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三世之叟

通往南昌的官道两旁绿树成荫，三伏的天气里，路上却有一眼看不到头的车水马龙，来往络绎，车上拉的是从云南进贡来的楠木料儿，粗的直径要二人合抱，一堆连一堆，起伏连绵。融融炎炎的烈日下，一队队民夫，每队约莫三五人，打着赤膊，赶着马车运送木料。迎面朝南走的是莫小则的小队，八个人七匹马、一辆带轿篷的马车，马车内是呼延秀抱了酣睡的小刺猬，马车后有一大一小两只猛虎，最奇怪的是，猛虎后边竟然跟了四五只山羊——这是驿站供应的路上喂虎的，羊和虎在雪笛姑娘的打理下，和平共处。

钱串子坐在马上，擦着脖子上淌下的汗骂道：“还是特娘的当官好啊，你看，这进贡的马队肯定是去京都搭建宫殿的。”

莫小则问关婷：“还有多久到南昌？”

“约莫着怎么也得有百十里路呢。”关婷也是热的汗流浃背，她用绢帕挡擦着额头的汗。

进贡的马队和莫小则等人交叉而过时，一个民夫中暑晕倒，监工的抬起马鞭就要抽：“装什么，快起来！”

皮鞭落下的刹那，呼延秀喊了一句：“住手！”

她跳下马，从鹿皮的水袋里倒出水给民夫喂下，监工的满脸怒气：“你们是什么人，如此放肆！这可是皇差，耽误了行程，你们担待的起吗？”

关婷理也不理，监工的捋着手里的皮鞭，他见关婷腰中挎着宝剑，也不敢轻举妄动。

关婷给民夫喂完水，指了指马车：“你去马车后边问去，那里有当家主事的。”

监工催马向马车后边而去，还没到近前，雪笛领着两只老虎迎了过来，监工胯下的马扬起前蹄，死活不敢往前了。

雪笛面无表情的看着监工，监工无奈的看着莫小则等人路过。

晕倒的民夫缓缓醒来，看了看面前的关婷，赶紧拜谢：“女侠，多谢多谢！”

关婷指了指树下：“歇会儿吧，日头太毒了。”

民夫摇摇头：“不碍事的，总比吃鞭子强，再说，一会儿下了雨就凉快了。”

运楠木的车队缓缓走了，韩鬼看了看天空正中的太阳：“这人被晒晕了吧，这么大的太阳，怎么会下雨呢。”

莫小则等人又走了半个时辰，忽然，阴云密布，天穹如被黑沉沉的棉絮阻隔了，远处传来车轮碾过石桥般的滚滚雷声。

一道闪电在云层间划过，留下一串金色的尾巴，炸雷声接踵而至，又一道闪电像不肯驯服狂舞的金蛇，翻腾跳跃在浓雾密云之中。

韩鬼喊了一句：“真要下雨了，快找避雨的地方！”

支湃一指西南方向：“你们看，那儿有炊烟，咱们去躲一躲。”

众人加快步伐，直奔炊烟而去。

沿着小道走了半里路，又穿过一片绿得发黑的杨树林，远远地已经能看到一个小院了。

支湃喊了句：“前边的树林马车过不去了，大家把马拴好，跟我来！”

呼延秀抱了孩子，雪笛驱赶着虎和羊，随着支湃穿密林，走了一刻钟，又绕回了原地。

关婷气的发蒙：“你说你个路痴，怎么就偏偏喜欢在前边带路呢？闪一边去，大伙跟我来！”

关婷领着众人在密林里穿梭，走了又一刻，又回到了马车停放之处。

支湃反而不着急了，点了烟讥讽道：“少将军，您见多识广，常年驰骋沙场，这路引得不错呀，比我强多了！”

眼看天越来越黑，暴雨将至，莫小则喊了句：“走，跟紧点。”

支湃的烟抽完了，众人又绕了出来。

韩鬼看着天嚷嚷：“有认路的吗？这驴拉磨转圈圈可不行啊！孩子淋了雨我可不依！”

关婷忽然大悟：“这树林是按照诸葛武侯的八卦阵种植的，咱们绕不进去！”

莫小则沉吟片刻，说了句：“八阵图早已失传，世间现在只有师爷和另一位高人知道，难道说……”

“别废话了，咱站在树底下一会儿会被雷劈死！”支湃不耐烦的说道。

莫小则一拍大腿：“布阵！”

一句话把关婷都气乐了：“咱们一共才八个半人，布什么阵啊？是天覆地载阵还是风扬云垂阵？”

莫小则也笑了：“不是，我是说，设下密林八阵图的人是姓布名阵字天潜，他就是和师爷逸云叟齐名的四叟之一——三世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儿都快发洪水了，你还有心思拽酸词儿啊？你先说，怎么进去！”钱串子不耐烦的打断。

莫小则一指关婷：“师父教过关婷这个阵法，关婷你再带路！”

这一次，众人终于穿过了密林，密林里边竟然是一个四面环水的人工小岛，依着岛上地势，水阁凉亭乔木花卉都有，一座九曲汉玉长桥由岸边直通岛心。

众人到了岛上，有一个小童子吃惊的看着众人：“你们从何而来啊？”

“仙童，我们路遇大雨，请行个方便，让我们避雨！”

童子点点头：“好说！只不过那老虎就让它们在桥边的凉亭里吧!”

