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保国和王长友被陈瑞陈指导员喊来吃饭时,本来一点都不意外,两人也不是第一次和陈先河一家一起吃饭了,可是看到钱书记的时候,还是非常意外,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县委书记居然到了他们村里。不过这个意外在钱书记介绍市委徐书记的时候,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徐……徐书记!没想到您到我们村里来了!”一向利索的黄保国说话都有些结巴,虽然他刚看到徐书记的时候已经认出了他,但还是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王长友却好像比他淡定,典型的老村长的模样。
“怎么了,黄乡长好像不太欢迎我们呀!”徐书记笑吟吟地说。
“那怎么可能!我们想请您还请不来呢,您来之前应该让县里通知我们一下,也好做好接待工作呀!”黄保国边声解释。
“我就是来看看陈主席,可不是来视察工作的,哈哈……”
陈瑞把几人从门口请进了他们信的房子里,陈先河已经在屋里叫他们进去喝茶了。
“保国、长友,来来来,今天难得两位书记都来了,之所以叫你们来一起吃饭,也是感谢这几天你们对我全家的照顾,过了今天,我也要回去了。”陈先河对黄保国和王长友说道。
“陈主席,你不急着回去,在村里再玩两天吧!”王长友都有点舍不得这个可爱的小老头了。
“我也想呀,可是还得回去呀!”陈先河感慨道:“在这里清静是清静了,可总得回去工作的,再说了,我也得回去拜年不是!”
“没事的,陈主席,您以后有空都可以来村里住上几天,这里的环境不错,也是修身养性的好地方!“钱书记说道。
“嗯,这里的确是个好地方!小钱,保国乡长不孬,有眼光!”陈先河这个评价很实在,不过他不知道真正有眼光的是黄保国那个十几岁的儿子。但是能得到省领导的表扬,还是当着钱书记的面这样说,这话就有点意味深长了。
“那是,陈主席,我还没来黄海县工作的时候,就认识黄乡长了,黄乡长不仅经济工作做得好,对政策的理解也很深的。我之所以被市安排到这里来工作,黄乡长可是有很大功劳的!”钱书记对陈先河的话是必须要回应。
“哦,你说说看!”陈先河喝了一口刚泡的茶。
徐书记对于钱明华的能力还是了解的,当时派他下来,他也是担了风险的,现在有机会把提拔钱书记的事说出来,对他来说,也是一种保护。“那时我还在市政策研究室工作,当时看到黄乡长上报的务虚会研究资料,他针对当时提出的现代化有很强的认识,从多方面把现代化的精神说得很清楚,这才引起了我的注意,当时我就想,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乡里,怎么会有如此认识的人,就想来看看到是什么人能从管理现代化,人才现代化的角度去理解现代化的概念。后来到了这里一看,才发现黄乡长不但理论扎实,搞经济也是一把好手。我还从来没有在其他哪个县里见过如何富裕的村,陈主席你在这里住了几天也应该看到了,黄全村虽然没有上报一个万元户,但每家都比万元户真正的收入要高!”
这话不由陈先河不相信,这里每家人家他基本都去过,还在不少人家吃过饭,村民的家庭条件的确比省城里很多的工人家庭还要富裕。不过他也挺奇怪的,怎么这里都没有上报一个万元户?在这个年代,一个村里有两个万元户,那都会让当地领导脸上有光的。
“钱书记,你太抬举我们村了,从评选条件来说,我们村的确没有够得上万元户的人家。”王长友立即显示出基层村长的狡猾来,“村民的吃喝还都是靠村里统一发放的呢。您也看到,我们村里连自家养猪的人家都没有,哪里来什么万元户。”
