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四海升平,河清海晏,我想要我爱的人可以活着,安安稳稳。”人间已然盛世,你看看这河山苍苍,可有你爱的人?
江朝元年,朝廷与江湖隐隐对峙,战争四起,民不聊生。然皇帝腐败,不忍开战,故而时局已乱,天下二分。
我的第一声啼哭伴随着百姓的哀嚎苦痛。皆道一儿出生百家欢,然我的出生却带走了父亲挚爱的人。母亲难产而死,父亲怒骂我是灾星,最后还是在祖父的劝阻下,才放弃将我沉井。
长于混乱人间的我,最后饱读圣贤诗书,成了.....一名卧底。
父亲曾是辅佐上一位皇帝的丞相。临终前,他难得地拉着我的手,给我留下了四个字,“以命相守。”
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们家世代忠良,这好名声切不可在我这里断开。
我这一代的君主是个昏庸的。傻乎乎的听了一个大臣的建议,又傻乎乎的找到了我,最后傻乎乎的通知我,要我去江湖第一帮派当卧底。
我近乎咬牙切齿,“皇上,臣是文官。”
那傻子君主语重心长地劝告,“正是爱卿这样的小白脸....不,是书生,才不会引起怀疑。”
我扯出一抹笑容,“皇上,所言甚是。”
临行前,少年君主装模作样的拉着我的双手,感叹,“丞相心怀黎民百姓,以身饲虎,令朕钦佩。”
我依旧温和的笑,不动声色地拂开了他的手。
去你妈的以身饲虎哦。
朝廷给我安排了一个看起来很安全的身份,是负责伙食的小厮。江湖不宁,帮派为了保证手下人的绝对忠心,照例会分发给手下一种药食用。
这种药相当于定时炸弹,每月发作一次,届时若没有解药,后果不堪设想。
为了取得信任,我跟其他人一样服用了这种药。
本以为朝廷办事靠谱,本以为服用了药就能混淆身份,没想到,帮派还是把我这个卧底给抓住了。
被几个人丢入大牢时我还在想,怪不得朝廷人马众多还是斗不过江湖人士。
脑子是个好东西啊,人多也架不住这么炮灰的。
*
我在牢里关了几日,就被放了出去。原因,是因为帮主想见我。
我人生第一次被人点名,心情有一点小紧张。但当我被扒光了衣服丢在一张大床上时,我懵了。
见,是这种见...吗?
我被蒙上了眼睛,隐隐光线薄亮,进来的应该是一个男人。
准确来说,是个少年。
纤细的身材,穿着大红色的长袍,墨发披散,就是不知脸长的如何。
我一边想着,一边默默的往后缩。既然长的好看,还要强迫人做这种事,想来不是身体有问题就是心理变态。
但身体有问题心理也会变态啊!
吾命休矣。
正当我暗暗腹诽时,忽然听见红衣少年轻轻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好听,如春风拂柳暖意袭人,他开口,声音带着少年的朝气,“喂,你就是我娶的妻子吗?”
??等等??
你可能弄错了。我就算是卧底,也是一个宁折不弯的卧底。
然后我点了点头,真诚的回答,“我就是。”
为了确保效果,我清了清嗓子,努力做出柔弱的样子,“夫君。”
“.....”那少年噗嗤笑出声,“丞相家的小公子真是有趣。不枉朝廷与我交易一场。”
这回轮到我疑惑了。
少年身心健康,一幅乖宝宝的样子,还给我解释了我被抓起来的原因。
简单一句话,皇帝把我卖了,以三年江湖人士不主动寻衅挑事为代价。
我以为我值得更多,没想到这么便宜。
出乎意料,少年什么也没做,吹灭了蜡烛就抱着我安静的躺下,蜷缩的姿势像个孩子。
鬼使神差的,我拥住了他。
*
少年就是帮派的帮主,今年也不过16,比我还要小上一岁。
自那日以后,寨子里的人都知道我这个所谓的帮主夫人了。于是从前折辱过我的人人自危,谄媚巴结我的不在少数。
这种感觉于我倒是新奇。
他很黏我,也不提过分的要求,眼巴巴看着我的样子像是某种动物,可爱得紧。
但说来也巧,他幼时确与我有过渊源,但不过只是一只糖葫芦的事。
概括一下,他被仇家找上门,连着逃了几天,最终支持不住倒在了街上。
我随手将吃了一半的糖葫芦给了他,还摸了他的脑袋。
讲真,我从未想过当初随手救的人会是后来闻名江湖的帮主,随手干的事竟支撑着他一路尸横遍野踽踽独行。
到底是缘还是孽。
不过大抵是因为这件事,从最开始他便分了耐心给我。而如今他更是把我当成了他的“夫人”,对我是真的好。
但我们两个都忘了一件事。
我吃过的药。
