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该有秘密。一样的偏执,不管睥睨千军,还是超离凡俗,自信自足以至于偏执,偏执又有足够的力量承受,又同样出自深心。
一次危难中显身手,就此心动。这一见,从此一生跟随。放弃了长生不老。甚至不在意对方的无意。
始终不知是否是爱恋,却有人应和我的执著。多少年,习惯了她,对她负责。
朗哥哥,轻水,几时你们倒置了身份?命运却还是把情缘相牵!
揣上书信。告别春湖遍绿,春山已远。前尘往事,相识相交不必相认,各觅得归处。
回去找师父。
山明水净。白衣仙人临松抚琴。急弦如雨,何时万念惧空的琴声里,有了人间的雨水和泪水。
汗水沾湿了发丝。想用衣袖为师父拭去,却触到一阵酸麻。师父是在应敌。
琴声渐哑,终于止息。
“师父,你可好?”自然是好!
“事办得如何?”师父如何会答?师父问话间有些疲惫。
她这才想起,将二人前世今生简单说了一遍。将书信奉上。
“恰当。信你收着罢。见到闵掌门就给他。我们去寻风希。”
“啊,风希?”是啊,风希又去了哪里?
“中了幻术。还是保护不了。”当年就保护不了你。
“师父你别难过,你说心魔都要自行去克服。师父,我们去寻他罢。”
白袍染遍绿水,绿水不改。
观微不见。白子画在水镜里只看到一片空茫。几次提气施法,全无所获。
“师父,你歇一歇。”
花千骨迎上去扶。
“要尽快找到。”白子画摇摇头。示意小骨不必,却不知能做什么。
小骨却会用道理慰藉师父,用师父教的道理。小骨,这个道理不难懂,却难行。你我都要努力去行!
“师父,我们去找!”
正是这样。行动不得不空缺时,也可不让沮丧趁虚而入。
“一同去找!”
一个声音在云中回应,树动山摇。旋即到了眼前,黑袍金光隐隐,浓眉忧中释然。
“战神前辈!”花千骨又惊又喜。
“又怪我,蓝雨以为我出事,受了骗。又骗走你们这位小朋友。”斗阑干粗重的声音里愧意一样深。
蓝雨澜风也会受骗!
“是谁指使她?”
白子画也无惊讶,甚无责备。
花千骨读不出他的心绪,蓝雨澜风果然为了所爱还是会不问是非,斗阑干前辈又一次理解了。
她若再犯一次过去的错,师父一样不会饶恕她罢?白衣胜雪无瑕,青阳下严冬之感,更肃然生敬。
“我会查明。”斗阑干浓眉应声抖动四下,似是军令如山。
很快找到蓝雨澜风。鱼尾被钉在河边大石上。不知是否是风万翔和桑荑公主坐过的大石。鳞片碎落春草间,是永远捡不回的珍珠。
“你没事……又去惹是生非!”痛心一问,成了质问。
“你就不要出事,不然为你我不在意再放一次妖神。”蓝雨澜风几次要抬起头来,终于无力,倒在大石上,如在砧板。
“不知又惹出多大事?我斗阑干至死效劳!”
或许不比上次的小。
白子画叹口气,多说无益:“是谁发现了风希?”
“妖魔两界都没有闲着。六界有了扰动,虽不比百年前妖神现世,有心人,如何不会发现?”
“你们真是惟恐天下不乱!”听到斗阑干愤怒有余心力不足。
白子画心中却想着蓝雨澜风之言,不无道理,风希的情况,早晚要被妖魔利用。不是此人就是彼人,师兄所忧都是情理之中。却不能那般应对。那该如何应对?
只好看下去,看不清的未来笼罩诸多不安的幻影。杀阡陌偏偏要这时离开。真是妖魔性情,为所欲为,从无全局可言。
“各人有各人生存之道,什么恐不恐,乱不乱。天下该乱就乱了,又不是我打乱的,我只惊恐我所惊恐。”蓝雨澜风眸中是深情的幽蓝,看着几分无措的斗阑干。鲛人之珠浑圆,是魅惑,也是真诚。
白子画暗暗摇头。关于风希,也不必问了。如今确知在妖魔之手。
告辞间言语疏淡。
“风希入了魔,就不能被观微到么?”花千骨怅然问道。师父总有法子罢?
