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骨未及反应,眼前只映现瑶池那一式横垣断,要置她于死地……必死无疑了!
洪流撞向岩壁。银光万线,迸飞无主。近在眼前,所有人闭上眼睛。
花千骨看不到,心中却清楚,是横霜剑挡下水银轮。
睁眼看到风逸拦在风希身前。实实拦住,不见风希。
“师兄,风希天生煞气是真,勾结妖魔查无实据。不若先将风希软禁,我来看守。”
见世尊一腔怒火,被师父聊聊数言吸入几分,剩下的还无处发作。师父的镇定之中,容纳许多她懂得的和不懂得的情愫。师父看守?师父也只看守过身负妖神之力的她……
“谢尊上对风希师弟深恩!晚生无以为报,更无不领情之理。但风希煞气系茅山门下旧孽,望尊上交由晚生处置。茅山会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众仙慈悲!大义灭亲之前,给在下一个尽兄长职责的机会!”
风逸站在所有人面前,直接称“师弟”,没有一刻要隐瞒之意。他一开始隐瞒,也只是想给风希一个新的开始!可如今却不是更坏的结果?不用做什么恶事,还是被人认作邪恶……
惊惧鸦雀无声,难掩议论重重。风逸眉宇浩气,清极众声之上。全无摄人之势。众人都看向他。
“师兄,我不要回去,你也不需要大义灭亲。”
风希是最不会被忘记的人,偏偏花千骨几乎要忘了他。他似骤然苏醒,扯着风逸衣襟哭喊起来。
泪水汹涌,又凝结,如入寒极冰窟。他成了另一个人。不曾看一眼一直看着他的师兄,向白子画走去。
风逸眼中光华一黯,脚下一虚,几乎跌倒。
“风希,你的信物。”徐生大步追上风希,递出授徒的香草。
风希回头,摇头,看着近旁很遥远的物件。终究没有抬头看这物件的主人。继续走去。
“师兄请解叠心锁,有我看守。”
“你看着,不必解。”
白子画便不再说。师兄自来干扰不了他,但他又何尝能改变师兄的意思?
“大师兄……”
“世尊!”
笙箫默和幽若异口同声。白子画看一眼他们,眼中光点浅浅向一旁隐没。二人似读懂了,不再行动。
风希眉眼、嘴角拉直一笑,最后迈一步走到白子画跟前。
“风希,绝情殿的房间,你随意选一间先住下。”当年带小骨回来,也是相似的一句话;幽若来,也是如此。但全是不同的。
风希并不看四周,两眼只平直虚望前方,点点头。天真木讷,是水中被风吹动的浮木,带起一圈圈波纹。
“叠心锁为制住魔性,本非恶意;妖魔谎称解除,却任你体内仙魔二力冲突,对你实是有害。”
未是歇息时,这孩子心结太重,总要尽力解释。
他是第一次将外人带回绝情殿,终不是自在之感。
“你们都有说法。我反正不知。我放弃了,不修行就是了,这样没有仙力也没有魔性。”
风希眼中的黑暗似陨落了星辰的黑天。看不清他的感受。
“仙魔都是自然形态,不是善恶划分,也非恒常不变。仙当有仙道,不可任意而为;魔常无魔道,只从个人好恶。为他人安危就伤你,不可;因你委屈就恨世人,何尝应当?”和小骨当时说不清的道理,今日尝试说清。
“我不懂你们的善恶。我是会害人,所以我不该恨人。到时候,你们谁杀了我都好。”风希看着脚底,死气沉沉地说,甚至听不出一丝挑衅。却猛然抬头,火坑中的飞鸟,周身无力,急仰起的颈项还能传达疼痛。“只要不是我师兄,不然我会恨他的!他对我这样好,为了我……现在还不知熬不熬得过去……我想他活下去!你们救他!我的命可以救他么?这样最好了!”
火光燃起,黑天中目光灼灼,痛处欲烧穿。他的无所在乎,老成睿智,扎根实浅;偏执和挚情才真。毕竟是个孩子!
