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鬼,没有人知道。
没有人能看得到,没有人听得到,而今也没有人碰得到了。
我还是蹲在蝶屋的角落,有时身体会陷进泥土和墙壁,身后也没有东西可以倚靠,稍向后仰就会跌进屋子里。
我还是小心地躲避阳光,有时直接整个融进墙体,轮廓也消磨掉。阳光照不到我,阴影也跟不住我。
我还是会躲在一旁听小姑娘们聊天,讲那些与我无关的故事,有时相距一线阳光,那些声音也远远地隔开了。
可以看可以听,可以去到任何地方,却什么也无法触碰。
大概也只余一缕魂魄还存于世间,漫无目的地游荡。
我为什么还活着?
墙角的雏菊谢了,不知道过了多久。
炭治郎那天来道过别后就没再回来,其他两人也各自出任务去了。
他们不属于这里。
蝶屋里的伤员,来了去去了来,也不过暂住一段时日,养好了伤又各自离开。只有‘隐’会在这里定居,却也常因任务四处奔波,好像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将要去向何方,又回到哪里。
每一个。
我呢?
不过是个不相干的存在,却意外闯进这里,擅自把蝶屋当作了家,也只图有个遮光的屋檐,一隅安身之所罢了。去向哪里?我未曾想过。
世界那样大那样远,唯独没有我可以去往的地方。
来时不曾留下痕迹,等到要走了大概也悄无声息。
我为什么存在?
我又在发呆,我最近总是发呆。
好像从前也一直是这样,可之前却没有过那种感觉,周身一切好像都消失了,安静得让人害怕,空的,静的,冷的,那一种感觉。
名为寂寞的感觉。
像潮水一样袭卷,疯狂地肆虐,把自己整个浸在里面,无法呼吸。
啊,差点忘了,我本来也不用呼吸。
可窒息的感觉那样真实,好像之前的喧嚷不过是一场梦,蓦地惊醒,一切的声音都远去了,再不回来。
鬼是不会做梦的。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早上好啊小葵”
偶尔也会有些声音冲破宁静,带来瞬息的一点温度。
“早安炭治郎,你的伤还好吗?等等...祢豆子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啊...我没事的,我妹妹她...”
“炭治郎你醒了啊,我还以为你要再昏迷几天”
“已经没事了,后藤先生”
“你妹妹身上貌似发生了很了不得的事情啊?这大白天的没事吗?”
“嗯...”
“她能在阳光下轻快地行走哦?不会很糟糕吗?”
“应该没事的...珠世小姐已经在...咳-咳咳咳-”
“慢一些啊,我就说你刚醒不要吃那么多”
“话说小菜穗她们去哪里了啊?”
“啊...她们在陪祢豆子玩,她渐渐能说更多的话了”
......
我穿过屋墙躲在角落里,看着院子里的人。
中间的女孩子一身樱粉色和服格外醒目,发尾在阳光下闪着赤色。
祢豆子已经可以克服阳光了。
“早、早上好!”
“早上好!”
她正学着说话,时而好奇地看向周身一切,像新生儿一般摸索着熟悉这个世界。
那双眼睛和她哥哥的一样温柔,只是更清亮,眼神也很纯净,淡淡的粉色像一汪浅潭。
“你好!”
有时她的目光扫过墙角,恍惚间带给我一种错觉。
好像她能看到我一样。
然而她的视线只作短暂的停留,而后落在院角的紫藤花上。
“那边不可以过去哦”
“啊...你现在这样好像也没关系了”
几个女孩子说笑着站在院子中央,晒好的被子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色。
阳光太明亮了。
我不受控制地向前伸出手,指尖在触碰光线的一瞬间开始灼烧,就要化为金色的光点消散在空气里。
“嘶-”
我回过神,迅速收回手指,炽热的感觉还停留在上面,像有一团火在燃烧。只是一瞬间的接触,指尖的轮廓就变得模糊,倘若我的反应再慢些,一只手就会在太阳下燃尽。
这就是被阳光照到的感觉吗?
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回想起来竟然还...有点温暖。
倘若我有一天将要消散了,就这样融进阳光里吧。
至于现在...现在还不行,我还有承诺没有兑现。
如果产屋敷先生知道我这副样子会怎么想?
