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山林传来隐隐鸡鸣,沙哑破碎。”像悲鸣,像挽歌。也像黎明。
我们的小队已经离开了不算喧嚣的城市。
再往前,是大片大片的鲜有人迹的山林。
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人类会避同族如蛇蝎。
那场病毒肆虐了三天。
72个小时,人类见证了生命的消逝,城市的倾颓,文明的崩塌,还有他们骄傲数千年的社会凌散。
一夕之间,全盘尽毁。
没人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病毒。甚至没人知道研究它的人究竟在哪里。大家只是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人变成失去理智的怪物,疯狂撕咬,血肉离散。然后,他们选择了逃。
远远地离开——
断壁残垣里不时可以见到干涸的鲜血和烧焦的尸体。冲天的恶臭近乎让每个人作呕,又不得不强撑着往下走。
可是,走,走,人类还可以往哪里走?
小队的队长将一排子弹扔给我。
“你那把枪很不错——”他难得放缓了声音,听起来居然带着愉悦,“装上这些子弹。待会,一起打那些怪物!”
旁边的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尖叫:“那不是怪物啊!那也是人!你们怎么能杀了他们!我们逃跑不就可以!”
站在女人身边的男人毫不客气地抽了她一巴掌:“少废话,没让你上去挡怪物就不错了!叫嚷什么?”
女人不敢吭声了,被打的踉跄也不敢坐在满是污血的地上,只抱紧孩子跟在后面默默啜泣。
这支小队早就貌合神离,只是因为物资的缘故才凑到一起——抢物资时,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实在不行,谁都可以推出去当炮灰。
就是在这样狼狈的行进路途中,队长还颇为闲情逸致地给病毒起了个名。
“就叫它Z病毒吧。”队长是个憨厚的汉子,笑起来的时候显得有几分朴实的可爱,“以前我还写过末世向的文来着,没想到这些还真能变成真的。”
是的,末世。我也从未想过,末世有一天会变成真的。
你想过丧尸吗?就是那种缺胳膊少腿,嗜血食肉毫无理智的....怪物。
是怪物。哪怕他们曾经是人。
我至今清晰无比地记着那一幕。
4月14日早上8点,闹铃一如既往地吵醒了我。
我醒来下意识地侧身搂过身旁的男友,却只碰到了还带着余温的床铺。
大概是去准备早餐了吧。
然后我走进厨房,发现男友狰狞地倒在地上。是的,堪称狰狞。
潜藏于皮肤内的血管近乎根根暴起,眼睛死死外凸,整个人如同机器人般僵硬地在地上翻滚,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嘶吼。
台子上还放着昨天我从路边买回来的速食食品,拆了一半。
我近乎冷静的向后退去,颤颤巍巍地摸电话。
急救电话接通了,那边不是温柔平和的女音,而显得有些混乱惶措,“如果您身边有奇怪的伤员,请迅速远离!小心---”
那边忽然传来一阵惊叫,电话被摔断了。
然后,我干了一件让我最不耻的事情。
我往后大退几步,从外面锁死了厨房的门。
门内还依稀传来男友的嘶吼。
“诶,你这都不算啥,”队长大概是见我的情绪激动,安慰道,“末世嘛,都活不了的人,谁还去救啊!”
