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3日
那天,沈小行发感叹说,他又梦见慕生了,每次梦到慕生,他都很倒霉。
慕生,慕生。
本来这个名字,他不是一个人,最初的是我想把它写成的一本书,名字叫《土慕生》。
我在田字本上写的,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写的时候也暗然心碎伤心落泪许多次,因为我在写一个对我很好又去世的人。
写完读来可以,但太长太厚了,于是只能放放,默默锁了起来。
慕生也就再见了。
直到那天,我的孙侄儿沈小行说,他又梦见小时候的一个玩伴了,这个玩伴也已去世,想来想去,我就最先叫他这名。
慕生,只有逝去的人才慕生。
活着的珍惜就足够。
我已经记不得慕生的长相了,只知道我唤他父亲哥哥,唤他母亲嫂嫂。
他们的家很长很大,我去的时候,也不过到其二楼的门窗那唤:“嫂嫂,来我家吃饭了。”
“嫂嫂,快来,快来。”
两家应该在生活上互相帮忙了。远亲不如近邻,这点,我太深有体会了。有时,远亲真的如同远水,远水它救不了大火,都几百来年老人言了。
只不过去喊人吃饭,只不过,我仅到他家楼上一回,晚上睡觉,我就会经常梦到,我站在那长长的屋廊,探头探脑,奶声奶气,懵懵懂懂,老实巴交呆呆平平无奇的存在。
我从沒梦到慕生,或者说他从不来我的梦里,我只记得小时候,沈小行和我,还有许许多多的玩伴,大家玩躲猫猫,正玩得起劲,或者正到慕生找时,慕生的母亲就在他家门口那儿喊——“慕生,慕生!”
“喂……”
慕生“喂!”了以后,像变戏法一样从石缝或者围墙走出来。
刚开始,大家伙是不干的。
凭什么一到他找,他就回家!
大伙于是要求他找完再走,这样拖廷了慕生回去的时间,等几次他父亲去叫,喊:“慕生!”
“喂……”
“喂大马刀,我怕是煮的。”
老人不高兴后都那样骂:
一.大马刀。表示已经很生气了。
二.“喂”成了“微”,微波炉,微东西,所以才有“我怕是煮的。”
慕生的家,还有他家的田,不远处都有小庙。庙里住了菩萨。
小时候,我很怕这个,走在路上,人都感觉别扭,但好奇怪,长大以后,我做梦,如果遇到鬼鬼怪怪来追,走过村口那庙又好了。
心里总以为菩萨会帮我挡鬼怪,人也就平安舒坦了。
但小时候,我非常怕庙。
侧着看,那房子大小,住不了人。正着看,里面的神石或者仙人太神谧威严,让我不敢直视,既使沒做坏事也怕。
之所以不去慕生家,因为他家门囗旁边也有庙。
除去庙,他家旁边的路,尤其是春天,另外一家人的菜园围栏,竹子长出小笋来,小笋调皮,虎头虎脑吃到路边的草丛,我就忍不住开心的拔了。
就算我不拨,也会有别的乡邻拔。
既然遇见,我欢喜得了也是缘分。
后来,我出远门,在远门听说慕生死了,他的母亲几尽哭晕过去。
“别说哭昏几次,就算哭死了,去的人也不会回来。”老人们说。
老人们老人们,白发人送了黑发人。
我对慕生的印象,我毕业了,他早毕业,我很慌,对未来不知所措,抬头,看见慕生很安然的坐在小花园的石阶上。
不管有钱沒钱,他总舒心,我问他为什么不愁,他反问我,年纪轻轻,愁什么?
我说:“愁没钱读书呀!”
他说:“没钱就不读呗!反正我也不喜欢读书,没钱不正好吗!”
