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不知所踪,我妈他们准备把沫音接到我们家来抚养,那时候可是沫音死活不肯,硬要陪着爷爷奶奶,我妈只好作罢,但心里总觉得亏欠这孩子,所以从小到大格外照顾她,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和沫音吵架,我口不择言的骂了一句,“没爹没娘的丫头,吃我们家的穿我们家的,还好意思在这儿跟我拽。”话刚说完,我妈提着扫帚从厨房里出来,拧着我就开打。
“小孩子家家的,你懂什么,张开嘴巴就乱说”
往往打得我好几天走路都成问题,每每这时,对沫音的仇恨又深了些,甚至于三年级开始写学会写日记以来,悄悄地买了笔记本,在上面写下了心里头一切咒骂她的话语,尽管没有人知道。
前两年沫音奶奶因病过世,沫音又在外读书,家里只剩一个年迈的爷爷,索性他的两个女儿接了过去轮流赡养,而沫音读书的一切费用,我爸妈担了过来,每个月的生活费我多少沫音就多少,无论买什么东西也是这样,甚至很多时候我妈还更偏爱沫音一些,我虽然长大了,也懂事了不少,但还是对我妈这种偏袒无法完全接受,心里对沫音的那份怨念也从来没有消失过。
可是此刻,听到熟悉的丧乐声,看着面前这个我恨了十多年的“霸占”我父母的沫音,我却忽然想抱住她,告诉她,实在难受就哭出来,不开心的事情哭出来就没事儿了,我是这样想的,却没敢这么做,从小一起长大,虽然表面看来她很依赖我,甚至对我唯命是从,但这得建立在我不伤及她自尊心的前提上,还记得小时候骂了她她盯着我的倔强的眼睛,就像动物世界里的狼眼一看,盯得从来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我不由得后退,以至于连续几天都不敢和她说话,即使我偷偷看见她躲在房间里拿着剪子将我才买不久的小裙子剪成一条条的碎布,我也只能能等她离开了才溜进去抱着衣服悄悄地哭。
沫音似乎忍不住了,我看着她平静的脸色一点点的崩裂,从最开始的强装镇定到眼眶泛红,最后实在忍不住掉了眼泪,她站在无人留意的角落里,伤心着她的伤心,哭泣着她的过去,而我这个知情者,只能佯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模样,在不远处跟着她一起回忆。
灵还没到,鞭炮先行,除却至亲之外,其他人有的用帕子捂着脸,有的埋着头,声音放大,加重鼻音和颤音,而那几个没蒙脸的,倒只是低泣,表情无一不是呆呆的,像被掏去灵魂的行尸走肉般,沙哑的嗓音很明显的听得出这个消息传来到现在他们已经不知道哭了多少次了,如今到了真正伤心的时候却哭不出来了。农村是这么个习俗,只要死人办丧事,越多人哭越好,声音越大哭得越为正宗,所以,只要与死人有所亲戚关联的女人,赶去参加丧事的时候必会随身携带一张帕子,至于到底是手帕还是洗脸帕,抑或是其他,这是没讲究的。这是农村人惨死异乡接灵回来的习俗,三姑六婆咿咿呀呀的哭声已经先后响起了,而随身携带的帕子这会儿就起作用了,当然,这帕子有两个作用,一则是若真是伤心过度而真真流下了泪水,帕子正好擦拭,凭着手腕左右摆动的频率,可以看出此人的伤心程度,若是频率高,再加上哭声大,数说的凄惨,时间长等诸多因素,方可在日常无事时作为一众妇女讨论的话题,以此获得众人的一致称赞。二则是考虑到有的女人实在哭不出来。但论及关系又必须哭的情形,借以手帕做掩护,哀嚎数声以向众人传达自己的悲伤,也以此避免作为妇女的谈资。到底是泪如泉涌还是光打雷不下雨,凭着静多年的观察,凡是劝哭人去劝得早的,不是死趴在棺材上的这类,一般是真哭,反之则是走个过场而已。
“我的儿啊!”突然听得一声呼唤,大门口出现一个满头乱发的老太太的脑袋,只见她脸颊布满泪水,手竭力的往外伸,嘴张着,嘶吼了这么一声之后久久发不出声来,她似乎是很想出来迎接儿子”回家“,奈何农村习俗是儿女先去世而无法赡养年迈的父母的话,即便他已经过世了,也视为不孝,告别人间通往阴间的路上是没脸回头看自己的老父老母的,所以为了让逝者走的安心,整个丧葬期间老父母是不会在安放棺材的屋子的,如果逝者有子女,那么接灵回来迎逝者进屋之前,逝者子女是必须代表逝者给爷爷奶奶磕头认错的。
“大婆,这幺爷实在都走这条路了,要是拉的回来我们早就帮你拉回来了。”
“不去已经去了,你老人家还是又保重身体,幺哥在世的时候孝顺,肯定是见不得你伤心的。”
“好在他也没受什么苦,你老人家要往好处想。”
一群妇女拉的拉,劝的劝,可能是人在最伤心的时候才能爆发出自己的本能吧,四个妇女竟然拉不住一个六七十的老人家,只见她挣脱开手臂,身体的其他部位却是搭不上力气,这会儿没人扶着,身体直接坠在冰凉的地上。
“娘!”“娘!”
跪在外边的三个女儿时刻都在注意自家母亲的状况,这会儿更是慌得忙跪着爬过来围住老娘,心里知道自己该劝说她老人家要节哀顺变,可是张了张口谁也说不出来,只能任由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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