药物发作时他正带着帮派里的人去“收拾”一些人。说来他倒是信守承诺,答应朝廷的事情没有食言,努力以帮派的名义去阻止闲散的江湖人士找事。
于是整个帮派只有我,副帮主和一些小喽啰。
副帮主对于帮主的所为早有异心,坚信我就是祸根,巴不得我赶紧死;而小喽啰们手中则是没有解药。
刺骨疼痛足足持续了2天,我早已昏厥。
醒来后,我的眼睛便失明了。这回不用蒙上了,自己看不见,一点光都没有。
他好像很害怕,紧紧拉着我,声音很沙哑的安慰。
我拂开那只手,也不说话,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
我说不上怪他。
其实我又怎会无辜,原本我来这里就是卧底,若不是他我会更惨。只是我忘记了,忘记一开始的初衷,忘记要效忠朝廷的鬼话。
是我逾越,是我蠢。
*
自那次后他似乎怕了,每次出行都要带着我。
我的眼睛彻底失明了,走访了许多名医都无果。那药太毒了。
于是江湖上出现了一道奇特的景观:身穿大红色衣袍的少年,小心翼翼地牵着一个蒙着眼睛的男人,站在旁边看手下的人“收拾残局”。
看不见的感觉很不好,是永远的黑暗。在无边无际的安静中,我听到了百姓哭嚎,山河永寂。
是真的听到了。
以前我效忠朝廷,只是从小到大所听所教的习惯。
我所食所用所穿所感无一不华贵,我甚至觉得,就算朝廷江湖对峙,也没什么影响。
然而现在看不到绵延河山,我却真的觉得,很想要一个四海升平的未来。
人就是这么奇怪。脆弱的要命。感伤的很。
他牵着我的手站在旁边,静静的看着,我静静的听着。
风过林梢,有人的哭嚎求饶,刀刺入身体的声音,血花迸溅亦可闻。我都能想象那画面----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个人的生命就此终结。
简单而平淡。
一个人出生的时候倒还要哭上一哭,死的时候就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挺可怕的。
他似乎感到我的颤抖,握着我的手紧了紧,问,“你怎么了?”
我不答反问,“你想要的未来式什么样子?”
他似乎愣了一下,犹豫着答,“有你就好了。”
我笑了笑,只觉得他天真,“我想要的是海晏河清,四海升平。还想要我爱的人都可以活着,活得安安稳稳。”我转头,明明看不见了,却还是下意识地做出这样的动作,“我是不是很贪心?”
他抱住了我,像是第一次我拥着他那样,“不贪心。一点都不贪心......你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我会帮你。”
我没说话。
*
朝廷那边派人给了消息,说有探子称三天后江湖会举行一场秘密会议,届时几大帮派的帮主都会参加。
“所以皇上的意思是?”我对着面前人的方向,抬着头,眼前依旧覆着白绫。
“要您向狗贼打听秘密会议的地址,到时候朝廷会派人行动。”说话的声音赫然是曾经的副帮主。
我一阵恍惚。
这个帮派唯二的探子,我和副帮主,曾经的失明便是朝廷的命令。
这样一可以验证我在帮主心里的地位,二可以让他对我心生愧疚怜悯。
我只是他们的一环而已。大概很不值钱,随时可以舍弃。
就像我的眼睛。
“好。”我低低地答。
也不知是在说什么。
那一夜他回来,我不同以往的热情,绞尽脑汁地找话说。
我自己都觉得可笑至极,他却是纯粹的高兴,声音轻快。
如果能看到,我想,他的眼睛大概是亮晶晶的。
聊到最后,我又把话题扯了回来,“听底下的人说,三天后会有一场秘密会议?”
他的动作顿了一顿,语气意味不明,“你想去吗?”
“在哪里,我可以吗?”
“可以的。不过地址明天我再告诉你吧,我好累。”他抱着我,将头耷拉在我的肩上。
柔软的发丝在脸上却是刺痛。
这一切在三天后都会结束吧。
我不是个合格的卧底,我愧对父亲的嘱托。
以后还是在乡下包块地种田吧,我果然,不适合效忠朝廷呢。
*
会议的地点大概是一片小树林。我听到了细碎的风声水声,扑面而来有叶的气息。
我其实不明白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朝廷江湖争端四起。最后死的都不过是无辜百姓。
看不见的这些天世界是黑的,我对一切却越发清楚。
他带我处理事情的过程中,我经常会听到那些喽啰对于另一帮派家眷的安排。
说不上是安排,一刀子的事。
生命算什么,生命算他妈的什么啊!
