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阿晓是个语文老师，在不出名的学校里教着课。

那所学校也曾经辉煌过，出过小城的中考状元，出过优秀的教师团队。那是好些年前的事，那时阿晓也是团队里最好的几位名师中的一员。

后来，老校长退休了，领着他们奋斗的老校长离开了他心心念念的学校。退休后，老校长去了上海，和儿子儿媳一起住去了，连返聘也没考虑过。

好多曾经的朋友都走了，去了别的学校，从试课开始干，干到了有公职，干到了顺理成章地成为名师，干到了评上高教，干到了孩子也上了她教课的名校。朋友们都凭着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地找到了新的组织，在新的校长的领导下重新找到了方向。

阿晓也能，可是她没有。

阿晓不禁吓。新来的校长放了狠话，要扣下离开的老师们的公职。事实上他确实扣下了，在老师们得到新学校的认可之前。阿晓没敢离开，尽管朋友们是那样鼓动她。十多年过去了，阿晓有时候想起还是挺后悔的。后悔当初没走，后悔只能在这个破败的学校里教着一个年段里仅有的三个班里所谓重点班的语文。

但这都不重要，孩子们都是要去考技校或者学艺术的，虽然不听话难摆拢，但是也还算好管，教师节的时候总是趁着学校里的纪检不注意的时候塞给她几束剪好的茉莉。而她总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纪检抓到了。

负责纪检的干事很通情达理。“学生们的一点心意，拿着吧！把它养在水里，能多开几天是几天。”他总是嘿嘿地笑着，这样说。

阿晓最喜欢茉莉。

阿晓孩子生的晚，要了好几年才有的。朋友们的孩子有的在高中有的上了大学，甚至有的都有工作了，就连她最好的姐妹——除了她以外生的最晚的——家里的孩子也上了初一了。阿晓家的男孩简直和他们差了一辈。

因此，阿晓常常笑着说，就是五中这群臭小子们耽误了我生娃。

阿晓的孩子4岁了，只会伊伊啊啊地讲几句零星的话，不清楚，但也很动听。至少阿晓是这样想的。

朋友家刚上初中的女孩想要提高一下语文素养。那孩子成绩很好，每次考试都是大榜第一，语文更是她的强项，但一到作文就得不到高分，朋友找到了阿晓，请她帮忙给孩子看看作文，指导一下。

阿晓很高兴。

抓补课的风声正紧，但阿晓没有补课班。因为没人认识她。朋友不一样，那是阿晓曾经最好的搭档，教英语，现在是小城的招牌名师。阿晓高兴能被她信任着，尤其让她指导的还是那么厉害的孩子。

阿晓很久没见过朋友了，不顾朋友的担心，她执意要朋友带着孩子到家里来，边玩边学，顺带着陪她聊聊天。

朋友也很高兴，她也想阿晓了。

聚聚吧，我定个饭馆，带着孩子，要不把孟姐叫上，多聊聊天儿。电话里朋友对阿晓说。

别定馆子了，来我家吃，火锅还是烤肉，要不咱俩下厨，好久都没和你一起做饭了。阿晓有些兴奋起来。

那吃什么？小谭爱吃什么啊？我去的时候好带东西做，省着你出门买了。朋友的语调也活泼起来，好像年轻了十几岁，在和阿晓商量去哪家蹭饭。

两人商量好了，阿晓给孟姐打电话。

孟姐是当初的学年主任，是阿晓和朋友的老大姐，不比阿晓大多少，只是资历比较老。

阿晓的孩子又哭了起来。

阿晓连忙跑去哄。

谭振麟！出来！给孩子换块尿布！阿晓喊着。

都多大了，该还不会自己去厕所吗！

什么话，你家孩子你自己不清楚啊！到你面前把裤子一脱就是要上厕所的意思，我正跟孟姐打电话呢，你就不能照顾一下，非得湿了。孩子都哭了，能不能把您那拉到地上的脸收一收。阿晓不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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