“他本有一半魔血。仙力被封,就更难找了。”
“封他仙力,岂不是……帮助敌人?”花千骨得出这个答案,不敢相信,又不能怀疑。
白子画没说话。如何同小骨解释?不是不许小骨反对师兄的权威,这里复杂太多。天意也在促成风希的宿命,师兄阻止终究为维护,蓝雨澜风顺应却仍是破坏。师兄行事有定则,蓝雨澜风只为一己之利。其中无情和痴情,不能凭好恶来论。
“纸鹤!”小骨伸手抓住,死胡同中飞进一只鸟,也给人欣喜罢?
“弟子落十一拜见尊上!前有妖魔临阵,扬言交出闵沧蔚则放回风希。弟子于千骨师妹获悉,风希由尊上看护。拒斥敌人奸计。上知。”
糟了!已经过时的消息,又遇上稳重的十一师兄。失去了一个救风希的机会!但……也不是用人换!又为何要用闵沧蔚交换?因她仙派掌门之女的尊贵身份?这样的话,漠矜也符合条件……
“风希已不在我处。再有讯息,速报。”白子画送走纸鹤。
“师父,我们去和十一师兄会合?”花千骨揉着脑袋,在想该做什么,没有想好,已经说出来。
“不要慌乱。”
师父竟坐下修行。花千骨也只好安下来。
上弦月用和白日不同的色调勾勒出春日的柔枝。昏黄下师父的衣袍有几许失真,却唤起一种往事的熟稔。宛若逝去多少时代,师父都默默守护大地,她静静跟在师父身旁。
河边月影在树枝上划破,风声从对岸至。
“荀嘉远问候上仙及夫人。”
荀嘉远,这个名字在《六界全书》还是《七绝谱》上见过。是个德高望重的仙人,据说博学又古旧,敬他者多,深交者少。也曾叱咤风雨,但于多年前归隐了。
“在下为小儿风万翔书信而来。”
风万翔的秘密也要揭晓?该来的都要来,还要一起来。
“荀先生,书信一事已告知闵掌门。”风万翔是你的儿子?但他留信是给闵成飞的,不可不说明。
“闵掌门是小儿世伯,而在下……是不称职的父亲。”花千骨见他眼中清水一瞬搅动,浊而后更清,是泪水的明彻。这样仙风道骨的人,也会人间情重,重而泪落?
荀嘉远拿出一笺纸,给白子画看过。是闵成飞字迹。请白子画将书信转交。
读罢长叹,枯竹有心石有泪。
“二位是正派人,也是见过翔儿的人。在下一生清白,一错而千错万错,却不再瞒。翔儿是我和妖界女子的孩子,心地单纯,天资聪慧,委屈他这么多年,藏藏掖掖。以为拜上贵山能以自己的名字,光明正大地生活。谁知又要偷偷摸摸过一辈子。是天命,也是我造的孽。”
“也许他不在意他人承认。”花千骨忽然很确定地说。风万翔并不在意没有明白的身份,曾经有一处修行地就满足,如今能保护一个人便好。
“他是不在意。也不在意我,甚至没有给我留信。她只在意早逝的母亲……” 荀嘉远望着远处河水,河水在他目光中流向茫远。
“他母亲已离世?”
“他母亲是极温柔良善的女子,为我父子抛弃一切,忍耐一生。翔儿自她去世再未和我说话,也忌讳任何人提到她。我想是该公开我和他母亲的关系,他却不让,说我会在世人前毁了他母亲。我更卑琐地隐藏至今。感谢二位,我不至于带着这个秘密离去。”
离去,夜风凄冷,散去痕迹。想公开或隐藏,承认或忘却,深夜有时光漫长。
闵沧蔚那一句话说到他身世,他便徒然变色。前世无记忆,本性不变移,桑荑公主的柔情和勇敢,是否也让他想到永远离开又永远不会离开的母亲?人间帝王,仙界长者,世人都艳羡的出身,却都没有给他们安宁感,也难得同是沦落,天涯相逢。
“别想了,歇息了。”师父柔声絮语,在梦境内外萦回缭绕。
梦境遽然变调。
“想保他小命,交出蓝溪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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