的确。
在病毒爆发的第一天,人类还没意识到它的恐怖。
政府责令人们把自己家中的伤员好好隔离,有能力的带到医院。
直到更多的人发现,所谓的“伤员”会疯狂攻击人类,并且被其攻击的人会变成一样的怪物----
“我们要离开这里!!”有人受不了的在网上宣言。
越来越多的人组织起来。
人类居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团结,自发组成一个又一个小组。
武器不再是什么拿不到的东西了。大家并没有获得小说中所描写的异能。
所以小队中,胆子大,体强壮,会用枪的男人变成了主心骨。
比如队长。再比如我。虽然算不得多么强壮,好歹学过射击,胆子也被末世磨砺的大了些。
这一片是城市的边缘,“怪物”已经很少了。
我们队的人很惨,大多住在城市中心,丧尸最多。
可以说,我们是杀出一条血路,才出来的。
人也死了大半。
还活着的,也仅剩下我,队长,带孩子的那个女人,一个退伍老兵,一个看起来很拽很大亨的“总裁”,一个秃头纹身男。哦,也就是之前打人的那个。
不算孩子六个人。勉强可以说是个吉祥数。
末世就算再危险,人也不可能不睡觉。
我们在这片扎了营。
实不相瞒,车子早在一天前被我们弃掉了。坐着拥挤且不提,油量告罄也是个大问题。更重要的,在怪物聚集的地方实在不太灵活。
最关键的问题是,我们都不会开车。
司机喂怪物了,我们只好步行。不过好歹一路没遇上太多。
夜里怎么也得做做样子生堆火,手电筒虽然有,却得省着用。
要守夜的话,黑暗太危险了。
我们在生火的时候,那位女士在颤颤巍巍地唱歌。
要说她为什么好好的活到现在,大约是因为脾气软,歌好听,人也好看。
别误会,都是生死存亡之际,女人还抱着孩子,我们可没有什么龌龊的想法。
但这种压抑到恐怖的气氛,实在是需要有个人来打破。
在唱到有一句“希望的灯火”时,那位总裁男不屑地打断了。
“你就不能唱点别的,哪他妈有希望!”
队里没人站出来说话。
我嗤笑。还真是难得,精英居然会骂人。
平常这种西装革履一脸高傲的出现在电视里,哪个不是满身书卷气,说话文邹邹,东扯西扯装模作样。
“好了好了,”是老兵在打圆场,他眉目间沉浸的沧桑不是血腥气,而是稳重,“都别吵啦。现在能活一天,就把它当做最后一天来活。别为一点小事吵架。”
“你这老头----”精英男握着拳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我们几个人围着火堆,吃了顿算不得晚餐的饭。
是速食饼干。看到它我心里又生出几分难受。
我想到了我的男友。
他是个很温柔的人,也是因为这,我才打算尝试跟个男人在一起。
他跟我告白,我就答应了。当时心里甚至有点隐秘的想法,想要蹭个热度,赶个潮流。
要说多喜欢,其实并没有。
但因为末世而抛弃了他这件事,却是我心里的一颗钉子。
队长是个细心的。
大约是看出了我心里的不舒服,率先笑着打破沉默。
“大家末世前都是做什么的呢?聊聊吧。以后不知道要处多久呢。”
精英男小声嘟囔,“能多久,迟早摆脱你们!”
“喂!你说什么!”纹身男举起拳头。
“我是个退伍兵,这你们应该知道。”老兵率先开口。
队长向他投向感激的一瞥,也马上说道,“我是个网络作家,就是那个“ZZ末世写手”,就是我。”他挠了挠头,又补充,“说来我还是专写末世文的呢!”
“我是个无业游民。”我以前说的时候心安理得,可如今想到死去的男友,又心虚了,声音也小了几分,“男友养我。”
队里倒是没人因为我是同而惊奇。
“你们的工作倒是广涉猎啊。”精英男嘲讽的哼了一声,却也没打算说自己的那份。
“今天守夜名单安排一下。”队长的手轻轻在枪上摩挲,“九点到十一点张义,十一点到一点我,一点到三点李成来。三点到五点,就麻烦你了,”他微笑着看我。
我默默点头。
可事实上,我并没有等到我守夜的时刻。
首先是一阵刺耳的尖叫,紧接着我被一个人一把拽起。
是队长。
“李成那块出了点问题,”他边跑边解释,“被感染了,后面还有一大批,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李成是精英男。
之前还在高高在上嘲讽的,如今已变成了他所鄙夷的“怪物”。
末世实在没有吵架的意义。你对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的人,生什么气。
“剩下的呢?”
“在前面,不知道哪去了!”
