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六、独当一面【卷十一、心魔即魔】

朔风：二心归附，万相合一。

师父留下书中，正是此指。并无可避免……但尚未完成。朔风能回来第一次，就不能回来第二次吗？

剑入腰间，人在船中。朔风兄弟也曾在这里纵情山水，最终还是回归自己守护的位置。

那夜月下醒来，见师父舞剑。今日月明不再澄澈，师父周身清气静敛，不再与海上明月交映……大梦三生，回头看也是启示。今日却是醒着，再无新的启示，只有走下去。

走向何处？

第一个念头，想去找东方问一问。可是师父留下的书中并没有这个安排……书中字句，早就烂熟。想了一遍其中有的名字，如今去找十一师兄、琉夏更不是时候，倒是小月，和蓝溪源头深有牵连……

去淙音寺。

一路不忍看人间。不能不看。

失魂落魄。秋阳还是同一个日头，却没有了温度。

人间多有仙派的踪迹，妖邪之气也缠绕不散。又是一场仙魔对峙。如何就不能相安？

安？似人间这般死水的安宁，更是可怕。

就快到淙音寺了。看到她和师父在人间建起的第一座屋舍，忍不住飞得离地面近了一些。

远人之居未及入目，近人之呼已然入耳。

难得这里不是面无表情的人们。可这遍布苦楚的面目，丝毫不给人惊喜。

是中了妖魔的毒。奇怪，妖魔如何突然出手了？想起复明后第一次和师父下山历练，常芜村子里也是这般……直觉比分析更快地告诉她，这是局。

但这些人再不救，眼看就要丧命。

迅速给幽若传了信。我先救人，你快派援兵。你说得对，师父虽然昏迷，但剑下丝毫不逊往日，即便妖魔有诡计，也不能奈师父何。

“师父，我们先救人？”还是和师父确认一遍。

白袍挥开，要散去人们眉间的邪气淤血。

花千骨也加入进来。看着人们失去了痛楚的面容，重又失去表情。苦涩中毕竟有一丝欣慰。先保住性命，日后才好相救。

清明一刻，污浊又笼罩。却不是方才那些寻常妖法魔毒。黑云压境。

“老熟人，就不打招呼了。”一阴一阳两个声音。

花千骨知道是一个声音。春秋不败。

巨蟒般的大刀盘旋游移，招式尚未分明，刀刃已在她身前。花千骨急转剑峰，荡开一笔，刀锋近身处滑开，她和白子画飞身一尺外。

手臂浸开一丝酸麻。方才救人毕竟消耗不少。春秋不败修为又精进。

师父还没有拔剑，只是在她身边飘转上下。芦草有影，飞蓬无心。惨淡一身洁白。

师父难道不能应敌？除去指导她应劫，师父仅留给自己一点力量自保？还是她本来就疏忽了，师父自朔风归一后言语也不再有过……她心头漫开一大片怖惧。

“春秋不败！仙界和你们相安无事多年，你何苦生事？”花千骨找话说，看能否问出点什么，也给自己一点时间应对。

“你真不聪明，无事才相安。这样好时机，我岂能放弃机会？”手上攻势不减。

糟了，他是知道师父昏迷……刀光映得她心底发凉。

“师父你醒醒，敌人凶悍，小骨一人应对不过来……”用意念给师父传音。

没有回答。不能犹豫了。

“师父，请恕我对你用幻术。”

右手依旧挥剑不绝，左手暗暗捻动口诀。师父从不指点她修习这些歪门邪道，但也没有明令禁止过。所以她顺着好奇心，偷练过一点。指望师父心中不抵触，让她今日成功。

心口涌上一道气血，咬牙咽了回去，喉头猩甜化不开干涩。

“春秋不败，你们并无机会。就此撤兵，剑下不绝悔过之人。”想象着师父平日的言语，提醒自己不要贪婪去听这个声音。

“就算我死在你剑下，还有风希。妖神之力早现，天助魔界！”春秋不败向天狂笑几声，突然斜斜探出头，直直看向白子画。“上仙近日也消耗不少？我竟能与你僵持这许久？现在，我们一起上了！”

挥手黑压压的魔兵拥上，黑云蔽日。只有兵刃的光芒。

花千骨在师父身前横扫一剑，千回百转，一式千村万落，奋力挡开一拥而上的妖魔。

“杀姐……魔君呢？”这时他不是“姐姐”。师父说得全然不错，仙魔有别。

“打天下是我的事，坐天下才是他的事。你诱惑魔君，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我都会解决的。”春秋不败口上不停，手上也不停，愈发加剧了攻势。“别装了，你那点幻术，不使出来还好。此刻我更确信，白子画神智不清。哈哈，我说对了？不聪明就别想骗人。”

可怕的几句话，声调的可怕听而不闻。

黎黑暗红的大刀猛然向她二人劈头砍下。

自己弄巧成拙……师父，对不起，我会拼命救你的！

举剑站在师父身前，使出一式低空断云，几道迅捷点、挑、剌、撩，周身云霞翻腾，春秋不败刀上气力陷入空茫。

大刀化作游蛇，逶迤而行，蛇头晃动不定如火焰。

花千骨索性不去看，闭目凝气，剑下一式欲回天地。剑锋缓行，剑身千钧若羽，游丝万千满天。

缠住了蛇头。蛇头上串下跳。

花千骨死死守住一口气。游丝不断，敌人不可近前。仿佛又是太白山那一幕，耗尽血气弹奏伏羲琴，只等师父来救。可师父你什么时候醒来？

不敢有杂念。只一心念着师父安好。

游丝一缕缕散去，感到五脏六腑不断被掏空，疼痛伴随虚乏，入心入骨。定要坚持住！幽若他们就来增援了！

仿佛一口舀不空的井，每次都以为要枯竭了，却活水不尽。心口疼痛清晰勾画出白石的色泽。

是师父在通过白石助她？

心中一喜，转而更忧。这样也不是个尽头！

渐渐回避从那个源头汲水。难怪师父中毒时不肯喝自己的血……

心口一震，感到心肺都要碎裂。不可啊，师父还未脱险！

痛楚却没有延续。不对！

猛然侧头，看到师父白衫襟前，新血成流。

白石却将伤口转到师父身上……不要啊！

师父，你为何要送我这样的礼物，就为了替我承受致命的伤害。不！我一定要救你出去！

心口微微触痛，师父在和她说什么？师父再不说出来了……师父不说，我就不能悟出来？

心意本相通……是了，天海剑！只要我使出剑法，师父便会和我一同应对！

横霜现世。亮彻天边，照见花千骨血泊里惨白的笑颜。

此刻焉能贪看他冠绝今古的天人之姿？

宛然绝情殿永宁之岛，依稀海天云气、桃花如雨。

“春秋不败，魔君并不需要你做的一切。你自欺欺人，也不聪明！”

附注：

杜甫《别房太尉墓》：近泪无干土，低空有断云。

李商隐《安定城楼》：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

王沂孙《天香》：一缕萦帘翠影，依稀海天云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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