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柳无垠（下）

或许他会被骂。可那又怎样，脱了网上这层身份，现实中的他依然能好好的。

他也不用去干什么，我可以给他钱的。我会记住他的恩情。

*

“这是我的王子！！”（图片）（图片）

那位网红小姐发了一则声明，里面甜甜蜜蜜地讲述了我与她相恋相知的过程，最后还配了一句有些娇蛮的话。

网上一片喧哗，议论纷纷。

这句话除了吸粉效果，还带了一层不明的暗指----这是我的王子，某些人别跳了。

网友讨论吃瓜热火朝天，都在等我回应。

我很快发了一则相似的动态，晒出的无非是这几天凑在一起摆拍的亲密照。

“没想到他们才是一对！”

“啊啊啊啊啊女神跟男神在一起了！”

“那个小柳什么的好讨厌！亏我还觉得他可爱呢！原来是个撬墙角的啊！”

毫无意外，柳炙被骂了。毕竟网友们看不惯的可就是这类的“小三”。

小三？

枪靶子而已。

事情的发展按照我的猜想步步推进，这实在少不了水军的功劳。

他们将我和女网红的CP炒的热火朝天，压过了某些网友的质疑。

我第一次看到柳炙那样愤怒的样子。不是暴躁，而是颤抖。

他的声音有些哑，反反复复问的都是一句话。

“我们不是在谈恋爱吗？为什么你会跟另一个女人在一起？”

这话说的简直天真。

义无反顾，炙热的不假思索。

看着面前少年不可思议又单纯的可怜的表情，我心里没来由的烦躁，说话的语气甚至有些.....恶毒。

“都说好是套路了你怎么还不明白。咱俩只不过是演戏罢了。这样火的快一点。”

只是套路只是套路只是套路。我一遍遍默念。对，只是套路而已。

空气安静而沉闷。他的眼神有些决绝。

“可我喜......”

语气很仓促，是一种孩子般的急切。

“我取向正常。”

我不想听他把话说完。因为我知道他会说什么。

无非是他喜欢我。无非是.....他把我的话当真了。

为什么他拍照片会那么熟练。为什么他的眼神可以那么羞涩真诚。

因为他曾经演练无数。没有手机的日子，就用画笔。来到这么远的地方，还傻乎乎地背着绘画本子。

里面全都是一个少年。

是挚爱。

强压下心里的一丝异样，我毫不客气地直视他，“我不可能喜欢你。而且现在我有女朋友了。柳炙你应该知道什么是分寸，别惹我生气。”

看着他像兔子一样通红的双眼，我又温和了语气安慰，“流言蜚语什么的不用担心，网友们忘性大，不会记太久。”

柳炙第一次没有回答我的话。

那天的雨下的很大，他兀自收拾了背包行李离开了我们一起居住的屋子。

说来好笑，就这么个破旧房子，我们一直租着。

我几次挽留，最终，他还是撑着把小伞离开了，单薄的身躯渐渐隐于夜色。

“神经病。”

我有些不安有些烦躁，却还是正了心神去处理事情。

我没时间胡闹。

*

现在我已经有了很多粉丝了。真的很多，比女网红更多。

毕竟柳炙那件事把我塑造成了一个又深情维护女友，又不忍伤害朋友的温润公子形象。

网上很吃这个。

不细细思考，根本看不出人性恶劣。

翻完粉丝列表我又去看私信。一如既往的一堆红点新信息。

往下看，却无意扫过一个灰色的少年头像，笑得很灿烂，却像是永远定格。

昵称很长很可爱。

“小柳是个乖宝宝”。

我手指莫名一僵。

那天之后，我再没见过柳炙。后来柳炙的家人打来电话怒斥责骂我才知道，柳炙出车祸了。

就是那天大雨。

酒醉。

路滑。

砰的一声。

其实柳炙联系人列表里的星标就是我。

但是为什么我不知道呢。

因为那天....我莫名畏惧他的责骂他的悲哀眼神。

我把他拉黑了......

人没抢救过来。

柳炙的妈妈哭着问我。

“你怎么这么狠心！柳炙他跟你一块长大是你的好兄弟啊！你怎么舍得让他一个人走那么黑的夜路！他从小就怕黑啊......”

柳炙从小就怕黑。

因为他从来光明炙热，从来害怕自己一个人面对黑夜的。

大人们并不知道我做的那些“套路”。

如果知道了，像我这样狗都不如的东西应该会被骂去死吧。

柳炙的骨灰被装到一只精巧的小木盒里，带到老家下葬。

我没有跟着回去。

母亲看我的眼神很复杂，似有千万话语，但最后终究是梗在喉咙。

火车扬起飞尘，我有些颤抖，抖的厉害，直到脸颊酸涩才发现，泪水早已模糊。

一个人的自私和理所当然有多可怕。多可怕啊。

我搬出了那间小屋子。

房主是个老婆婆，上了年纪也不怎么上网，不太认得我，但也记得，平时交租金的是另一个少年。

“小柳呢？”

老婆婆边帮我收拾东西，边温和询问。

“他回老家了。”

我有些含糊的回答，眼眶有些酸涩，却强逼自己不去想这件事。

“是吗。”老婆婆没有起疑，而是附和着叹息，“现在年轻人在外打拼不容易啊。那孩子，手流血了都舍不得买药呢。太让人心疼了。”

我有些僵硬，低低唔了一声，有些胆怯地跑出屋子。

不想回忆了。

我怕。

我怕，我会后悔。

后悔没给那个傻子一盏灯。

*

电子钟表响起报时，依旧是冷冰冰的系统声音。

“北京时间，零点整。”

我合上电脑，呆呆地坐一会，走出屋外。

没人开灯。女网红也懒得等我。

夜深了。

窗外很黑，像是择人而噬的野兽。

我恍惚想起还在老家那阵儿，我俩一起去河边抓鱼，玩到很晚回家。

他有些畏缩地躲在我身后，但在我说出一句“怕黑”后，却毫不犹豫地挡在我的前面，开始低声不停的说着笑话。

他明明那么怕黑啊。

我却让他走了那么久的夜路，甚至亲手将他唯一的灯摔的粉碎。

最后啊。

我还是没有握住他的手，说一句。

傻瓜，我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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