我们跑的气喘吁吁,索性怪物们行动比较慢。
我们寻了一处自以为安全的地方向头顶天空放了两枪。
这勉强算是信号。
末世可没什么联络器,一队人,能凑在一起是福气,走丢了.....也是运气。
可显然我们队是好运的。
我和队长等了不一会儿,女人就抱着孩子哭哭啼啼地跑过来,第一句话就是坏消息,“大叔和李成都死了!”
队长皱了皱眉。
“你别哭,”他沉下声音,“李成我知道,大叔是怎么死的?”
大叔就是退伍老兵。之前还一副沉稳气势的人,如今却已再也不见。
女人哭的更难受了,“大叔,他是为了保护孩子,挡在前面,我们找不到枪了.....”
一个队就那么一两把枪。
黑暗中,谁逃命拿走,或者弄丢了都未可知。
女人越说越愧疚。
随她一同过来的纹身男倒是难得没打断她,烦躁地踱着步,想了想开口,“我看我们还是赶紧走,这块太不安全----”
全字的音短促而尖锐,我们被眼前的场景一惊,没来的及动作。他倒是最先反应,一把扯住女人往边上拉。
女人看着眼前恐怖的脸发出的尖叫简直要划破天际。
一个怪物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冲着女人就扑了过去。
女人是被纹身男张义拉着,勉强躲过一劫,可她怀里的孩子却没经住这么剧烈的动作摔了出去,所幸被被子衣服裹得比较厚,大抵是没出问题。
但那怪物却是朝着地上的孩子扑了过去。
“啊!”
女人也不知从哪里来的气力,恶狠狠挣开纹身男的手,猛地扑了上去。
“别!”队长来不及阻止,女人已经傻乎乎地挡在了孩子上方。
她没枪,也没武器。没有办法护着自己的孩子,只能拿自己当盾牌。
血肉之躯。
怪物毫不客气的就是一爪子,然后就开始毫无理智地啃噬。
其实整个动作的完成不过十几秒,女人已经半跪倒在地上,却还是勉强护着哇哇大哭的孩子。
“砰!”
队长总算是反应过来,对着那怪物就是不客气的一枪,嘴里也带了脏字。
“妈的!没见过这么蠢的!”
他说的是女人。
怪物已经倒在了地上。女人却是身躯颤抖,皮肤开始发红。
我知道她这个模样是怎么了。跟我的男友太像了。
要变成...怪物了。
女人大概是还存着理智,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没有说任何求救的话,她伸手,将孩子塞进纹身男怀里。
孩子显然被她护着没有事,哇哇哭的中气十足。
“求、你、们。”她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破碎。
我们看着她僵在原地。
她愣愣地看着我们,索性不再说,僵硬着身体磕起头来。眼睛已是微凸,看起来诡异可怖。
看着她明明丑陋扭曲的样子,我却又莫名其妙地想起她温柔唱歌,哄着孩子的模样。
还想起了某个同样温柔十足的人,不由自主地点头。泪有点模糊双眼。
“我可受不起怪物的跪拜!”纹身男冷笑一声,抱着孩子的手却是紧了紧。
队长朝着女人深深鞠了一躬,带着难得的敬重。
“走!”眼看着女人的动作逐渐扭曲,队长大吼一声。
在往前跑的过程,我不由扭头去看,女人还在原地,痛苦的翻滚,拼命抓挠地面,却是没有追上来。
一夜而已,本来还剩六人,如今只有三人。
当然了,加上孩子,不是还有四人嘛。
也算是末世的新生力量,不知能不能崛起。
城市变成了废墟,人还在就行。
人在,就永远有希望。
半奔波,半行走,天渐露白。
远处是山林。越来越近。我们喜闻乐见。
孩子已经不哭了。纹身男难得生出几分耐心哄着,已经安稳睡去。
不知他长大后会不会记得为他而死的妈妈?
我默默想着。一路谁也没说话,也没再遇到怪物,很安静。
甚至听见了远处的山林传来的隐隐鸡鸣,沙哑而破碎。像悲鸣,像挽歌。
也像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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