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希应当醒了。他还不醒,是不愿醒。”南无月平静一句,几人不语,却起了波涛。
白子画点点头,收束了众人的目光。率先走了出去,众人都跟上。
“这些日子你们常来看望风希,道理也同他说过了,他不是无动于衷。如今你们义务已尽,他当醒来面对。”看到小骨似懂非懂点点头。“小骨,看好这道门,不要放人进去看望。”
这一整天都不见师父,她守在风希门口看书、练剑
可是师父不在身边,总有点安不下心来。仔细去回想昏迷后所历,只隐约记得一些痛楚,和绚丽的光色。可醒来就落在坚实的大地上,落在师父身旁。梦中记忆,也如前世一般茫远。
看得出,师父为此很担虑。师父不会又在想方设法救她?师父不要再用舍身的法子了!可两人谁也没有答应谁……
啊,师父如何在?
顷刻浮上心头的,竟是房中和师父两相对望的画面,师父言语不能述清的青丝万千。她还没能梳理一丝一缕,就在人前端束了,在海天里飘飞了。
看到露风石上形单影只。不像是在千山万海之上,倒是压在众生之下,更显得瘦弱。
不是师父。却站在师父的位置。
青丝泼墨,消逝在冬日晕蓝成色的天空。僧衣受戒,似无牵挂,亦有牵挂。这是小月。
一个在邪恶灾难下幸存的灵魂,众生从没有眷顾过他,最终却要担负起众生。在师父,是自然从心的选择。小月是经历许多磨难,终于做出这样的选择……
“南无月……大师!”幽若缓步走向南无月,如同登上巅峰,举步维艰。
“幽若……掌门!”南无月回头,天海背景中,淡若云烟,眉间一缕愁苦就要化去。
寒风一阵,只言片语更零落飘散。花千骨伤怀中想到火夕那句两情相悦不易,想到六界看过的那些爱与无奈……
“对不起……”幽若咬得发白的唇间挤出三个字。
“没有……谢谢……这一世,是你让我看到春暖花开。”南无月那孩子的笑容依旧纯净如清莲。没有艳阳,月光惨白。
“我……欺骗了你……”幽若用袖口擦拭眼睛,却拭不去哭声。
“不是。我生于大善大恶交汇,本不属于人间温情。大抵是和花姐姐的牵连,让你我一场缘来缘去。佛家说万相皆空,我看过了烟花绚烂,空寂的天空也当耐受。不要自我欺骗。你……保重!”
花千骨站在桃林,幽若濒临天海。说话人离去了。
“姐姐想问我什么?”
“啊!”小月如何出现在身旁,她是想问什么的,早就忘了……是了,想起来了!“小月,你知道我这次昏迷后醒来,会受到什么损害?师父很担心……”
“我同他说了,不用过虑。六界有六界的法则,五界有五界的应对。”白雪桃花,小月清透的面容有些虚渺了。
“什么六界、五界?”难道师父听懂了?可师父明明还不安心!
“神界在你是终末。若你受损,五界仍要制衡。”
“那我呢?”这么说自己终要消失。问题是……那师父呢?
“你既生在神祗末世,成人,修仙,早就不依神力,自有五界运行维系你生命。只不免,历练不尽。”
“这我不怕,只要能和师父……”看到小月纯净如雪的脸上遮不住那瞬忧伤。她还有师父,小月却……
“姐姐的师父那样用心,我想定可次次化险为夷。”欣喜浅淡,也如忧伤。
“那我要做什么?”只急于知道这个答案。
“该做什么,便做什么。”不是回答,最是回答。这句冷硬的答语里,没有过多的温情和怨言。
花千骨越发感到小月是通达一切的智者,可是……他也是在意幽若的……
“那小月……你……幽若……你不要怪她!”她这是说什么……小月不是会怪,而是他心中空处难填……
“不会。我也是,该做什么,便做什么。”这个笑脸这样明媚,却是冬日的阳光,没有温暖。
忧伤提纯成悲悯,静静练剑。等师父回来,执行这个似乎没有人会破坏的任务。
身边没有人,更回想起身边人。如何敢那样和师父说话,师父的发丝她把玩过千万次,却是在为他束发时,哪里敢这样在他的注视下……是不是,有些不同了?还是,心底本来有的情思,顺着青丝流转萦回?