后来,吃酒,我们同路,我让他帮我背一下书包。
“女生的书包,我才不背。”他拒绝说。
他从不讨好人,也不隐藏自己心里的想法,我们刚好走到他姐夫家。
刚好路过,没有进去。
我背着沉甸甸的书包,还是很高兴,因为看到他姐姐家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房子,我想,总是幸福了。
总是幸福。
结果沒多久,慕生死了。
我回家时,听说他母亲要来给我借东西,我当时很怕,很担心自己无法安慰这个风尘扑扑沧海桑田的嫂嫂。
“恩衣娘娘,你来家了。”嫂嫂说。
“唉。”我说。
“你不知道。”她很伤心的说。
我屏住呼吸,以为她要说慕生了,想慕生走的时候,她哭昏许多次。
“嗯。”我说。
“家,唉,家沒了,火!火,好无情。”她更加伤心的说。
我听了很难过,我沒法安慰她,反过来,她倒安慰我。
那天,我借了东西给她,留吃饭她不干了。
家有好事,她来吃饭。
“小娘,这里,一百元,你记着,我拿去吃酒的。”
“哦。”我接过来,小心翼翼记给她看。
“我晕车,本来不想去的,可家里人,吃酒嘛,讲究脸面,我去撑个人头。”
“好!好!”我跳起来,非常尊重的应着我的这位特别伤心又独特,坚强的好嫂嫂:“我们先去吃饭。”我说。
6月24日
二姨娘说:“恩衣,老师死了,是得癌走的,三四十岁,年纪轻轻。”
我很想打断她的多愁善感。
你说她一个老人,好不容易给小辈子通电话,总“谁死了谁不在了”的讲,听的人和说的人心里也该多难受。
况且,老师死了,谁的老师?哪个老师?我的老师都还好,沒有得癌,也沒走。
出于礼貌,我才没有打断她。
我于是跟二姨娘说:“每个人都有要走的一天嘛,去的人去了,你别想太多。”
二姨娘说:“我没多想,可那是钱钟实老师。”
我问:“钱钟实老师是谁?”
二姨娘说:“你不记得了,钱钟实老师,他到过我们家来,他不仅书教得好,还会刻字,写碑,就我们亲戚,某某某,她老人家的碑就是钱老师写好刻的。”
我的记忆,也就“呼”的一下上来。
钱老师,不就是算命先生吗?
算命先生,这个身份让我有些气愤,想想当时叶桠哥丢了,所有人都很难过,他一个老师,跑别人家里来说:“算方位,我确定他在西方!等会儿大家就沿着西方的路去找吧。记住,不能哭,不要哭,哭也没有什么用处,你们找到了就不声不响的把“他”抬回来。”
西方,那不就是西天吗?
只有死了的人才在西方。
老师在大家心里,是何等尊贵的身份,为人师表,可这个会刻碑写文的老师,却在大家一团乱时火上浇油。
我想,我当时只顾着哭和担心了,沒时间也沒意识去恨这个老师,以至于叶桠哥平安归来,植树又大加赞赏的请老师吃饭,我还向老师求字。
“写什么呢?”他问。
“写勤。”我当时想到叶枫哥房间贴的老鹰——大鹏展翅。
“好。”他提笔就写:“勤能补拙。”
他边写边说,随后,“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也写好了。
我当时很开心,给他谢了又谢,吃饭时,还给他倒了许多回酒。
那时,哭哭笑笑,左不过一场黄狗撒尿,别人伤害自己也不知道,总以为大人都是对的。老师的话更是苦囗婆心,金玉良言。
别人对自己一丁丁的好,开心半死,恨不能马上“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自己一颗红心,恨不能马上刨出来给别人看。
沒有生活的愁,也沒有是非的仇。
老师的提笔,白纸黑字,得来,我像宝一样贴在闺房,我贴在床边,左左右右,有时开灯,咋一看自己的房间很像香火。
像香火,但依旧喜欢。
邻家女孩给我送信笺袋,我看了里面的字,也很喜欢,我甚至把那篇《算你有福气》抄下来,还信笺的事做了,滕文日读的事也做。
毕业时,我整理东西,文花了,我抄藤了一遍,创业失败,故事被我带到南方。我因此爱上看书。
买了许多书,我又从南方又把它们带到北方。
我很想去拜访一次这位写故事的老师,我开始恨算命先生了,我怕写故事的老师就是算命先生,如果两个同一人,我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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