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肖院长

一夜之间，医院太平间门口摆满了花——还有小纸笺、小绘画……都是悼念医院护士林芬的。有认识的，更多的是不认识的。

认识的人中，有一个人哭泣的极伤心——田老太太，林芬护理过的一病室一病床的田老太太，那是真伤心啊，哭的稀里哗啦，眼泪一把、鼻涕一把，不是维持管控秩序的保卫人员强行拉走，真怕老太太伤心出个好歹。

再有一个就是胡小霏了，眼晴都红肿了——一直自责呢：自已没有保护好林芬姐。

林芬她娘呢，躺在病床上一会儿糊涂一会儿清醒：整个人都垮了。辛亏是秦剑的父母，在悲痛中担负起了照看老太太的任务，使得秦剑省心了不少。

林刚呢，本已花白的头发，这阵子全白了。下班了看看、陪陪老伴，其余时间都在门诊室坐堂接诊。老专家已经在拼命了——和那可恶的病毒较上劲了。

逝者已去，日子还在继续着。

看到太平间门口摆放的一长溜鲜花，肖院长眼睛再次湿了。林芬的感染、去逝，让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没有保护好奋战在一线的医护人员啊。

早上一上班，肖院长就把后勤主任叫到办公室，从防护服、护目镜、医用口罩到医护人员的一日三餐配置，问了个底朝天。问着问着问出了问题：防护物资库存严重不足。

“你们是怎么搞的？”肖院长本来就有气，这会儿气不打一处来，“工作咋搞成这样子啦？！”

“院长……现在各个医院都一样啊……都在靠仅有的一点库存在维持，采购渠道不畅——各大医疗物资供应公司都放假了，他们库存也告罄了。”后勤主任有点委屈。是啊，正值春节期间，传统的节日，生产单位都放假了，是难啊。

“你们没有想想其他办法？”肖院长态度有些缓和。

“也想了——从兄弟医院调剂了点，量不大。”主任回答。

沉默了一会儿，肖院长发话了：“在网上发布信息，拓宽渠道——防护物资必须保证，我们不能让一线医护人员冒着生命的危险作战吧——死任务啊，必须解决。”

“这……”后勤主任木讷地口吃着，“这行吗……”

“什么？不行就换人啦！”院长又火气十足。

“那……我想想办法……试试看吧……”看到院长又发火了，后勤主任大气都不敢出了。

“不是让你试！必须保证。表个态——能完成任务吗？”肖院长步步紧逼，不留一点面子。

“能吧……”后勤主任小声嘀咕了一句。

“说什么？大声回答。”

“能！”

出了院长办公室，后勤主任擦擦脑门上的汗珠，一路小跑着去了。

科班出身的肖院长，五十多岁，大高个，国字脸。经历可不简单：大学在首都医科大学读的，博士在国外读的，毕业后放弃了国外优厚的待遇，主动要求回国报效祖国，从一名普通的医生做起，一步步做成了江城市第一大医院的院长。肖院长主攻心脑血管，在行业内，不光在江城，在全国都是有名气的。

后勤主任走了，又叫来了传染病科小黄主任。

看到院长口罩没能捂住的一脸严肃，小黄主任已经怯了三分：科室工作人员林芬感染去世，他这个科主任怎么说也难辞其咎。

“防护服、护目镜、N95口罩……”肖院长单刀直入。

“都有……防护这一块我亲自抓。”没等肖院长说完，小黄主任接过了话茬。

“我是说——规范使用了没？”院长正色道，“你们必须严格按照医院下发的《诊疗方案》，严格操作规程。”

“嗯。我回去马上落实……”小黄主任眼睛都没敢朝院长看，低着头应道。

“不是落实——是严格执行！”院长口气严厉。

“是！”小黄主任高声回答……

该去关心一下林老了！肖院长走出办公室，肖院长径直朝门诊楼走去。

门诊楼大厅，人头攒动，好家伙，这样咋行啊？肖院长皱起了眉头：虽然大伙儿都戴着口罩，但人员密度这么大，风险大呀。打电话叫来了保卫处长，责成紧急制订人员分流分诊方案。

交待完毕，肖院长才绕过人群，走进了专家诊室：林刚正穿着厚重的防护服，聚精会神地在那儿吃力地看病人检查报告单呢，竟没有发现院长走了进来。

“林老，您……要当心身体啊！”院长问候道。

林刚抬起头，望了一眼：“哦，院长，没事的……有事呀？”

“没有啊，我就是过来看看您。”肖院长回应着林刚。“原来说好的实行弹性工作，可您啥时候弹性了呀？”

“这阵子不是情况特殊嘛，过了这阵子，一定弹性。”老专家执拗地说。

院长竟无语了。是呀，这阵子是特殊，特别是林老更特殊：忍受着痛失爱女的巨大悲疼，在和病毒作着殊死的博斗。况且，老伴还躺在病床上。

半晌，院长冒了一句：“林老，那您注意安全啊！”

“嗯，你放心，我会严格按照《诊疗方案》操作的。”林刚应声。《诊疗方案》本身就是林老倡导的。

看着林刚忙碌的样子，肖院长悄悄地退出了专家门诊室。刚走到过道，一年青小伙子迎了上来：“您好！您是肖院长吧？”

“我是——你是……”肖院长打量了一番，印象中不认识这个年轻人。

“哦，我是H局的办公室主任，我姓王。这是我们申局长。”年轻的H局办公室主任指着身边的一个胖子说。肖院长瞅了一眼，面熟，但人不熟。

“你好！肖院长。”申局长不失时机地伸出手来，作出握手的姿态。

肖院长赶紧把手背到后边：“特殊时期——不握手，请谅解。”

申胖子有点尴尬，从小王主任腋下拉出皮包，打开，掏出一张名片递了过来。肖院长伸手接了过来，礼节性地瞄了一眼，握在掌心。

“有什么事吗？”肖院长问。

“是这样，肖院长，我们申局长最近身体有点不舒服，想找林专家给看看。”办公室主任小王压低声音说。

“没问题呀。”院长答道。

“这不，挂了个号——前面还有二十多个人等着看病呢。”小王主任继续低声说道，“您看能不能让我们局长先进去看。”

原来如此。

肖院长不加思索地回答道：“想走后门是吧？！咱们医院没后门——在候诊室等着叫号吧。”

“什么？”申胖子竟急眼了，“我也要排队看病？”

“是的，是谁都不行——按规矩来。”肖院长答的干脆。

说完，肖院长径直走了：还有好多事情要他处理呢。

申胖子和他的办公室主任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大眼瞪小眼。

两人看的真切：肖院长经过楼道拐角垃圾桶时，把申局长递过去的那张名片丢进了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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