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九、不委屈【卷八、逆水行舟】

挥袖在观微间。平静的面容，双目闭合一个莫测的世界。躺在少有人去的主岛后山。隐约可见悬崖边的诛仙柱。

果然魔界主动送人来了。妖魔做不了什么，白子画对这一步有稳靠把握。可下一步？送到了人，总会和玉发生反应，正中了敌人下怀。

魔界是算准了他的善意，不会除掉风希？但他又岂有第二条路？为天下安稳去牺牲一个人，他以前也做不到，现在更不想做到。

劫必应，天意却是总先顺应入魔之劫，人力才能奋力求正果。

“风希，你还好！”花千骨已急切来到风希跟前。

“我很好！谢花师……尊上夫人关心！”

这个称呼每次听到，花千骨总是又羞又惊又怕又喜。惟独听风希喊出来，却冷风生疑。风希对她不再亲近信任？

“你在魔界受委屈了……他们没折磨你？”花千骨问得急切，却是心痛覆过心凉。

“不委屈。他们待我很好。”

很好？风希的声音里带着困扰，却有一种真诚。他一向不会撒谎。

“叠心锁解了。尊上若不信任，可以再锁住。”

“不必。”我不会这样做，也没有这样做过。

想探一下他琵琶骨处。叠心锁轻易解不了，魔界做了多少，去破除或是隐瞒？但不想风希再生疑心。他对仙界已产生疑念，这时要稳住他心思。解或未解，现在又还有什么紧要？

“你法力恢复了？”只是淡淡问一句，不再表示更多的关心。

风希只是点头。

“带你去看看徐长老。你也给你师兄报个信。他们都很担心。之后回去准备仙剑大会罢。”

风希眼中冰湖泛起一抹温色。花千骨稍稍顺过一口气。

“世尊，请借一步说话。”

徐生看看刚来的风希，还没来得及说上话，就赶忙迎上踏进来的摩严。

花千骨跟上世尊和师父的脚步。回头想看一眼风希，却见他已别过头去。

“还要等到什么机缘？魔界也知道了。把火药送回来，就等蓝溪玉点燃！对这个茅山的孽障，还要妇人之仁到几时？”

花千骨感到世尊的目光扫过来，比言语更刀刃分明。索性也不抬头，只去牵师父的衣袖。不喜欢自己也罢了，自己扰得天下大乱，毁了师父和长留山声誉；可风希根本什么坏事都没做过！

“如果蓝溪玉必然解印，我们阻止不也枉然？”

“那就坐视天下一场浩劫？又要出自我长留山！”

“劫处方解。”

“万一解不了，你赌得起？”

“如果相信邪不胜正，为何不敢仗义而为？为正义去行邪恶之事，早已损害正义，又还有何种力量去守护正义？”为正义去损害你一人，也就再不配守护天下人。

不去看师兄，只看着小骨。相信你们都是好孩子，受了委屈也不会迁怒世界。不放弃对你的希望，你也会和我一样，不放弃对这个世界的希望。

“你确信引导得了风希？”师兄的质问中，终究有一丝嘲讽。

“如果师兄不逼他绝望！”他的声言里，如何有一许怨愤？

“好，我不怕担这个错。错也是愧对一人，不愧对天下和师祖基业。你听着，在这小子陷天下于大难前，我会让他魂飞魄散！”

最后四个字破裂炸开，师兄已然飞身离去，身旁木椅粉身碎骨。

忽然几许心酸。师兄心中的个人，永远在天下前没有重量，为了苍生，他们死不足惜，师兄自己也万死不辞。小骨的那个劫难后，他能接受小骨，甚至冒死救她，也只为他这个师弟。

但这也是为一个人了，是为他白子画，不是为天下……

可小骨的善是珍惜每一个身边人。师兄永远不会接受。

“尊上，我会尽心引导风希。”徐长老的声音，震动中有慈愍，慈愍中有震动。她用尽全力地听着，却不敢去看。

“没犯错的风希绝不可折损。若犯错，门规处置。”

师父的话，平直传到他心里，仿佛从世界之基传来。无可辩驳。立即要回答，不可以直视。低垂着目光，谦恭地遵行。

敬畏之下，无有惧怕。师父永远是师父，会耐心引导每一个善念，也不会纵容任何过错。

白子画握握小骨发凉的指尖。这话也说给你听，但不要再应在你身上。不会允许你犯那样的错误，不会允许自己……甚至，不是因这和小骨息息相关的劫，他会这样挂心风希？

去看看风希。还好，这次伤害风希的话，不会被听到。

但维护他的话，也听不到了。

“如果为难，不必维护我。也不必隐瞒。”

还是这个孩子坐在床头，却不是失态地哭诉，而是自控地陈述。

“你没做错什么，不必多疑。”

“如果在你们眼里，我错了？”

众人一愣。风希的声音，从苦水里滋生泡沫，其味咸辛，似有意让人难堪，又如预告什么。

“风希，你可以不犯错的！”

“风希，师父不会让你走错！”

花千骨忍不住喊出来，同时听到徐长老的斥责声，听之心痛。

“我尽力罢……”风希眼中一阵水雾，锋芒退潮，留下苦涩。“众人都稀罕我犯错，却少有人稀罕我的命。”

“我们都想你好！”花千骨喊出来，迷蒙的眼前是徐长老唇间颤动的失血。“不好意思，打断徐长老说话了。”

“我说笑。”风希半信半疑说了句，似不对众人，但众人都听到了。“我想歇息了。”

“师父，世尊对风希，是否太……残忍了？”回到绝情殿，立刻等到小骨这句话。

“小骨，总有考验。不能也不该为他做一切。你拜师前不也受过委屈？霓漫天用碧落剑伤你一事，你以为师父不知？师父没有为你出头。不公正的环境，最能考验一个人。善念、自求须多一些，而非怨天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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