猪,在八十年代可以说是农民收入的重要来源,一般人家年初买个苗猪一直养到过年才会出栏,一头猪基本上也就是一家全年的收入了,所以农民常说,养猪是把零钱聚成了整钱。而且并不是所有人家都养得起猪的,毕竟这还是个人都不一定能吃饱的年代。
“小徐,你看,王村长这是怕你吃大户来了!”陈先河笑着用手指了指王长友,“王村长,现在已经不是打地方老财的年代了,你有什么怕的?我知道你说的是真的,村里是没人养猪,可我问你,后村那里那么多的牲口是谁养殖的?”毕竟陈先河来黄全村后也是把黄全村前前后后看了个遍的。
“领导,那可是村里合作社养的!和村民没关系的呀。”王长友继续胡搅。
“哈哈……”看着王长友满面通红的样子,听得徐书记在边上都笑了出来。严秘书也在边上陪着笑,不过他的笑里,更有对自己未来的憧憬。
“这么说你们村很穷了?”徐书记笑着问。
王长友扭捏地回答:“那倒也不是,反正家家都能吃得饱饭了。”
“黄乡长,你是怎么考虑村里发展的?”徐书记突然转了话题。
“啊!”黄保国没想到问得这么突然,还是市委书记问的,“徐书记,现在村里发展的事,是王村长的工作,我现在主要工作是做好全乡的经济。”
黄保国这样的回答虽然有些冒犯领导的意思,但如果他真的顺着徐书记的问题回答下去,就真正踩进了坑里,你一个乡长,不为全乡的经济考虑,反而只盯着自己村的一亩三分地,这样的领导很难走得长久。所以黄保国虽然回答得有些冒犯,但徐书记对这个答案还是挺满意的,“那你就说说如何发展乡里的经济。”徐书记还是没准备放过他。
“我们乡里的经济规划是做大规模,在有限资源的基础上,结合各村的特色做大自己特色经济,就拿我们村来说,将来会发展更多的休闲旅游资源,其他经济将为这个主题让路,就拿王村长刚说那些养殖合作社来说,都将在一到两年内退出黄全村。安平村的花木一直在县里很有名,但规模太小,今年乡里将重点发展,把原有的粮食生产任务交由其他村完成,引导安平村只做花木栽培。至于其他村,也都结合自身特点,与合作社进行合作,由合作社给他们提供资金和原材料的支持,只要他们有发展的项目,都可以与合作社洽谈后再和乡里提要求,只要乡里认为项目有成功的希望的,都会大力支持。”
黄保国难得一次说了这么多的话,不过听的人都很认真,让他有些吃不准这又是市委书记,有又县委书记的,会不会对自己的这样观点不认同。
“钱书记,黄乡长有思想!”这样的场合聊工作是可以的,但是并不适合表态,本来徐书记带着两个亲信来给陈先河拜年已经算是少有的事了,要是几人在这里再一表态,说不定被有心知道了,会闹出事情来。这样的场合,也正适合秘书这样的身份来说这样的话,既没有表态什么,好像又暗示了什么,真不愧是多年的秘书!
正当几人还在聊的时候,陈瑞敲门进来叫大家一起吃饭了。
饭桌上,少不了喝上几杯,虽然大家都比较拘谨。陈瑞这个公安局的指导员总是要给钱书记敬上两杯的,钱书记自然也少了要敬市里的领导,政治说白其实就是资源分层而已,你在哪个层次,自然拥有了哪个层次的资源,那下级层次的人想要某种资源,总需要付出的。
菜、酒都很好,本来大家都放不开的,经不过王长友那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竟然把桌上的气氛搞得非常融洽。
“小徐呀,等会吃完,我们一起去村口看戏去!所以你们可不能再让我喝了,喝醉了可就看不成了!”陈先河虽然已经看了几场了,可还念念不忘村口的舞台。
“爸,你放心,王村长刚才出去已经安排好了,位置都给我们留着,我们吃完就过去。”陈瑞赶紧打圆场,他可不愿让别人认为自家怕别人喝酒来着,不过其他几人也都不是傻子,既然主人已经这么说了,大家自然得早点结束,去村口看戏!