“风希,你师兄不要你为他死,他宁愿为你死!”花千骨急了,这个孩子如何就不懂!她当年何尝懂师父……可现在她懂了,却也不能和风希说通。
“我活着也有人想我死。师兄都要大义灭亲了。我是该死的。”一滴泪水失了封禁,滚落下来。
花千骨顷刻了然。这么多人伤了他也罢,他在意的还是师兄那一句话。就如她承受不起师父的厌恶……
“风希!你是重情义的好孩子,你宁愿为师兄牺牲,你也从不想危害他人,但你为何看不到他人对你的好?你师兄说大义灭亲,只为这样的事不发生!他不仅要照顾你安好,更要你做个堂堂正正的人,和你本心一样光明、慈悲,他就算杀死你也不会允许你堕落!”
师父难得说话这样激动。师父的用心,她当时不懂。风逸的本意,希望今日风希能懂。
“光明,慈悲,我够不上你们的词。我不要我师兄杀我。”一丝怨愤不能从淡弱的声音里浮出,却转作恐惧,跃出水面。
“他不会杀你。你去歇息罢。需要什么和你花师叔说。”白子画叹口气,他现在听不进话,只能断章取义。难怪一个被师兄保护着的孩子,如何经受这么多人的恶意!最后压垮他的,却是对师兄的误解。他师兄对他如何,旁观人都看得清楚,却不能和他说清楚。
“你们……和他们不同,虽然不是我师兄对我那么好,但你们……已经很好了!”
听到这句孩子话,白子画哭笑不得。风希分不清好人与对他好。从师兄的世界出来,大概总要委屈,没有人对他,如师兄对他那样。
和他的小骨一样。天下众生于她未分善恶,谁对她好她便对谁好,受了伤害也不恨天下人,只是想回到最初的绝情殿,最后只恨了他……这孩子就在身旁,又回到身旁,乖顺认真如初,也在慢慢理解师父。当时不能,也怪不了你。风希现在也不能。
而他也一样不能离开小骨了。今日剑光血影,幸有此刻小骨在一旁,她脸上绯色,目中清影,给他一片静暖时空,她自己也不知道罢……这么近地感受着,仍旧留恋。
“可是你们为何要……你们不是师徒?”
飞花轻梦,无边天海。门上叩响,游思剪断。绝情殿何时有门?原来他和小骨早就习惯了,这个属于他们的世界。所有的法则不用解释。
看着风希。他眼里重又清透,无色间最是不知事时的美好。此刻一层迷惑的雾水,掩不住清溪的流向——渴求一个想要的答案:认同的人,就应是完美的。
而这世上,就不应该有恶人。都要和师兄给的世界一样完好。小骨也这样。是以你们不能接受这种种苦痛,这源于人心软弱缺憾的苦痛……
这和小骨尚且解释不清,何况同风希?和自己,又能解释清么?他不是太执著这对错,那些惨烈难道与此无关?
却要先回答风希的问题。天然一种对道统的尊重,风希也认作是不可触犯的善。如何解释?他和小骨就没有错?
“风希,你若觉得这是我的错,我是错了。小骨是你师祖清虚道长所托,也和你一样,一生劫难,善良却不为人接纳。她受的苦比你更多。也许她需要的不仅是师父的教导,还有关爱。劫难如此,我们尽力应对了,也犯下了过错。老天如何成全尚未可知,人不当违逆心声。你的路还长,你的劫难也不同。”
“我的劫难是什么?我师兄会活着吗?”前一句话有气无力,全不是问句,答案似无兴趣获知。后一句话说出来,眼中却闪着亮彻一切、几乎燃尽四方的光芒。
前面那番话,恐怕又没有听进去。他一心想着的是师兄。白子画压下一口气,不在近旁尚不知,教导一个孩子,是何其困难!
“风希,前路不是看到,而要走过。”白子画维持住周身的沉静冲和。
“我只问我师兄!”定要打破绝情殿多年的宁静优美。
“我们会尽力。你也要好好做人,不让师兄难过。去歇息罢。”多说无益,还不是能领会的时候,如何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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