我缩进墙角,一时间有些出神。
小姑娘们还站在院子中央,有说有笑地收着棉被,今天是个睛好的日子,迷离的树影印在院墙上。
我忽然有点羡慕她们。
可以不用畏惧阳光,可以肆无忌惮地触碰,可以拥有那么多的声音。
那么多。
“欢、欢迎回来”
“啊啊啊啊好可爱-要死了!”
“小祢豆子为什在说话啊?是为了我吗?为了我努力吗?什么时候和我结婚?”
是善逸。
“麻烦闪边去!”小葵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奈。
我竟然会怀念这样聒噪的高音。
好像一下子就能把自己拉回过去,那些热闹的幻象映在眼前。
我回想起很多声音。
“你愿意变成人类,和我们一起生活吗?”
如果有一天,我能够以人类的姿态行走于世间,在阳光下生活。
和他们一起。
大概会很幸福吧,哪怕成为最弱小的‘隐’,留在蝶屋做些杂活。
起码还可以说话,可以触碰,可以融入这里的生活。
这样也足够了。
说真的,我非常羡慕。
我是一只鬼,一只想要成为人类的鬼。
没有颜色、没有声音、没有温度。
可能么?
炭治郎又在蝶屋住了一段时日,祢豆子已经适应了在蝶屋的生活。
我没想过他会来找我。
天刚大亮,雾气散尽,天空澈得像一片湖。
炭治郎在我对面坐下,面朝着墙角,身后是大片的、耀眼的阳光。
“我闻不到你的气味,但我总觉得你还在”
我在的。
我一直都在。
“九柱训练就要开始了,我也要走了。”
他低头看向墙角,眼睑遮住了大半的红眸。
“我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会来这里”
也许 ...就不回来了。
“所以来找你告个别”他笑了笑。
又是这样的笑,将所有情绪都藏进眼底,只显露出最柔和的假象。之前的脆弱也不过昙花一现。
他今年才多大?十几岁张扬的年纪,已经被迫经历了生死,学会不动声色地隐藏起涟漪。那个笑到底是他的伪装......还是本能?
啊...
灶门炭治郎是一个把温柔当成本能,刻进骨子里的人。
他在等待。
我好像的确有许多话想要去说,却只是沉默着看他。
我知道他听不见。
“嗯...”他率先打破了沉寂。
“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提过,让你变回人类的事?”
可能吗?
我答应过他,尽管没有人听见。
他从怀里掏出一只深紫色的药瓶放在墙角,那里曾经有雏菊花绽放。
“这是珠世小姐研制的药剂,祢豆子那份交给了鳞泷先生,我又为你要了一份。”
“可以让鬼变回人类的药剂。”
我...可以变成人类,在阳光下生活吗?
真的可能吗?
“我希望你可以答应我......如果你决定好了,就来找我吧。我记得你的气味,一定能认出来的”
要去哪里能找到你啊?
“到时候...啊,我知道有一家荞麦面很好吃哦”他笑,那双眼睛好像能透过我,看向很遥远的未来。
“到时我们再一起去吃吧!”
好啊。
“你好慢啊权八郎-磨磨蹭蹭地到底在干什么呢!”
“我该走了”他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泥土。
“再见了,请多保重”
再见了。
他站在院子里向我挥手,相距不过一米,我伸出手,却又犹豫着收了回去。
我与他之间相隔的距离,是灿烂的阳光,不仅无法触碰,连靠近都做不到。
“请替我向甘露寺问好!”我向他喊。
光与影相接的界线,大概是我此生也无法跨越的沟壑。
我知道他听不见。
炭治郎他们离开了,我一个人蹲在墙角,从清晨到黄昏。
我没有去看那瓶药,只是在原地发呆。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啊,天黑了。
我挪到院子里,夜很明朗,可以看到遥远的繁星。
今夜有很多星星,像来到蝶屋那个夜晚一样,夜空很漂亮。
我想起了什么,伸手去够身后的药瓶。我的手穿过瓶身,穿过墙壁,穿过脚下的泥土。
--摸了个空。
‘下次再一起去看星星吧,和我们一起’
笨蛋...
已经来不及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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