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遍地桃花,从地上铺开到天边,层层加深,最终凝成绝情池水的血红。海上雨水隐微淡蓝,飘飞万点,血色洗尽,天地清明。
两人也化作天风海云,一时不见身形,无比轻快释然。
再醒来时,经过一场长长的酣睡,神气清爽。
四周昏暗,屋角一丝光线空灵,尘粒在光中游移、闪亮。
看到那线光的同时,看到洁白的衣袍。她正倚在师父怀中,他眼中星月,在破晓前的天空,静光脉脉流淌,空气清新、柔软。
再无言语,双臂紧紧抱住师父,感到师父也回之以坚定的环抱,却又如此柔和。贪恋这个怀抱,多久不曾有的安然,不含一丝杂质的欢乐。
她忽然害怕起来了:“这不是梦?”小声惊道,抬头看那星光恒定的眸子。
一片明丽的日光涌进来,门开如摧枯拉朽。草木晨露和山间朝雾沁入秋之气息,在钟声中洗净。细碎晶莹间宛然闪动金黄,点染沉朴悠然之音,愈发肃穆。
月白袍僧人立在敞开的门间,初阳洒在他周身,数笔勾勒,寒山禅踪。背着阳光的面目涤净一切人间冗余色彩,清苦中庄严。惟有双目明净空远,秋山新雨后,秋阳是释悟清旷的欣喜。
小月,小兔儿,玉兔居月宫。
淙音寺从未有过的光亮。这里曾是小月的自我围困。淙音河谷是他心设的魔障,也是他生活里的真实。
“小月……”见他此刻的平静明晰,花千骨欣慰地喊了一声,想起那个深陷众人冷漠的小兔儿,一时不知能说什么,眼前阳光有些迷蒙。
“你果然走得出来,也把我救出来了。”南无月声音也如目光温静。
“各人有各人的历练。你姐姐善待所有人,却遭众人逼迫。你向往人心至光明至纯净,偏偏沉入阴暗污浊。”
白子画寥寥数语,流入秋日高空,在钟声的律动里,开释而温慈。
“你们看看我的新寺庙?”南无月轻轻点头。“我还是遭遇同样的人。”
三人走了出去。
淙音寺前何时多出一片平坦之地。空地尽处,是一座简易寺庙,原木清漆。三人穿过寺庙,佛像香灰,和一般寺庙无异。从前门走出,两旁钟鼓默立。
庙前几排石凳,零落坐着几人。
几人起身,南无月双手合十见了礼,并请各人落座。
便不再理会站在不远处的白子画二人,轻吐道:“诸位施主有何苦业?”
一弱冠书生贸然站起,又有些失措地低下头,双手揉拽了一下衣襟,才缓缓抬起头来,眼中浮动不定,眉间深聚焦灼。
南无月做了个请的手势,就向庙中走去。书生小步跟在后面。南无月在庙门旁一张小凳上坐下,也请书生坐下。
“请慢慢说。”南无月看着书生的眼睛,镇定中没有催促,眼神专注却无凌人之气,书生的眉头稍稍舒展一分。
“后学年幼失怙,乞食亲邻,遭人白眼。一心望考上功名,扬眉吐气。考期将近,却越发寝食不安,许多熟读的诗书不能记起。一想到考试就惊慌,若一次不能上榜,再难求亲友支持,只好一世务农。”书生眉目一惊一咋,喘着气小声说完,最终叹了一口稍长的气,惶惑地看着南无月。
“施主来找小僧,抱了几成希望?”南无月待他换过一口气,平和地问道,全不像问句。
书生哑然,垂下眼。南无月依旧静静地看着他,他只好又抬起眼来,气虚地说:“后学自是相信大师的。”
“佛曰放下。”南无月四字在空寂的寺庙里回荡,又轻如炉中燃香袅袅。
“后学愚顽,不能放下。”书生生硬地说出几个字,一字一停,声音如发于拉长至极处的弦。
“施主还拿得动?”南无月似问非问的语气依旧不改。
书生颓然跪倒,低垂的头左右摇动两下,是暴雨打断的枝干做最后之挣扎。
南无月递给他三柱香,扶他起了身:“请施主将不堪的重担卸下,佛门容纳万有,没有承受不起的。”
书生叩拜上了香,面上陡然卸去了一层惊惧,安宁中方见出终日劳思后的憔悴。
“施主既信得过小僧,请放心而去,安心赴试,不必多念。”
南无月说完已往门外走。书生愣了片刻,赶紧起身鞠礼。
南无月向等候的几人走去,路过站在一旁的白子画二人,多看了一眼。
书生和南无月的对话,两人看得清楚,都没有言语,只是时时看看对方,时时看向树木萧疏的开阔天际。花千骨还始终牵着白子画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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