饭后,几人直奔村口而来,村口舞台前早就人山人湖,村里提供的凳子也被来看戏的人占领了,要不是王长友安排人把最前面的一排几个位置留下来,估计几人都得蹲在地上看演出了。
徐书记原本想,农村的所谓的戏,也就是些几个懂点戏曲的农民搞出来的,过年时大伙凑在一起热闹一下而已。要不是陈先河非得要他们一起来看,他本来是想早些回去的,毕竟这里到市里还有一段距离的。
可是现在看到这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他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想错了。特别是舞台上的那些布景,在大幕拉开的那一刹那,他就明白自己可能想错了。随着主持人的出场,立即点燃了全场的气氛,有的年青人甚至在下面吹起了口哨。节目不断地推进,当京剧片段出现时,徐书记和严秘书都有些心惊了,两人都是懂京剧的人,这唱功,这身法,没哪样是比他们在大剧院里看过的差的。陈先河甚至在下面跟着台上一起哼上两句。
最后压轴的还是舞台剧《荆轲刺秦王》是真的把徐书记和严秘书给震惊到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在这么偏远的小村里,居然有如此高水平的表演,更别说舞台道具了,这些东西就是在市文工团也不一定能拿得出来,再留意一下音响,更不比剧院的差。特别是在魔改后那些让人笑到岔气的台词,有的观众笑都差点都背过气去了。
“怎么样,小徐,没想到吧?”散场后,陈先河有些得意洋洋地问道,仿佛他才是这场演出的主人。
“是呀,陈叔,这样的水平,就是拿到市里省里,也都是排得上号的。”徐书记衷心地说,严秘书则在一旁不停点头。
“还有你更想不到的呢,这些演员很多都是县一中的孩子,你看到那个主持人了吗?叫周晓晓,要不是我家陈瑞已经结婚了,我高低得让他想办法把这姑娘娶了。哈哈……”
“爸,你说什么呢,人家那可是真正的孩子!”陈瑞在边上抱怨,其他人则笑嘻嘻地看着他。
“那孩子的确灵性,主持人功力也很不错,只要再多锻炼锻炼,可以直接进市电视台了。”严秘书在一旁附和。
“小徐呀,黄全村的发展是全面的,你也看到了,无论是经济还是文化,放在全市那都是数一数二的,这很难得。”陈先河说这话时有些严肃,“抓经济建设,决不能忘了文化的重要性,这是发展的两条腿,以前我们用一条腿走路,跛了十几年了,现在改成了另一条腿,这也是危险的事呀。”
这话听起来就不太好回答了,不好回答的原因是他们和陈先河不在一个层次上,思考的问题自然不同,另外他们并没有体会到这句话的真正意思,要是黄思进在的话,一定会给陈先河竖大拇指的。能在事情发生前,看到可能存在的风险,放眼现在,还真没有几个。就是他的老师唐济润,也没有达到陈先河的高度,毕竟是经过革命洗礼的老前辈。
“陈叔,我们一定会努力做好,您放心,再说了,就是走偏了,不是还有您这一辈的前辈在嘛,随时都能给我们纠正的!”徐书记这样的回答也算是得体的了。
“不说了,边走边看吧,小徐,你觉得这样的演出能不能在市里也搞搞?现在人民群众的文化生活太匮乏了,要是多些这样的节目,让群众也能有更多的文化生活呀。”
“陈主席,这事您不说我都要跟村里提的。”严秘书在边上抢着回答:“我回去就与市文工团沟通,看能不能在市里搞合作演出。”
“嗯,你这个想法好,合作才能走得长远嘛,我回省里也过宣传部门的人聊一聊,有机会一定要把好东西给更多的人看到!”
“那是应当的,王村长,你这个地主得多为市里做贡献呀!”徐书记转脸对王长友说。
王长友憨憨的笑了一下,却回了一句:“可这些演员不是俺们村的!”
“王村长,书记的意思是请您帮忙协调沟通一下。”严秘书赶紧解围,怕徐书记下不了台,他心里对这个村长挺好奇的,这样一个老实巴交的村长,怎么说的话那么直。
“徐书记,这个我会出面与学校沟通,一定把这样好的节目推到全市乃至全省的。”钱明华也赶紧表态,要是让徐书记真在自己的地盘上下不了台,他可能是最直接的受害者。
“那好呀,钱书记呀,过完年你与相关单位沟通一下。”徐书记不太想接这个话题聊下去了。
“小徐呀,你别怪王村长,他就这样,不光对你,对我也是一样说话。哈哈……不过他说的都是实话,有时候听实施的确会让人有些难堪的,这样的话,你在单位是不是很难再听到了?现在有机会听听,也不是坏事。能走到你这一级,想听些真话,的确会很困难的,希望你好好体会呀。”
徐书记听他这一说,心里也是一顿,的确,自己已经习惯了只听自己喜欢听的话了,看来陈叔这番话说的可并不只是指王村长这样的方式,这也是在给自己提醒呀,想到这里,心境也跟着变了。
回到道医馆那里,钱明华书记和严秘书被留在外面由陈瑞陪着喝茶,徐书记则和陈先河进了书记,两个谈了有一个小时才出来。出来后,几人就向陈先河告别,陈先河也不挽留,反正笑着说:“你们先回去吧,我明天也回省里了,哎呀,这个年过得真惬意!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这样放松了。
回市里的路上,严秘书有些兴奋,但又不能表现出来,毕竟徐书记对自己的安排还没有确定,不过他想最少自己也能像钱明华一样吧。而徐书记则反复叮嘱钱明华,要他在选举这件事上,多和黄保国商量,千万不能小看了这个不起眼的副乡长。钱明华也是明白人,也把自己与黄保国商量的事都跟徐书记做了汇报,徐书记对于他能很快与当地干部搞好关系表示了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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