能给另一个自己爱的学生寻个好配偶,也是一件功德。不过估计晚上唐教授又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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