心中一阵阵甜蜜的悸痛。
想什么?师父让她好生看守。这时也能动这样的……非分之想?
羞愧地低下头,和羞涩一般。在师父前,总感到自己有错,即便她勤勖仁心得到师父赞许,即便师父不在她前做出师父的样子……这种感受仿佛在生命之前。她敬慕他,胜过生命所及;她跟从他,是生生世世最大的祈望。
师父是待她有些不同了,她在师父前也是。那又如何?遵从心中的敬畏也如牵恋,才能安然跟随在这样完美无瑕的人身边。所有这些日子,奇美如梦,却只在清醒间,方能领会。
渐乱的剑式又回到法度,手上心中,愈发轻松自如。
只是,师父几时回来?风希几时醒来?
冬日晚霞过早呈现在天空,色彩有些黯然。她没有去备饭,用餐的人也没有来。
一垂老书生被少女扶着,走上前来。是风逸和闵沧蔚。猛一看,像是祖父和孙女。
“见过师叔!”迟钝又得体。
花千骨慌了手脚去扶。如何感觉他是老人了,却是后辈,对她执弟子礼。
“弟子担忧师弟,想请师叔示下。”浑浊眼中,清泪汇聚。
“你不能进去看风希。”师父嘱咐她办的事,自有道理;即便一时不够理解,也不能擅自违背。
“弟子知道……只是弟子对师弟一向娇惯,怕这次不能陪伴,他又生了邪念……进退不是,望师叔见教!”老人满脸的皱纹,是无从摆脱的挂怀。
花千骨暗暗捏把汗,她几时能教导人了?师父如何指派她来……但他们确是后辈了,她不能总赖在师父膝下,等师父解决一切。
“你道理和他说清了?”沉下一口气问道。
“这许多日子,他也动容了。应是说清了。”看风逸言语虽谨慎,却很是确定。
“那就当让他独自反思。你总去看望,他还以为你又退让了,他又可以任意行事,你依旧会纵容。”花千骨摇摇头。说这话时,已不再失措。风逸的管教,确是有不当。
“师叔教训得是!弟子正是一路错过来,到如今……还能纠正么?”比步履更重的,是叹息。
“难道有什么事会为时过晚?”花千骨这一问,立即感到向长辈提问的稚气。师父从来教导她积极应对,并不曾说迟了,努力也徒劳……该如何作答?如何作答……往日有师父答疑,真好!
感到风逸和闵沧蔚都看着自己,片刻有如整月。像一个说书人忘了底本,下不了台。那只好说自己的故事……
“风希其实和我有些像……”听众有些惊异,要镇定……“我每次生了偏执的念头,也会和师父争论。师父通常三言两语同我把道理说清,并不打骂,只是令我反思。我本来有不服,但师父不理会、不动摇,我终于还是静下来思过。所以,你反复去看他,反而不好……”
见两人惊异中有些感动。看来这样说有成效。虽然想起师父前犯下大大小小的过犯,当着晚辈,愈发羞惭。但此处不在她犯错,而是师父的对待。师父的教导,自然可以做万世典范。
“我犯过比风希更大的错……师父的处置很重,重到我当时无法理解。但最终,还是理解了。前世我死得很绝望……但师父宁愿让我怨他,也没有模糊他的原则。最终我选择以死修复天地,——是我的初衷,也是他的本意。”
感慨万分地看着远处廖廓天地。其实当时是恨了师父,但心中早就顺服了,顺服了师父的理想,理解了师父待她的严厉。只是私心希望师父安好,希望师父记住她……
“所以,”言归正传!“你不要怕风希不理解。即便现下不理解,早晚会理解;即便此刻怨你,也不会无视你的教诲。不可总是温言相劝,事事顺他的意。他以为任何时候都不会失去你,如何懂得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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