我其实还是幸运的,至少在这场争端中只失了一双眼睛还获尽关照。
其他百姓就不一样了。
风过林梢水过山涧,夏蝉春花冬雪秋月。万物都在以它们的方式生生不息。
偏偏有些人不行,匍匐着跪地,卑微狼狈。
他们的名字叫做平民百姓。
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
我有点想笑。可笑就可笑在我他妈只是一枚棋子而已,棋子能怎么办,顺着下棋的人走呗。
什么时候死了,一了百了。
林子里很安静,没有人声。
朝廷那边估计都在埋伏,但江湖这边为什么没人。我心下不安。
“为什么没有人来?”
他攥着我的手紧了紧,“他们不会来了。”
我一惊,脑海里飞快地闪过各种念头。
我被发现了。朝廷的人没来。江湖那边人也不会过来了。到底会怎么样。
结果他只是轻笑,“事情已经解决完了。”
我送了一口气。
“你不好奇我解决的是什么吗?”他似乎有点疑惑的开口。
我从善如流地点头,“我很好奇,你说。”
“我给你你想要的四海升平。”他转身抱住我,“江湖各大帮派会向朝廷称臣,自此与他们和睦相处。”
我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我把那些刺头儿都处理了。你放心,他们手上都沾了百姓的血,所以他们都不无辜。”他的声音很轻,“他们的家眷我也没杀,都带到帮派里偷偷养着。”
“你看,我不坏的。”
“今天过后,你想要的四海升平河清海晏都会有。如果你有一天能看见,那我一定穿着红色的衣服,就站在你的旁边。”
“陪着你一起,你第一眼看见的一定是我。”
你要相信,这个世界山河苍苍,原来还有人真的这样在意一个人。
愿意为他洗尽所有血骨所有污渍,战战兢兢不敢贴近一步。
怎么,怎么会有.....
这么傻的人啊。
“反贼,你还抱着我的丞相干什么呢?”
这个声音太熟悉,我一下就记起,是那个蠢皇帝的声音。
真的是蠢皇帝。
箭羽破空的声音对我来说很熟悉,这些日子听过无数次,却没有一次是如此胆战心惊。
他抱住了我。
头顶苍天九重,背倚大树苍苍,面前的人应该是一席红衣,挡的是箭雨无数。
挡的是这世间的肮脏。
大概是想留我一命,皇帝并没有大肆杀戮。
我只感觉他的身体颤抖着,却依旧死死挡住我。
我不倒下,是因为你在身后。
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我想要四海升平,海晏河清。我想要我爱的人可以好好活着,活得安安稳稳,一生平顺。”
那你取下白绫,抬眼看看这世界,可有你想要的四海升平,海晏河清?
可有,你爱的人?
*
后记:
“臭小子,你怎么又跑出去了!是不是又拿着你爹的辛苦钱去瞎玩了!”
“爹,我真没有!我去茶馆听人说故事了!”
男人来了兴趣,“今天说的是那位眼盲丞相的事吧?”
“对啊!有人说,丞相其实是那位帮主的夫人,因为不受宠爱所以心生怨恨想要报复!”
男人手中的事顿了顿,苦笑。
“你知道啥,帮主对夫人可宠爱了,若不然你爹就不会在跑路时摔残了腿!”
“爹爹,你知道那位帮主?”
“可不是,当年我还是副帮主呢!”
“这么酷,我也想当副帮主!!”
男孩儿话语刚落,脑袋上就挨了一下,“现在江湖都没了还当什么副帮主,好好读你的书,晚上让你娘给你做好吃的!”
于是男孩儿转眼就把说过的话忘了个干净,欢呼着跑了。
江朝十年,江湖彻底销声匿迹。各大帮派走的一干二净。
百姓对此众说纷纭。
另外民间还有个故事,是关于那位丞相和帮主的。
据说那位帮主幼时流落在外,被丞相递了支糖葫芦活了下来。后来有了本事就将那位丞相娶回了家。
最后丞相和他一起死在了朝廷的围剿中。
百姓议论纷纷,最后得出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结论。
如果你在路边看到一个快要饿死的孩子,千万不要救他,因为他未来可能是为祸人间的杀神。
但后来有一个男孩儿为这个结论补了一句。
如果你不小心施舍了他,就别再让他一人去踏尸骨遍地,太冷,也太疼。
最后,百姓的瓜吃腻了,就不再谈论那位丞相和帮主的二三事。
不过几句诗却还一直流传,据说是一位才子应父亲要求所作。
十年灯,十年灯,
十年灯烛长不灭,问君生魂何所来。
久居吾心夜难眠,辗转反侧复思量。
白衣翩翩正盛时,何怨春风负明月。
生于乱世霸江湖,十年流离却苟且。
莫如相识两相忘,城过东风再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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