众人在童子的带领下，进了一座小型宫殿，进门没多久，瓢泼大雨就落下来了。

童子端来素食糕点招待众人，还给小刺猬蒸来了一碗蛋羹，莫小则连连称谢：“多谢仙童！不知布阵仙翁可在岛上？”

童子一愣：“你怎么知道我师父在这里？”

莫小则一指众人：“我们都是博通子的徒弟，如果仙翁在的话，我们能否去请个安？”

童子摇摇头：“我家师父只见有缘之人。”

“那什么叫有缘之人呢？”莫小则问。

童子还是摇头：“我也不知道，反正有两年了，师父从没见过任何生人。”

莫小则想了想：“还是劳烦仙童去给说一声吧，就说是逸云叟的徒孙想求见一面。”

“好吧，我去试试。”童子转身而去。

不一会儿，童子拿了一张二指宽的小纸条走了回来。

童子笑着把纸条递给了莫小则，众人围拢过去一看，上边只写了四个字：“知止至智”

这四个字表面的意思就是知道何时停止，不做徒劳无用功，就能达到智者的境界，而言外之意也很清楚，就是劝莫小则等人别再冒进了，反正就是一句话：不见。

莫小则拿了纸条，略一思量，走到大殿的桌案前，提起笔，在纸上同样写了四个字：“悔会毁慧”

这四个字意思是，我们既然来了，就得见您一面，要不然错过就是过错，时候肯定非常懊悔，而后悔会毁掉聪慧。

最难得的是，四个字同样是同音，而且智和慧对仗完全工整，童子看了都禁不住赞叹：“公子好才思，我再去回禀师父。”

不多时，童子走过来：“师父有请几位，随我来。”

大雨来的急，去的也急，天空中太阳又冒出了头，莫小则等人跟随童子，好似走进了一处清凉世界。顺着长满苔藓的卵石甬道旁，各种不知名的高大乔木浓绿苍翠遮天蔽日，甬道两侧都用藤萝、金银花、葡萄架、刺玫藤再编起一层屏障，或成花洞，或为篱墙，地下别说晒日头，连个日影光斑也难得一见。太阳被这浓荫过滤了，也变得清爽宜人，满园里树影摇曳，花草萋萋，只听得簌簌的枝叶相撞声。

在一处类似于农家院的门前，童子止住脚步：“几位里边请吧。”

莫小则众人推门进了院，院里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儿正在给葡萄树掐蔓儿，莫小则一拱手：“仙童，请您禀告仙翁，莫小则等人求见。”

小孩扭过头左一眼右一眼的打量莫小则，莫小则就发现，这个孩子的眸子里透着一股精亮，一般孩子的眼神是天真而单纯的，而这个小孩儿眼神却是恬淡从容。

“嘿！小孩儿，聋啦？愣什么神啊，去告诉你师父，我们已经来啦！”韩鬼冲着童子大喊。

莫小则皱着眉呵斥韩鬼：“别犯浑无理！”

小孩儿点点头：“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老朽布阵，几位屋里坐吧。”

一个十龄童自称老朽，场面分外滑稽，大家却震惊了：“这孩子就是三世叟？”

进到屋内，布阵给大家端了葡萄：“新摘的葡萄，你们尝尝。”

莫小则赶紧推让：“仙翁不必麻烦。”

布阵把几串葡萄给大家分了，还把其中的一个剥皮去籽喂给了刺猬，刺猬吃了葡萄酸的直咧嘴，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流。

布阵落座：“你们都是逸云叟的徒孙？”

莫小则点头称是。

“那个逸云叟啊，几十岁的人了，做事跟个孩子似的！”

听他这么一评价，钱串子和韩鬼都忍不住笑出声了。因为一个十来岁的童子评价一个九十来岁的人像个孩子，确实非常难以接受。

“你们相见我，必是有事想问吧？”布阵吃着葡萄问。

莫小则点了点头：“我们想去秦桧的墓中寻找一卷古籍，想请您指点一二！”

布阵刚才还恬淡的脸，忽然变得有些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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